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昭朝她走過去。

    就是這樣的么？

    因為本來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所以當年，他永遠猜不出她的心思，從一開始就處于劣勢。就像此時此刻，她也不會懂他。

    她不知道她走了以后，到底發生了多少事情。

    這滋味一定不好受。

    風水輪流轉，一報還一報。

    ——如果他能更狠心一點，就好了。

    凌昭低嘆一聲：“想問什么，我告訴你?！?/br>
    江晚晴不曾回頭，聲音緊繃：“我……我可能會哭，不如改天——”

    凌昭拉著她坐在略顯擁擠的幼兒沙發上，雙臂圈住懷中微微顫動、頭都不敢抬的少女：“哭吧。我見過你七竅流血的樣子，不怕看見別的?！?/br>
    江晚晴：“……”

    何太妃說的對，最后慘死的樣子，實在不太雅觀……卻讓他看見了，讓他一人獨自承受。

    他的懷抱溫暖，近在耳邊的是熟悉到心痛的心跳聲。

    “我爹娘……他們好嗎？”

    “很好。你爹七十歲那年，我去看過他。你母親很惦記你，但膝下有子孫環繞，多少是慰藉?！?/br>
    “我meimei……”

    “嫁給了楚王，一生榮寵不絕?！?/br>
    “太后娘娘……”

    “搬去了壽康宮，因病過世，走前，問過你的死因?！?/br>
    “我的冬兒和寶兒……”

    “一個跟著小太醫過日子去了，回老家開了藥鋪。一個跟了秦衍之，除了偶爾哭鬧逼問你怎么死的以外，還算過得去?！?/br>
    ……

    一個個問過去，到了最后，陷入沉默。

    凌昭低頭，看向默默流淚，抽紙巾擦拭的人：“還有？”

    江晚晴吸了吸鼻子，鼻音很重：“你、你過的很好，我知道?！?/br>
    凌昭沉下臉：“我叫你問?！?/br>
    “……”江晚晴不想惹他生氣，即便心中惴惴，小小聲問了句：“你好嗎？”

    凌昭答道：“宣武七年蕩平北羌余孽，了我一樁心愿。宣武十三年，南越滅國。自此后，天下歸心，盛世長安?！?/br>
    就像書中注定的軌跡。

    “第二任太子虛心好學，孝順恭謹，雖有貪圖安逸之嫌，卻是可造之材，更從未在大小事項上，有過忤逆之心，遠勝過你的便宜兒子?！?/br>
    “……”

    他有了太子，也就代表，他如她所愿，三宮六院，雨露均沾。

    這很好。

    本就應該這樣。

    他以帝王之尊，立下千古功業，史書留名，供后人瞻仰。

    而站在他身邊的，雖不是江雪晴和孟珍兒等人，也會有別人，帝王美人，傳為一代佳話。

    她是應該為他高興的。

    江晚晴手里的紙巾揉成了團：“……那便好?！?/br>
    凌昭笑意森冷：“是么？”箍著她腰的手臂緊了緊，他看著她，不放過少女眉眼間一絲一毫的情緒變換，“接著問?！?/br>
    江晚晴語氣略顯消沉：“我想問的都問了——”

    可他不讓：“不可能?！?/br>
    “……不問?！彼Я艘а?，偏過頭，下定決心：“我就是不問。我想知道的就是這些，謝謝你告訴我……我沒什么想問的了?！?/br>
    凌昭瞧著好笑，見她當真固執，一聲不吭，便挑起眉：“太子進宮的時候，年僅十一歲，因資質出眾，被我擇中，留了下來?！?/br>
    江晚晴呆了三秒鐘，愕然抬頭。

    凌昭又是那面無表情的樣子，平淡道：“我同你說過，不是你的孩子，便不會是我親生的——君無戲言?！?/br>
    江晚晴一時轉不過彎，脫口而出：“我又沒讓你發誓，你何必……你用了多少打胎藥啊?！?/br>
    “沒有必要?！彼聊聛?，似乎不想開口，良久，看過來一眼，目光溫度驟降，盡是冰涼的自嘲：“朕會是大夏第一個，也是最后一個，一生孤苦無家室的皇帝?！?/br>
    第72章

    深夜。

    墻角的夜光小燈，散發出柔和的光芒，令人心安。

    可惜江晚晴心亂如麻，別說是一盞夜明燈，就是一萬盞，也理不清紛亂的思緒。翻來覆去，怎么都睡不著。

    應該，沒聽錯吧。

    他說的是，一生孤苦無家室。

    難道……他一輩子身邊都沒人？

    不、不太可能吧。

    他提過宣武七年，宣武十三年，那就是說，他起碼活了四十多歲，又說他是壽終正寢的，估計五十歲左右？

    孤苦一世，那不就是說，他至死都是……

    江晚晴睜開眼，坐了起來。

    睡不著。

    手機按亮了又熄滅。

    深夜十二點半。

    剛才，凌昭說完那句話，她腦子死機了一會兒，反應不過來，等到想開口詢問，外頭響起腳步聲。

    江元毅敲了敲門：“晚晚，福娃說，你媽把你說哭了？有什么委屈跟爸爸說，爸爸替你出頭——”

    她嚇的半死，忙不迭的催凌昭翻陽臺走人。

    臨走前，他回頭，抬手捏她的臉頰，又搓扁捏圓蹂躪一會，對著她驚愕不解的目光，皺眉低語：“……不解氣?！?/br>
    然后翻身過去，徑直進了房間。

    該不會，是真的？

    當初，他在北地守身如玉七年，已經足夠驚悚，說出去都沒人信。這孤家寡人了一輩子，活了五十歲還是個……也不知后世會怎么書寫。

    畢竟，他只是留宿西殿而不同寢，宮里就有了他某方面不能行的流言，和他哥也算難兄難弟。

    他……難不成，她七竅流血中毒慘死的一幕太刻骨銘心，給他留下了不可磨滅的心靈創傷？

    她的本意是想讓他徹底死心，快刀斬亂麻，開始新的人生?？伤魉鶠樘^分，直接導致他對天底下所有女人都敬而遠之，甚至于厭煩？

    不管原因是什么，她難逃罪責。

    江晚晴嘆了口氣。

    她糾結很久，實在有太多疑問和情緒無處宣泄，最后發了條朋友圈。

    ——如果知道會有這一天，趁早從了你算了，反正結果都是一樣的。

    配圖是咬手指糾結的表情包。

    發完，手機放床頭，準備明天一早醒了就刪。

    她躺回溫暖的被窩里，又開始輾轉反側，拼命入睡。

    *

    早上六點半。

    江晚晴醒過來，先瞄了眼手機，點開微信，看著n條信息轟炸，呆了會兒才想起昨天干了什么。

    ……凌晨發的朋友圈。

    刷新一看，這條發布沒幾個小時的朋友圈，點贊和評論都創造了歷史新高。

    “？？？”

    “啥，江meimei有對象了？”

    “把我們二班的班規拿來！家法伺候！”

    “拒絕。我舉報了?！?/br>
    “不是，從了誰？你說清楚，不說我就當是我[害羞]?！?/br>
    “我猜是xx，初中就有苗頭了，看不出來是你們傻?！?/br>
    “晚晚，我是三舅媽，你爸媽不是說你大學畢業前，不談朋友的？”

    ……

    江晚晴看的頭大，趕緊刪除。

    這可是半夜發的東西，這才早上六點多啊，這些人都住在微信里的嗎？

    看來，穿書太久，她和這個社會到底脫節了，竟然忘記了人民群眾對于八卦的熱情和愛好。

    多么寶貴的一課。

    因為夜里沒睡好，今早到老年人聚集的晨練廣場時，差不多已經結束了，張英華和幾個鄰居家阿姨伯伯們一起過來。

    江晚晴向他們問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