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4節
一旦打開了這扇門,他就退無可退。 為了這個小小的動作,他需要付出多大的代價? 如果真相真的就是想象中的那樣不堪,到時候,他還能欺騙自己,這只是前一代的恩怨嗎? 南棋的指尖在微顫,有這么一瞬間,他居然產生了退卻的沖動。 上天沒有給他逃避的機會,門被人從里面打開了。 一個看起來年紀不大的小護士愣了一下,隨后問道: “您是新來的醫生吧?” “呃……不,我是……來實習的?!蹦掀迳陨约m結了一下,給自己編了一個不怎么會惹麻煩的身份:“我先來了解一下情況,你是負責這位病人的護士吧,你好?!?/br> “您好,請進?!?/br> 小護士有些臉紅,抱著手里的東西羞答答地給南棋讓開了路。 在勾搭小姑娘這方面的實力上,南棋一直都是巔峰造極的,就算他什么出格的事情都沒有做,都會有許多涉世未深的小姑娘被他隨時隨地散發的荷爾蒙所吸引。 小護士讓開了路,南棋的視野一下子就開闊了起來。 首先映入眼簾的是,是一把輪椅。 然后…… 是坐在輪椅上的,瘦骨嶙峋的女人。 南棋不由自主地朝著那個女人走去。 仿佛有鐐銬鎖住了他的雙腿,沉重到幾乎邁不開步子,但是鐐銬前方又有鎖鏈拽著他前行,沒走一步都想是踩著了尖刀上。 痛的不是腿,是心。 南棋甚至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走到輪椅面前的。 他只知道自己蹲下了身,因為實在是沒有俯視這具骨瘦如柴的軀殼的勇氣。 “小姨?” …… 肖煜聽話地在南棋的安排下乖乖地在醫院住了一夜,第二天做完了全身檢查,確定了自己除了一些皮外傷之外真的沒事之外,這才被南棋放了回去。 肖煜覺得自己干成了一件大事,一路上的心情都好得不得了,然而就當他連蹦帶跳帶撒花地回到家的瞬間,心情瞬間就沉到了谷底。 顏瑾正站在窗前等他。 他低垂著頭,神色不明。 “咳咳,我回來啦?!毙れ闲奶摰馗呗暫傲艘宦?,然后小心翼翼地走到距離顏瑾兩步遠的位置撒嬌般地抱怨了道:“好餓啊,早飯就沒吃?!?/br> “桌上?!鳖佽?。 肖煜瞥了一眼桌上看起來已經冷掉了的早餐,咬著牙繼續撒嬌道: “嗯,有點想吃老公做的雞蛋餅?!?/br> 以肖煜的下限,能說出這樣的話就已經是極限了。 然而顏瑾不會這么輕易就買帳。 “說好的早上就能回來,現在幾點了?” “這其實不怪我?!毙れ蠝愡^去親親顏瑾,委委屈屈地說道:“楚戈說約了最早的全身檢查,我還以為是六點的,誰知道他們雙休日八點開始上班,這不就晚了點嘛?!?/br> “只晚了兩個小時,可是現在已經下午兩點了?!?/br> “這個……”肖煜糾結了一下,最后選擇實話實說:“我這不是看時間反正都已經過了,就干脆拉著楚戈又聊了一會兒嘛?!?/br> 顏瑾的臉色整個黑了:“聊的什么,這么開心?” “很開心倒是說不上啦,聊的事情不就是……” 肖煜干笑了兩聲,然后語氣一點一點變得嚴肅起來。 “不就是水夏三院的事情嘛?!?/br> 顏瑾愣住了。 追責的神色已經徹底從他臉上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種不可思議:“楚戈把這件事告訴了你?” “我也覺得很不可思議?!毙れ峡嘈α艘宦暎骸拔疫€以為你們兩個都把我當小孩子或者老年人看,要么報喜不報憂,要么就凈是往好里說呢,說起來我還沒問你為什么要向我隱瞞方阿姨癌癥的事情來著?!?/br> “不是……”顏瑾一時語塞。 “別擔心,我不是來問方阿姨的事情的,一開始知道的時候我還挺生氣的,但是后來我也想明白了,這種過度的保護不止在我一個人身上,南嬋那件事,所以你們要在南維面前演那場戲?!?/br> 顏瑾閉了閉眼,艱難地張了張口,吐出一句“抱歉”。 “我沒有在怪你啦,哎你這樣還挺可愛的……” 肖煜笑著湊上去親親顏瑾的臉頰,這一瞬間,他無比清晰地感受到那個總是將一切掌握在手心里的得顏瑾有那么些……脆弱。 嗯,就像是早上的楚戈那樣。 這就是為什么肖煜就算要放顏瑾鴿子都要留下來陪楚戈的原因。 真是因為他自己不是一個堅強的人,所以他能感受到那種小心翼翼的脆弱,就像南維那時候眼睜睜地看著這兩人演完一場蹩腳到了極點的戲,然后托一只倉鼠留下一條口信一樣,肖煜也無法再這樣的情況下放著楚戈一個人踟躕不前。 他曾經從顏瑾或是楚戈那里,得到過無數的幫助,所以只有一點點也好,他想要回報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 顏瑾深深吸了一口氣,下了一個艱難的決定:“這件事,我會去和楚戈再談一談……” 他心疼地撫撫肖煜額頭上貼著的膠布,然后托住他的臉頰,低聲說道:“抱歉,疼嗎?” 肖煜搖搖頭。 兩人的距離極近,只要顏瑾再往前一些就能貼上他的唇瓣。 但是肖煜沒有順從地接受這個吻,而是反握住顏瑾的手,強行拉開了距離。 他說:“你疼嗎?” “嗯,心疼?!?/br> “那我不疼了?!毙れ铣堕_一個燦爛的笑容:“為了讓你不要再心疼了,我們能來聊一聊……” “當年的事情嗎?” 第二百零九章 水夏三院(中) “……小姨?” 女人朝聲音的源頭看了過去,那雙黑白分明的眼睛里沒有一點神采。 南棋甚至不敢確定對方是不是看見了自己,更加不敢猜測她有沒有認出自己。 可是他認出了她。 這個已經被精神疾病折磨得不成人形的女人,就是他的小姨,顏瑾的生母,杜伊柔。 杜家最小的女兒,含著明珠出生的小千金,這個本該一生幸福美滿,無憂無慮的女人,卻在這個暗無天日的地方度過了人生中最美好的歲月。 “醫生您不要靠得太近,這位病人的攻擊性很強,小心不要被誤傷?!?/br> 南棋的聲音很輕,小護士沒有聽見他在說什么,只是善意地提醒了一聲。 “攻擊性……”南棋重復了一遍,仿佛不能理解這個詞語的含義。 “近期情況已經好些了,兩個月前比較嚴重,好幾個人都按不住,平時看著倒是挺好的,發起瘋來簡直就是個瘋婆子?!?/br> 南棋下意識地搖了搖頭。 他無論如何都無法將當年那個溫柔可人的女人和“瘋婆子”聯系在一起。 他也無法將那個拿著一支畫筆描繪下一整片花園的小姨和眼前這個幽靈般的軀殼聯系在一起。 “有病歷嗎?”南棋問道。 “這些病人的病歷不能隨便查看,只有院長才有權限,不過……” 小護士猶豫了一會兒,然后說道:“楚醫生想看的話,我可以去幫您取一下?!?/br> “不是只有院長才有權限嗎?” “最近檔案室在整理更新,現在的話檔案是可以拿到的,不過只能一小會兒,立刻就得還回去?!?/br> “謝謝,麻煩你了?!?/br> “沒關系?!?/br> 小護士離開后,房間里只剩下了南棋和杜伊柔。 方才與小護士說話的時候,南棋站起了身,現在回過頭看去,只覺得杜伊柔的目光還和剛才一樣,毫無焦距地停滯在半空中,對外界發生的事情全然沒有反應。 這雙眼睛仿佛一潭沒有生命的死水,這具軀殼仿佛一截已然腐朽的枯木。 南棋再次蹲下身去。 “小姨,你還記得我嗎?” 杜伊柔沒有任何反應。 南棋重復了一遍。 依然沒有反應。 “小姨,你聽得懂我在說什么嗎?” 杜伊柔沒有回話。 南棋從口袋里取出一小束薰衣草,遞到杜伊柔面前。 小小的花骨朵搖搖曳曳,那淡紫色的花瓣曾經是最美的花環。 泉水之音泠泠作響。 “花……”杜伊柔終于是說出了第一句話:“是送給小柔的嗎?” 這個已經洗凈了芳華與紅塵的年過半百女人,說出的話語卻宛若少女一般。 “是的?!?/br> 南棋將花束遞到杜伊柔枯瘦的手中。 “真好看?!?/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