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節
他這般打趣,趙煥茹卻不再害羞,只道:“不必撤,吃不得,但享受這片刻涼意也是好的?!?/br> 三人閑聊多時,便到了太后午睡時間。 陸盛與趙煥茹一同告辭離開,并肩朝慈寧宮外走去。 趙煥茹年長后便不讓姨娘在自己眉心點上朱砂,少了那一抹顏色,她看著溫婉許多,“昨日兄長曾碎嘴提及過太子?!?/br> “哦?”陸盛來了一絲興趣,“說我什么?!?/br> “你昨夜殺了人,傳言行徑十分殘忍?!壁w煥茹緩聲答道,“宮外亦在傳這事?!?/br> 不過打殺一名宮人罷了,卻傳的如此之遠,也是有趣。 “怎么,害怕?” 陸盛想到昨夜古旭那駭然的神色,不由冷聲問道。 趙煥茹輕笑一聲,搖頭道:“這有什么好怕的,我父兄長年在外從軍,手刃之人必不比太子少,且我年幼時曾跟隨父兄在邊塞住過一段時日,見識的血腥場面只多不少?!?/br> 她側身看向陸盛,無由來的誠懇道:“太子昨夜殺人必定有其理由,只人心難測,多出許多閑言碎語罷了?!?/br> 她這般維護自己?陸盛停住腳步,垂眸看向她。 她長相溫婉,但受父兄影響,行事間帶著一絲英氣,不若尋常女子嬌弱。 一方水土養一方人 東宮的老人將古旭養的太過,過猶不及,竟讓其對東宮主子生出抵觸之心。 他轉身,繼續朝前行走,忽然低聲道:“有時候殺人其實并不需要理由?!?/br> 第二十五章 秋去冬來 東宮被一片白雪覆蓋,空氣十分清寒,再有一月便是年關,宮人們心思都漸漸懶散下來。 曹方興致勃勃的推門而入,叫喊道:“小旭,你猜年關時太子會賞賜給我們什么?” 年關時各宮主子照例會賞賜宮人們金銀衣物等,去年東宮宮人按照份位高下各自得了些許銀兩,只古旭一人沒有。 陸盛不給她,她因此慪了許久的氣,卻也不敢沖到他面前去強要,如今聽聞曹方問話便顯得興致缺缺。 今年她也什么都得不到的! 她挨著火爐坐著,身上披著厚實的棉衣,即便如此還是嫌冷,忙招呼曹方坐下,兩人擠在一處取暖。 這半年,不知是陸盛時常帶著古旭出宮走動,還是怎的,古旭身體好轉,不再一味嗜睡,身形亦逐漸勻稱下來,雖不至如其余宮女般苗條纖細,但比之以往也是順眼多了。 或許是瘦下來的緣故,她沒有前些年抗凍,冬季時便不怎么愿意朝外跑,陸盛偶爾來尋她,她便推辭著不出門,次數多了,陸盛便不來找她了。 她本便不喜陸盛,這人脾氣陰晴不定,同他待在一處總是會被欺負。 還是曹方好。 他永遠不會亂發脾氣,這般想著,古旭便偏著頭親昵的靠在曹方肩上,伸手挽著他的胳膊肘取暖。 曹方側身,入眼是古旭圓潤飽滿的額頭,她微微闔上眼睛打盹,睫毛濃密而黑長。 她瘦下來后,臉整整小了一圈,五官比之以往則要凸顯幾分。 她是個不折不扣的美人,比之皇宮盛寵不衰的淑妃亦要明艷許多。 曹方打量著,忍不住伸手去摸她秀氣小巧的鼻尖。 鼻尖有些癢,古旭嘟囔著轉醒,“你摸我干嘛???” 曹方道:“我見你這鼻子長的挺好?!?/br> 古旭伸手摸了摸自己鼻頭,一臉天真的問,“我是不是長的很好看???嬤嬤也時??湮夷悄嵌奸L的挺好,就是腦子不好?!?/br> 她對自己的認知倒是十分客觀全面的。 曹方點點頭,順勢夸獎道:“腦子不好你也是美人,比東宮所有人都好看?!?/br> 說到這,曹方想起一事,湊近古旭神秘兮兮道:“我給你說啊,你知不知道前些天,有名宮女爬上了太子的床………” 爬床? 古旭神色懵懂,湊近了去聽。 “聽當時值夜的太監說,那里面動靜十分大,可不知為何,那宮女半夜又被趕了出來?!辈芊缴钗豢跉?,繼續道:“聽說當時那宮女渾身光溜溜的,一件衣服都沒穿??!” “一件衣服都沒穿?”古旭大駭。 曹方咬牙點頭,“是的,而且第二日,她便死啦!” 古旭瑟瑟發抖,裹緊身上的小棉襖,輕聲道:“她是冷死的嗎?” 曹方也不知那宮女是怎么死的,反正他知曉這事時,那宮女的尸體已被人用一床破褥子裹緊從東宮后院側門抬了出去。 他嘖嘖兩聲,搖頭道:“太子著實是不好伺候?!?/br> 這話含著十足的酸意,畢竟他此時比之李成年來說已是完全失勢。 自余元死后,李成年被提拔為東宮管事,而他雖從晨曦宮被調了出來,卻不能時刻候在太子身邊,大多時候他無事可做,連月俸亦是降了一截。 想到這,他苦著臉問古旭,“你身上有沒有銀子?” 古旭搖頭,她如今一窮二白,是整個東宮最窮的人。 曹方見此便有些鄙夷,“我這些年可存了不少銀子,等年紀大了出宮可以買下一整座宅子的!” 古旭便很是艷羨的看著他,扯著他的衣裳問,“那到時候我可以來住嗎?我沒錢,買不起房子?!?/br> “你可以現在存錢??!”曹方開始給古旭算賬,“我們太監若是做不好,不被主子待見三十歲便可自行出宮,我如今離三十還有十四年,宮女要早一些,二十五歲便可離宮嫁人…” 說到這,曹方停頓片刻,嘆氣道:“小旭,我真沒法想象你能嫁什么人?” “你長的很是漂亮,但腦袋不行,你如果嫁人是很容易被欺負的?!?/br> 曹方絮絮叨叨的說著,古旭聽的云里霧里,“我為什么要嫁人啊,我們可以一起出宮,然后住在一起不行嗎?” 陸盛依靠著門扉,一臉嘲弄的聽著兩人對話。 這段時日,他時常被獻文帝召見去御書房參與朝政,性情沉穩不少,再未如幼時那般惹禍。 他亦不在打罵古旭,只每次見著古旭,總會用他那一雙烏黑的眼睛淡淡的看著她。下頜微抬,狹窄的雙眼皮微微下垂,從里面露出一兩點淡漠的星光。 再讓人瞧不出他心中所想! 他這般,于古旭而言還不如幼時模樣,至少不用猜測他的心思。 此時聽著古旭提出與曹方同時出宮住在一起,他不由的出口打斷她的憧憬,“別想了,你這輩子是出不了宮的?!?/br> 正在暢所欲言的兩人聞言一驚,齊身朝他看去。 “奴才參加太子?!?/br> 曹方躬身行禮。 陸盛似乎才從外歸來,身上披著的墨色斗篷聚滿一層淺淺的雪花,他大步走近,經過曹方身側時,沉聲道:“出去?!?/br> 曹方聞言麻溜的走遠了。 陸盛甫一靠近古旭,古旭便被他身上攜帶的寒氣給凍著了,不由的縮著脖子朝后躲去。 陸盛看了她一眼,問:“有這般怕冷嗎?” 他這般說著,卻也將特意攜帶的女式斗篷打開披在古旭身上,“別整日悶在這屋中,出去走走?!?/br> 斗篷上繡著朵朵祥云,整體為磚紅色調,只帽檐一圈是白色的動物皮毛。陸盛伸手將帽子罩在古旭頭上,白色的絨毛聚攏在她臉側,襯托的她整張臉愈發秀美小巧。 古旭衣物與宮女無異,一臉四季來來回回便只得那幾樣,于是這斗篷與她而言便顯得十分特殊。 她摸著帽檐處的白色絨毛,未將重心放在陸盛邀她出門的提議中,反是仰頭問道:“這個斗篷給我了嗎?” 陸盛垂眸,眸中帶上一分笑意,道:“你同我出去,我便將這斗篷送給你?!?/br> 外面著實太冷,古旭正待搖頭,卻聽陸盛又道:“今日宮中組織雪地蹴鞠,百里虞揚會到場參加?!?/br> 古旭偏著頭,她似乎許久未見著百里虞揚了。 他說有時間會來看自己,如今一年即將過去,他也未踏入東宮一步。 同陸盛一般,他們說話…總是不算數的。 就像曹方說的,糊弄傻子,是一件很容易的事情。 她氣呼呼的哼了一聲,卻還是不由自主的點頭應答。 陸盛見了,靜默片刻,忽然好奇問道:“曹方和百里虞揚你更喜歡誰?” “曹方啊?!惫判窈敛贿t疑的答道,“當然更喜歡曹方?!?/br> 她答的這般簡單直白,又極其誠懇,陸盛忽然想問若自己同曹方比呢?這念頭一起,他便沉下臉來,呵斥道:“既然要出去那快些走,冬日天黑的早,若是去晚了便玩不了多長時間?!?/br> 古旭被陸盛催促著出門,二人身后只李成年一個內侍,三人來到蹴鞠場時,場地中央的積雪已被宮人盡數鏟除,遠處則堆積著一層兩人高的雪墻。 雪墻前立著一名女子,此時正背對著場地眾人將色澤不同的鳳羽插入雪墻中,不多時,雪墻上便出現一副鮮活的邊塞輪廓圖。 陸盛見了,大步朝女子走去,古旭待要跟去,卻被李成年攔住朝旁邊涼亭引去。 “這是什么?” 趙煥茹回身,見是陸盛,便輕輕笑了,解釋道:“幼時同父兄在邊塞生活,有幸見著他們堆積雪墻代替球門,規則比之尋常蹴鞠競賽要復雜許多,難度亦提高一級,但可看性增強不少,也有趣許多?!?/br> “因見你們冬雪日竟提出蹴鞠,便想著不如來試一試新的玩法?!?/br> 冬季,趙家父子皆去了邊塞守護邊疆,趙府只趙煥茹與趙覃的眾多妾室留守,太后便令人請了她來宮中居住,待年后春暖再回府。 此時,因著方才在雪墻前用鳳羽繪圖,她雙手凍僵,鼻尖亦被凍的通紅,陸盛見了,便取下身上斗篷罩在她身上。 男式斗篷罩在她身上有些大了,垂在地上沾上污濁的雪水,趙煥茹心疼的皺起眉頭,“弄臟了?!?/br> “無妨……” “是啊,一件斗篷有什么心疼的,東宮別的沒有,就是寶貝多?!泵蠞裳栽趦扇松砗蟠舐曊f道,同時雙手抱胸取暖,催促趙煥茹道:“這是什么新玩法,你先講講,我再這么等下去,可得給凍僵了?!?/br> 趙煥茹隨上前一一講解。 雪墻之上邊塞輪廓起伏,輪廓上分別畫有北燕及大周兩軍,紅色鳳羽為北燕軍隊,墨綠色則為大周軍隊,另一黃色鳳羽為囤積糧草的驛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