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正午的日光極好,年前的節味已經顯現,藺宅深庭闊院里,顯然是又仔細打掃整理了一番,目及四處都是一片干凈恬淡。 廊檐下,藺君尚深黑瞳眸映著花架上滿目雍容的山茶花,握著手機正在通話。 季玟茹從身邊經過,本以為他是有公事要談,卻聽他語調沉和,隱約聽聞的詞匯也與公事無關,似乎是在詢問家常。 平日里藺君尚回藺宅,除了陪著老太太,偶爾期間接電話,全都是公事公辦的語氣,或嚴肅或淡漠,何曾見過他如此刻這般,言語中都多了溫度。 想到剛才他承認的話,季玟茹臉上的笑又再次浮現,想來,這通電話與公事無關,與他所說的那人有關。 說是過年,眼下過年已經沒幾天了。 仿佛已經可以期待,到時候自己將見到兒子帶回家怎樣一個女子,之后呢,婚事提上日程,早讓她抱上孫子。 怪不得藺夫人這短短時間內便浮想聯翩,實在是這些年就從未聽藺君尚動過這方面的心思,好不容易有了個苗頭,她是恨不得替他呵護著,最好再有個什么特制的花房,讓小苗兒快快長大,花期盛開。 午飯上桌時,藺君尚吃得專注。 這種專注在藺夫人季玟茹眼中甚是欣慰。 藺君尚今時今日的身份地位,注定商場中的交際應酬少不了,盡管他向來低調不是什么酒宴都親自露面,但中國的國情,喜歡酒桌上談生意,日積月累,喝酒傷身,他的胃極容易不舒服。 加上他對飲食挑剔,向來吃得不多。 今日飯桌上他雖不言語,但吃得還好,一頓飯下來,直到餐后水果,都完全不需季玟茹開口去勸。 吃過幾瓣金橘,他便要離開。 孫杏芳送出門外,又折回,笑說:“夫人,看來今日先生胃口不錯?!?/br> 季玟茹復在沙發坐下,輕嘆道:“哪里是胃口不錯,分明是趕時間?!?/br> 藺夫人輕啜了一口清茶,她的兒子她還不了解。 他心思不在這里,又怕她嘮叨他多吃多注意身體,所以才把該做的做全了,讓她無話可念,他也好早些離開。 回松云居的路上,藺君尚的車速不慢。 待他的車從灌木中隱隱駛來,出現在松云居寬闊的門外,許途的座駕早已等候在旁。 藺君尚昨夜曾示下,往后幾日暫不回盛辰總部,如有重要文件急需處理,由許途送至松云居。 此刻,藺君尚大步入屋內,許途跟著,臨到樓梯口前,他一個眼神示意,許途便意會,止步在樓下客廳先等著。 二樓的客房,藺君尚的步伐靠近門口時已放輕,擰動門把的聲響極小。 室內光線暗淡,窗簾緊閉,唯有壁燈泛著柔和的淺淺橘光。 外面的天地一片大亮,這里卻仍是一室黑夜,與昨夜無異,因為病中的情天畏光。 他輕輕合上門,往床邊走,床里本緊閉雙眼的人,雪白的小臉上突然眉心微蹙。 藺君尚擔憂靠近,她難受壓抑地輕哼了哼,卻沒有睜開眼。 在床沿坐下,他大掌撫上她的手背,藥水已經在他回來前輸完了,此刻看她手背,這幾日已經平添了不少的針口。 長時間的輸液導致情天的手臂手掌都很涼,他握在掌中給她捂一捂,直到,何琴進來換了壺溫水,他才想起樓下還有個許途。 第116章 約定,就算再討厭 藺君尚離開不久,情天緩緩醒來。 從發病之后,這兩日,她時常是渾渾噩噩,狀態好的時候能睡一會,暈眩犯時,卻是身體清醒著重復感受天旋地轉的痛苦。 所以她腦子極為混沌,不知今夕何夕,甚至無力去分辨夢境與現實。 人的思維靠腦子,意識靠腦子,如果連腦袋都混沌不清,又還能有什么判斷力? 這幾天,可以說,她清醒的時候居少,昏沉意識不清的情況居多。 所以此刻醒來,暗淡的光線中似看到人影微動,也只是看了一眼,便重新閉上眼。 她不僅畏光,甚至無力去看清自己眼前的事物,閉著眼會比較舒服。 但何琴發現了她的異樣,輕步走到床旁,“沐小姐,您醒了?” 聲音是溫和的,但陌生,情天閉目蹙眉,因為她一旦想清晰辨認一些什么,腦子就犯暈,她不敢動,甚至不敢動念頭。 看她不回話,蒼白的臉色卻顯出難受,何琴也拿捏不準,只好出了房間下樓去。 彼時,松云居樓下客廳,藺君尚剛對許途交代完了一些公事,何琴下來的時候,他嚴肅的臉第一時間便掃了過去。 “先生,沐小姐似乎醒了,我看她不太安穩的樣——” 她話還沒說完,許途跟前的藺君尚,人已旋身上樓。 許途望著消失在樓梯的身影,懷抱一份文件輕嘆。 再回到客房,似乎與先前藺君尚離開時并無二樣。 他輕步走到床邊,彎身看她。 腳步聲輕而沉穩,醒來的情天有些敏感,再度緩緩睜開了眼。 朦朧暖光里,清雅的俊顏赫然出現在眼前,她原本清澈的眸因為病中含了幾分迷離倦憊,就這樣對上那雙沉黑的眸。 所以這段時間里,不知是虛幻還是真實里,她感受過他在身邊,都是真的。 “……醒了?” 藺君尚聲音輕緩溫和,隱著幾分欣慰與擔憂,感覺復雜混織,沉沉匯在胸口。 這里不像病房,情天此刻還算清醒的幾分意識里,知道,該是她上次來過的地方,松云居。 這兩日的折騰讓她疲憊不堪,她沒說話,也不知能說什么。 顯然,她醒來后的這種沉默卻讓藺君尚擔憂,他在床沿坐下,沉思片刻,嗓音緩緩。 “我知道你排斥……與我有關的一切,但現在你在病中,這里適合靜養?!?/br> 他停頓片刻,而后繼續:“我不會對你如何,也不要求你任何,你就暫且當這里是個療養所也好,等身體好一些,我會讓你離開?!?/br> “就算再討厭,身體是第一……如何?” 一字一句,沉沉緩緩,如何二字尾音微提,隱隱發顫。 用盡耐心溫和,他在與她做商量。 情天倏然鼻子一陣刺酸,眼眶發脹,極力忍了忍,緩緩轉了身,背對他。 討厭嗎? 她對他那……不是討厭。 緩至喉間不再發緊,她才極輕“嗯”了一聲。 …… 有過約定后,松云居里的相處,似乎變得相安無事。 情天不再如先前那樣排斥要離開,而藺君尚雖然擔心她,也盡量如約定不多出現在她面前,多由護士照顧。 但這樣的結果是,即便他身處書房處理公務,對著筆記本修長手指敲打鍵盤,也偶會停頓。 向來于工作上追求細節態度嚴謹的藺先生,多次分了神。 后來他靠著椅背閉目嘆息,抬手捏著眉心,良久,終是起身,步伐直往二樓的客房。 第117章 摔倒怎么辦,沒人嫌棄你 晚上七點,地處半山之上,占地逾兩千坪,可遠眺c市繁華燈火的松云居,一片燈火明亮。 c市這一處最豪華的私人莊園,因著自山下就警衛森嚴,更顯靜謐。 藺君尚說得沒有錯,這里確實是個極適合靜養的地方,松云居背靠森林山色,就連呼吸到的空氣都不一樣。 情天身處松云居二樓客臥的浴室中,將整個身子泡在溫暖的池水里,雙眸對著眼前那一扇窗子,滿眼迷蒙,是出了神。 浴室的窗玻璃是特殊材質,與尋常不同,里面的人可以清楚看到外面的一切,但外面的人卻無法透過這樣的窗玻璃看到屋內的任何。 冬日天黑得早,天幕已是一片沉藍,情天抬起眸,正對著她方向的天空上,綴著幾粒星子。 寒星遠小,那距離真是遙不可及。 她怎么也不會想到,有朝一日,自己會躺在屬于那人的松云居里,躺在他家客房的浴室里,如此靜靜地泡著澡。 前塵往事,已經在生命里退得很遠很遠了…… 身后浴室門敲門聲很輕,隨之是溫和的聲音:“沐小姐,您洗好了嗎,需不需要幫忙?” 是照顧她的護士,情天回神,回應的聲音有些疲憊:“不用,我就出來?!?/br> 扶著浴缸壁小心站起,犯病后她不止頭暈目眩,平衡感也很差。 慢慢地扯過睡衣穿上,等她拉開浴室那道門,抬眸,卻看到房中不止站著護士,還有一道挺拔的身影。 她的狀況不宜接受亮光,所以屋內始終是一盞壁燈照明,光線不明亮,連著那人的身影也好似立在暗影里。 甚至,沒看那人的臉色,她便感受到了那人身上沉郁的氣息。 護士低著頭站在一旁,像是剛受了什么訓,情天了然:“是我要自己洗?!?/br> “先出去?!?/br> 那人沉沉的嗓音開口,護士如獲大赦,點頭趕緊出去了。 房中一時只剩兩人。 情天往床走回去,步伐不快,藺君尚站在原地,神色在黯淡的光線里不甚清晰,沉黑的眸里有細碎的光,還有她小小的影。 “你還在病中,不能大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