第30節
我長身而起,腳下卻發飄,一步步如行云端。直到走遠了,聽不見鴻雁的哭聲,才道:“罷了,你們處置吧?!?/br> “還處置什么,叛主欺君,其罪當殺!”迢兒的話音擲地有聲,不想她也有這等心狠手辣的時候。 第32章 撥草尋蛇 司徒鄞很知趣地沒有過來, 他說給三天時間,便是一天不多, 一天不少。 之所以妥協,怕的是“他的手段”。 很多時候會忘記他不僅是司徒鄞,還是一國之君,也忘記他登基兩年撥正朝野亂象,如此魄力, 少不得鐵血手腕。 之所以不去想, 是怕悔了喜歡他。 翌日早起, 看著窗紗透進的大片陽光, 我心情好了許多。迢兒也比昨日活潑,服侍我洗漱時閑話說個不停。 唯獨不說我關心的那件事。我把漱口水吐在盂里, 一邊拿帕子擦嘴一邊問她:“可知道了?” 迢兒賣關子的本性上來, 眨眼道:“小姐你猜?!?/br> 我不猜, 去問秋水, 誰想這妮子也被迢兒傳染,一臉神秘道:“娘娘先用膳吧, 吃完了告訴娘娘?!?/br> 吃過了飯, 坐在昨日審鴻雁的位置,鴻雁跪過的地方換成兩個人, 宮女阿衫和太監小詠,都是外殿伺候的人??粗嘶袒蟛话驳臉幼?,我問:“這回不會錯了?” 迢兒難得嚴肅地點頭:“昨夜二更一刻,娘娘睡下不久, 小詠神色匆匆趕到凝碧園,把一張紙條塞到一盆兒芭蕉下面。今日一早,阿衫早起去掃園,提著把掃帚哪也不掃,直直就奔芭蕉去,被小航子當場按住,紙條也被截下來。因為鴻雁被指認,他們以為找到了替罪羊,所以才放松警惕,敢如此頂風犯案?!?/br> “不是奴才,娘娘明察!”底下的兩人臉色慘白,齊呼冤枉。 我掃視他們一眼,接過迢兒遞來的紙條,上面空無一字,只有紅漆畫的一個圓圈兒,凝目問:“這是何意?” 迢兒高高豎眉:“娘娘問你們的話!” 底下兩人嚇得舌頭都硬了,“娘娘,這、不是,不是……” 迢兒嘖一聲:“應是與應妃事先商量好的暗號,多半代表‘事成’的意思?!?/br> 我偏頭看秋水,“有十足的證據嗎,我不欲冤枉人?!?/br> “有?!鼻锼锨耙徊?,將一對用料上佳的耳墜展給我看。 我瞧著有些眼熟,聽秋水道:“娘娘體恤下屬,常常賞賜些物件的,娘娘忘了?這是有一次皇上送來東西,您便把一些小巧的飾物分發給眾人,各色不一。奴婢當時留心記著,這對耳墜,就是阿衫分到的?!?/br> 她乜了那身子抖粟的小宮女一眼,繼續道:“她以為栽贓給鴻雁,當然東西越貴重,嫌疑越大,便連同自己的體己物都搜羅起來,塞在鴻雁的枕頭下,卻沒想到聰明反被聰明誤?!?/br> 阿衫聽見這些,再扛不住,嗚嗚地哭咽起來。 饒是早有預料,我仍感到一陣發寒,咬牙問:“你被應妃收買多久了,還是從一開始……就是她的人?” 阿衫但哭不語。迢兒遞給我一杯熱茶,憤恨道:“早有幾次看到小詠這小子鬼鬼祟祟,真恨沒早些揭穿這殺才!” 我不想再聽下去,讓她們把人帶走,該怎樣處置便怎樣處置,惦記著鴻雁現下何在。 秋水道:“在外面等著娘娘傳呢?!?/br> 我忙道:“快傳進來?!?/br> 鴻雁進來,身上還是昨日沒換的衣衫,臉上亦有倦顏。進來后她先給我磕了頭,我扶起她道:“你受了委屈,本來應該我賠不是,怎倒先拜了呢?!?/br> “娘娘折煞奴婢了,奴婢萬萬當不起?!兵櫻阊塾袦I光,細聲哽咽:“奴婢做夢也想不到,會得娘娘如此信任?!?/br> “是啊,”秋水替鴻雁擦眼淚,亦覺奇怪,“為何奴婢道出那對耳墜是阿衫之物之前,娘娘就斷定鴻雁是清白的呢?難不成娘娘有識人斷物的神通?” 我黯然一笑:“哪有什么神通,只是——” 將手指輕輕搭上鴻雁頸間的疤痕,這道丑陋的傷疤怕是要跟著她一輩子?!爸粸樗嫖野み@一鞭,我便再沒有懷疑她的理由了?!?/br> 迢兒痛快地拍手,“所以才上演了這出好戲!” 我被逗得輕笑,挑動眉心問:“我演的還不錯吧?” “我怎么覺得,是我在這場戲里起到挑大梁的作用呢!”迢兒當仁不讓地拍胸脯。 “好了,都折騰累了,鴻雁昨夜也沒休息好,趕緊換身衣裳,去歇息吧?!蔽遗奶鰞旱念^,她沖我吐吐舌頭,示意要去刑房處理jian細的事。 我點點頭,附耳囑咐了一句:“雖不能輕縱,但別傷了性命?!?/br> “遵命,小姐放心?!?/br> * 三日過去,司徒鄞卷土重來。一進門便倚著垂簾,撫掌低笑:“好一著打草驚蛇,可惜我平白錯過這場好戲?!?/br> 我冷眼斜他,聲不帶色:“我宮里出了兩個細作,是好玩的事?” “不不不?!彼就桔催B連擺手,極力擺脫幸災樂禍的嫌疑,但我怎么看,那雙眼里始終有一分抹不去的促狹。 不想理會他,對窗看園里的風景。 “既然演戲是假,那與我生氣也是假吧?”司徒鄞膩過來,環著我的腰低聲細語。 我被撩撥得心悸,堪堪撥開他,繼續一人向隅。 司徒鄞低笑幾聲,不再纏我,一個人坐在椅子里,挑起一只冰裂杯繞在指間把玩。 側頭看他,如沐春風的笑意是真真切切的。 他斂睫看來,似為解我的疑惑,輕佻而笑:“你同我鬧別扭,感覺挺好的?!?/br> 我可并不是向他撒嬌,這個人的理解能力是否有些一廂情愿了? “不過說真的,一天之內扯出兩個害蟲,干凈利落到讓我……”司徒鄞灼熱的目光打量在我身上,努力思考措辭。 “讓你如何?”不自覺接了他的話。 “情不自禁?!彼就桔促\笑著摸摸鼻子,一呲溜喝光杯里的茶,剎時欺身,抬手抽掉我的腰帶。 前襟忽松,我腳軟低呼:“這是白日里!” “你如何不問,幾日不見你,我是怎樣過來的?” 司徒鄞的喘息漸重,筆挺的鼻梁抵上我胸口?!扮娏四阌浿?,我做任何事都是為你,我不允你有任何閃失……” 軟倒在他的臂彎,我心中呢喃:這似乎便是最大的閃失了…… 第33章 裂甲折纓 端午節一過, 日頭便毒辣起來。褚國的氣候如此,漫長的冬季過后, 緊接著悶熱無比的夏日。 五月初八,吉星在南,諸事皆宜。 每年這個時候,司徒鄞會到宮外的圍狩場畋獵三日。 雖他身子羸弱,但先帝曾訓戒他以此強身健體, 亦可磨練心志, 一直堅持到如今, 便成了傳統。 不過依我看, 所謂“身子羸弱”,未必盡實。 一早起來, 風氣甚好, 我早早漱畢去往霖順宮。與其等他出發時隨后宮之人遠遠送駕, 不如先去送辭。 一個綽約的人影卻已立在宮門前, 葡萄紫的宮袍籠在身上,臨風微擺, 卓有風情。 本以為只我一人有這般心思, 卻忘了宮里的哪個女人不對天子費盡神思,即使最灑脫的如素, 看不開的也只有一個情字。 如素看到我,莞然一笑:“我想著meimei也該到了?!?/br> 我又窘又愧:“jiejie運籌帷幄,掐指一算就知道我會來?!币娝磉厽o小鬟侍奉,我道:“jiejie來多久了, 怎么不讓通傳?” 雖說清早天氣和婉,但看她鬢角沾汗的樣子,站久了也會傷身。 如素伸手虛指著門里,語嫣嬌俏道:“想必咱們那位爺還沒起,出宮狩獵必得勞神費力,還是讓他多歇一刻?!?/br> 我心底唏噓,到底是如素心思玲瓏,若換做我,哪還顧得這些,早叫門了。 正思于此,紅漆門吱嘎一聲開了,開門的小太監不防外頭站著人,唬了一跳,捂著胸口道:“哎喲兩位娘娘,您二位尊駕到了,怎不知會奴才一聲……” 如素含笑問:“皇上起了么?” “才起。兩位娘娘等奴才回稟?!毙√O轉身一溜煙兒跑去。 看著如素容顏明媚,我心中缺了趣味,轉身道:“我還是先回了,送駕時再見也是一樣的。jiejie只管與皇上說話,不必說我來過?!?/br> 如素急忙拉住我的手:“這是怎么說的,你圣寵正隆,竟還吃醋嗎?” “jiejie別多心?!辈皇浅源?,是愧疚,明知她對司徒鄞情深意重。 “若要我不多心,就跟我進去?!比缢乜圩∥业氖植环?,拿眼嗔我:“一別就是三日,你難道不想和他說些話?再者,皇上看不到你,不知多寒心呢?!?/br> 心中慚愧,愈發顯得我小肚雞腸了。 * 司徒鄞像是剛洗漱完的樣子,隨便罩了件灰色錦袍,尚未束冠的頭發飄零在側,隨肆灑脫。他頗為驚奇地打量如素和我,“兩位相約而來?” “是在外面巧遇的?!比缢剌p捻腰帶,聲音有些不穩。 司徒鄞點頭:“你們有心了?!?/br> 殿中豎著一套銀青暗金紋絡的戎裝,是司徒鄞待會兒要穿的,我好奇地走過去,伸手輕輕摸了摸。 回頭比量他的身形,若是穿上這個,必是英姿勃發吧。 被我盯得久,司徒鄞笑得開懷:“喜歡的話送你一套?!?/br> 我失笑:“我要這身衣服上哪穿去?” “去獵場啊,你會騎馬,我帶你去狩獵?!彼Φ冒胝姘爰?。 我看如素一眼,斂聲道:“皇上拿臣妾玩笑了,天子狩獵從無讓宮眷同行之例?!?/br> 司徒鄞懶洋洋地走過來,潤澤的指甲在獵衣上彈了兩彈:“凡事皆可開先例,你要去,我便帶你去。三日形影不離,想想也蠻好?!?/br> 還當真掰著指頭盤算起來。 “別鬧?!蔽覊旱吐曇?。這可不是玩笑的,我還不想背上紅顏禍水的罵名。 向后退開幾步:“臣妾早膳還沒用,肚子餓了,先回宮了?!?/br> 司徒鄞無奈地扯動嘴角,亦不攔,快出門時低低的抱怨追出來:“離宮三日,一句關懷的話都沒有,還找這么蹩腳的理由,湘妃你說,豈有此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