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雖然她與情天本不認識,只是受了吩咐住在滿庭芳里關注著這小姑娘的動靜,但幾次接觸下來,已近中年的她,閱歷讓她看人還挺準,這個小姑娘看著性子清淡,人卻不錯。 且不說這姑娘與自家先生的關系到底怎么回事,光是看著這么個精致的人兒原本好端端地,突然就躺在這里,總會升起些憐惜之情。 藺先生為人向來沉默克制,也確實如外人所見,淡漠寡言,商場沉浮中身居高位,對人對事有時候顯現出來的更近乎冷漠無情。 但他第一次,讓何玉到滿庭芳去住一段時間,何玉便感覺到不一樣來。 這不是她以往認識的那個藺先生,會如此關注一個女孩子的一舉一動,會特許她,只要是有關那女孩子的事情,隨時都可以報告與他知曉。 何玉心里想著,目光看著病床里的情天,嘆息,如若這個姑娘能跟他家先生在一起…… 身后有腳步聲,是值班醫生與護士,隨著顧西遲身后而來。 何玉讓開身,醫生彎身檢查,護士也在一旁,顧西遲擔心問:“她會這樣昏迷多久,看起來似乎很不舒服?” 醫生卻沒有回答他,只是一邊檢查一邊問床里之人:“感覺如何,頭暈嗎?胸悶不悶?” 可見情天極輕地哼應了一聲,眉間又緊了緊。 “想吐嗎?” 醫生又問,并觀察她的反應。 緊閉雙眼的情天極輕的搖頭,又點頭。 醫生轉了身,對顧西遲:“這是典型暈眩發作的癥狀,她沒有真的昏迷,但因為暈眩太過難受也無法讓自己真正清醒過來,我們說什么,她是聽得到的?!?/br> 情天手背上還扎著針吊著藥水,醫生轉頭對護士:“給她上會鼻氧吧?!?/br> 大腦暈眩缺氧,不緩解只會傷害更大。 護士便去準備了,顧西遲站在一旁,有些無助,這不是簡單的感冒發燒,與他平常所見的都不一樣。 “好好照顧她?!?/br> 這邊檢查完,值班醫生與護士離開去巡房。 窗外夜很深很深,顧西遲在床邊坐下,微紅了雙眼,又去握著情天的手,醫生說她能聽見別人講的話。 “我錯了,情天,你趕緊好起來,我再也不會對你發火……” 他雙手包裹著她沒扎針的那只手,額頭抵著交握的手上,聲音痛苦。 被他握著的手卻猛然抽出,待他驚訝抬眼看去時,只見床里原本平躺著的情天,昏沉間下意識傾身往床側,俯身便吐了起來。 還是何玉反應快,第一時間上前一把扶著,才沒有讓情天迷糊跌下床來。 …… 病房臨窗那一側,外面是條安靜的馬路。 情天吐得天昏地暗,顧西遲慌張跑去找醫生時,馬路邊,正停著一輛黑色的卡宴。 雪不大,一直簌簌下著,飄落在車窗,也像是飄落進了駕駛座上那人的心里。 沉黑的車子隱在夜色中,慢慢被薄雪覆蓋,但車子一直停在那兒不曾離開。 密閉的車內薄霧繚繞不散,空氣窒悶,藺君尚手中,煙一支接著一支。 第103章 越洋長途,她犯病了 清晨時,向添到了醫院。 雪在后半夜時停了,而情天也在吐了一陣后終于沉沉睡去,顧西遲疲憊地對何玉表示感謝,讓她也先回家休息。 “沐小姐有家人在c市嗎,我看你一個小伙子照顧不過來?!?/br> 何玉看了眼病床里,嘆息,像是熱心腸又考慮周到的阿姨。 折騰了一晚上,顧西遲恍然才想起這事情,即使情天是他女朋友,她在這邊有家人親戚,她生病了,該通知一下她的家人的。 他手機里唯有向添的電話,還是昨夜一起外出尋找沐少堂時,在路上才加起的。 當時開車的向添說:“顧先生,你加我的號碼吧,若有什么事方便聯系?!?/br> 直到清晨,何玉離開,他才撥了過去,不到二十分鐘,向添人已經到了醫院病房。 “二小姐現在怎么樣?” 向添擔憂地去到床邊看了一眼,那時候折騰了半夜的情天還在昏睡著。 顧西遲把醫生的診斷,以及入院后情天的反應都大致說了,令他意外的是,向添的神色并不如自己初初知道時那般驚訝。 沉思了片刻,向添說:“我去趟醫生那兒,二小姐這里,勞煩顧先生你先照顧著?!?/br> 顧西遲沒多想,點點頭:“你放心?!?/br> 向添從病房出來,往醫生辦公室進,卻待了很久才出來。 然而,他也沒有立刻返回病房,而是站在醫院院子里,從外套掏出手機。 越洋的長途,國內的清晨七點半,那邊此刻應該正是傍晚。 他等了一會,才有人接起來。 那邊傳來一聲禮貌的“你好”,向添神色卻嚴肅,直接道:“林先生,二小姐她犯病了?!?/br> 彼時,有初愈的病人早起到院中走動,呼吸新鮮空氣,來回經過,看到一個穿著厚夾克的中年男子,對著面前那棵年歲已久,枝干盤虬的老槐樹,握著手機說了許久許久的話。 …… 再回到病房,已經快是一小時之后,向添手里拎著食品袋。 “順道出去買了點早餐?!?/br> 向添放下袋子,過來查看情天手上扎著的點滴,架子上的藥水仍有大半,又去打開水壺看有沒有熱水。 單身的他,因著照顧家里癱瘓多年的弟弟,在照顧人上,是很仔細。 “要不,顧先生先回去休息一下,守了一晚上你也累了,今天這里有我在?!?/br> 看顧西遲不動食物袋,向添又道。 “二小姐向來愛干凈,顧先生你回去休息,順道帶些日常的用品過來,總比醫院里的用著舒服?!?/br> 他來,顧西遲的神經是得以松懈了些,提到為了情天,他最終點了頭,在上午九點離開了醫院。 從醫院出來,才知道下過雪的天有多冷。 滿庭芳,顧西遲回到這幾日住的客房,第一件事便是洗了個澡,讓自己清醒一下。 去情天房里收拾帶去醫院的東西,在她的床頭抽屜里,他發現了一瓶藥。 對著藥瓶怔神良久,以至于他擱在客房中的手機已經響了好幾遍,才被他聽見。 回客房拿起來,上面的來電顯示讓他眉間微沉,猶豫后,仍是接起。 “媽……” 第104章 初醒,黑暗比光亮舒服 上午十點半,醫院病房,陽光從窗子灑入,斜斜投在地面的光影像是琴鍵的線條。 那時候護士剛離開,門帶上的輕響中,情天睜開了眼。 微微轉了眸,床前椅子上,穿著厚夾克面刻風霜的中年男人,正坐著出神。 情天的頭微動,他便察覺了。 “二小姐?” 向添起身靠近,目光關切,“您醒了?覺得哪里不舒服?” 情天腦內昏沉,只睜眼看了這么一小會,就又閉上,黑暗,比光亮舒服。 “……只是暈?!?/br> 她的聲音很輕,從昨夜折騰到現在,即使后半夜睡了一會,此刻醒來仍是覺得人沒緩過來。 “添叔,你別擔心,我躺躺就好……” 淡且虛弱的聲音,她緊閉雙眼躺著,除了臉色在陽光中淡得幾乎透明,秀婉的眉微蹙,再沒有什么痛苦的神色,卻讓向添聽著很不好受。 知她性子向來堅韌,不會像別的女孩那般病中委屈哭啼,梗著聲音點點頭:“哎,您緩緩,不著急啊,慢慢緩緩?!?/br> 他伸手想為她做點什么,但除了仔細掖一掖被角,再無什么可做。 慢慢,他坐回床邊椅子上,只是目光仍關切望著她。 這一日,距離舊歷新年,還有九天。 病床上的情天只清醒來這么一小會,又再度閉上了眼睛,她不喊疼不哼聲,安靜地仿似只是在家中睡覺,可向添看到她那露在被外,扎著針打著點滴的右手,指間曲起,攥著雪白的被單。 手背連接的輸液管有了一小段回血,向添沉默起身走了出去,不一會手里拿回一只玻璃瓶,密封的玻璃瓶里裝滿了溫熱的水,他塞到她扎針的手掌下,讓她握著。 接連幾瓶冰冷的藥水從手背血管流入體內,情天只覺得手臂里直冒寒意,又冷又疼,可突然而來的溫暖,從掌心慢慢傳到心臟,指間才漸漸放松下來。 門外走道偶有腳步聲經過,病房太安靜,能聽清外面人在講什么。 再過幾天便是中國的舊歷新年,很多常住醫院的病患都選擇回家過年,有家屬來接,他們跟醫生護士打招呼,語調都含著幾分喜氣。 “添叔……” 不知過了多久,安靜的病房里,聲音輕輕。 “哎,在的,二小姐?!?/br> 坐在一旁的向添連忙應了。 情天閉著眼似睡著,唇角卻微揚:“大年三十,我備上餃子餡兒……去你家里做頓餃子?!?/br> 向添嘴微動,卻先有酸澀從喉間涌出,刻著風霜的一張剛毅的臉,眼眶瞬時泛紅,只能連連點頭“嗯嗯”,梗著聲音好不容易說出一聲“好”。 …… 身后門輕響,向添第一時間轉頭回去,看到一個陌生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