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節
我吞咽了一口口水,深吸兩口氣道,“王爺征戰多年,于戰略戰術自然無人能及,是赫連多慮了?!?/br> “阿漪,這一路走來,多么不易,你是最清楚的?!?/br> “我知道,王爺,付出一定會有回報,您要相信?!?/br> “金陵城內的皇位,我真的能有坐上去的一天嗎?”朱棣盯著我問道。我頓了頓,“這個要看老天了?!?/br> “下去吧?!敝扉χ覔]揮手。 我快步的走出了他的帳篷,卻站在門口捂住自己的胸口,心跳不止,從來沒有這么緊張過。我只記得朱棣靖難之路走了將近四年,卻不知道期間具體發生了什么樣的事?,F在才不過兩年,他已經疲憊不堪至斯,我不禁有些懷疑,自己對他的鼓勵,到底是對是錯,后人們當然都稱頌他是一個治國有方的好皇帝,但是如果沒有他,誰又能知道朱允炆會不會也是一個好皇帝呢? 眼前的最大問題是,我根本不知道朱棣這一役勝算如何,這段歷史對我來說是空白的,我只知道結果,對于過程中會經歷什么,會失去什么,會犧牲什么,全然不知。 第235章.55.埋伏 燕王軍縱橫多年,并不是只因朱棣善戰名聲遠傳在外,鐵打的營盤流水的兵,營盤中的紀律乃是維持這一支鐵一般的隊伍的關鍵。第二天一早,全軍列陣,做著最后的整頓,傍晚日落,我走進朱棣的帳篷,他正在親自穿著鎧甲,我走上前去,與他幫忙,他便也停下了自己的手,只憑著我替他穿戴,等到全部穿好,朱棣才開口道,“今天你別去了,在營中等我的好消息?!?/br> “你再怎么又把握,我也總是要跟著你才放心?!蔽規退麑⒆詈蟮念^盔戴上,低低的說道,朱棣忍不住笑道,“那我以往那么多年的戰役,若因你不在便不能上戰場,那豈不是一個也拿不下了?” 穿戴好一切,我兩手握住他的兩臂,正面打量著他,時不時的理一下,不客氣的回道,“以往你沒有我,現在有我了,我就不能任你一人去刀劍林中冒險?!蔽覍⑺难プ幽靡粔K布擦好之后,直起身來,笑道,“好了,你恐怕是古往今來最英俊瀟灑的主帥?!?/br> 朱棣被我逗笑,“這個時候你還有心情說笑,看來對此役的信心也是很十足啊?!?/br> 我垮下臉來,“對沒有發生的事,我一點信心也沒有。我唯一能想的就是,我可以一直在你身邊,無論什么事,都能與你一起分擔?!?/br> 朱棣撫了撫我的頭,“快去吃些干糧,半個時辰后出發?!?/br> 我根本沒有胃口,趕緊回到自己的帳篷,也尋出一件小巧的鎧甲穿上。這是朱棣特地命人替我做的,因為軍中都是男子,旁的倒好說,這鎧甲只要大小不合適,穿上之后,保護身體的功能便要大打折扣,他便命匠人按照我的身材尺寸專門做了兩件。我送了朱顏血一件,這便是唯一剩下的了。戰場上除了步兵,騎兵都是在馬背上與敵作戰,所以長矛用起來最為合適,但是我總覺得繡春刀在我手上用起來更順手,便沒有帶長矛,而是帶上了繡春刀,并且在靴子里一左一右各插了一把匕首以防身。一切都準備好,走到外面的時候,大軍已經蓄勢待發。 朱棣正騎在一匹棗紅色的汗血寶馬之上,對著全軍訓話,“兄弟們!”朱棣此言一出,數十萬大軍全都將手中長矛舉起,“喏!喏!喏!” 朱棣伸出一只手,在空中虛按了兩下,戰士們才恢復了平靜,“諸位兄弟隨本王征戰沙場,追隨本王時日最久的弟兄只怕已有二十多年,自走上靖難之路,已兩年有余,吾倚仗兄弟們衷心有加,悍勇有余,一路下至濟南,無奈君子遭遇小人,戰士遭遇書生,鐵弦及盛庸兩位,受朝廷jian臣佞相用jian狡小計,侮于吾,辱于汝,更損了先帝的龍顏!今日,小人即在眼前,信手拈來,斬殺以平天怒,爾等聽見否!” “喏!喏!喏!斬殺jian臣,靖難報國!”將士們的吼聲震天,直驚得飛鳥走禽都退避三舍。一路通到營地口,全是熊熊燃燒的油火把,把這漆黑的冬夜照亮得如同白晝一般。朱棣身先士卒,趕著馬兒朝前跑去,余下副將們如張玉朱能鄭和等人也都緊緊跟上,我與越龍城朱顏血等人并排跟在第三列。 馬蹄聲,將士們鋼鐵般的腳步聲,刀槍碰撞的鏗鏘聲,一路組成一曲高亢的戰曲。東昌乃是一個小城,盛庸因一路退敗,帶著手下退至此地棲身,若要強攻,此地比濟南城要容易攻得多。朱棣就是延緩幾天,給了他們喘息的機會,這起人便會又鉆空子逃脫,退回濟南,那么就會又形成僵持的戰勢,燕軍等不起了。 迎戰而出的盛庸,今晚看起來沒有當時從濟南城追出時的氣勢了,他顯得很是憔悴,帶領著一小隊殘兵敗將殺將出來,不過片刻,那一小隊人馬便死傷過半,見此情勢,盛庸立即帶領余下人馬往城內退縮,試圖關起城門,抵擋片刻便是片刻。朱棣終于見了這個對自己使了陰招的罪魁禍首,豈肯容他如此逃脫,立即帶著先鋒追擊過去,我見他進去,也迅速的將攔在腳邊的幾個南軍砍傷,跟了進去。盛庸一路逃,朱棣一路追,眼見著盛庸就要被朱棣拿下,豈料城內的南軍卻越來越多,猶如決堤的洪水,從四面八方涌了過來。 我心中暗叫不好,朱棣已經對著身邊的部下下令道,“不好!敵方有詐,快撤回!” 緊跟著朱棣進來的人不不多,此時面對猶如排山倒海的南軍,這本就為數不多的人立即亂了分寸,頃刻間便被擊散,朱棣一人已經被無數南軍包圍起來。 我氣急不已,無奈自己也被絆住,回頭相望,不過一門之隔,早就埋伏下的南軍卻已經里三層外三層的將城門外的燕軍堵了起來,廝殺的不亦樂乎,外面的人根本不知道主帥朱棣已經在城內受了埋伏,一時竟也無人前來救援。 一看此情景,我也慌了手腳,再也不抱有人來救的幻想,揮舞著繡春刀見人就殺,我在馬背上,城內的南軍都是徒步,占著高勢和矯捷的身手,我竟把馬兒四周一圈殺的片甲不留,眾人見我如發狂一般不顧生死的廝殺,被我凄厲的氣勢震懾,竟不敢上前,我就在這等情勢之下拼命的往朱棣身邊趕去。心里只有一個念頭,一定要救出朱棣,一定要救出朱棣! 朱棣貼身的士兵已經被殺的只余十多人,也已經不再如剛開始被包圍時慌亂,漸漸地在朱棣的四周圍成一個小圈,在朱棣的指揮下臨危不亂,與源源不斷涌上來的南軍做著最后的廝殺,他們的身上,腿上,臉上,不時的挨上一刀,卻沒有一個離開自己的位置,更沒有一個屈膝倒下,南軍只想著這朝廷第一欽犯唾手可得了,只想著活捉,并沒有下殺手,是以只是一圈圈的圍上去,不斷地挑逗朱棣的手下,卻沒有人真正敢對朱棣動手。 “王爺!”我拼命喊了一聲,聲音卻淹沒在刀劍的撞擊聲中,也不知朱棣有沒有聽見。 朱棣一邊廝殺,卻一邊焦急的回首尋找起來,我知道他聽見我的聲音了,就在快要打開一個豁口沖進去之時,忽覺得面上一陣劇痛,從脖子起便被一根長鞭絞住,還沒來得及回首看是誰偷襲于我,整個人已經被一股強大的力道從馬背上拉扯下來,狠狠的仰面摔倒在地,剛剛落地,便有人舉著長矛對著我的胸口便是狠狠一刺,我只覺喉頭一陣甜腥,便往外猛吐了幾大口鮮血,劇痛之下,意識也開始模糊,那用長矛刺我的南軍已然將矛頭拔出,又是一陣鉆心的疼痛,恍然間見他又將長矛高舉起來,顯然是想助力,再給我致命的一刺,我知道今日命喪于此已是必然,便不去理他,艱難的側頭往朱棣處看去,只見他像發了瘋一樣朝我這邊沖來,原本并未負傷的他,就在這方寸大亂的瞬間,已經滿臉是血,“別……過……來……”我呢呢喃喃的說道,卻發不出聲音。 “讓開,她是我的?!本驮谀情L矛要再次刺進我的身體的一瞬間,一個冰冷的女聲傳來,我得臉上被一個東西掃過,那是皮鞭,朱顏血的皮鞭。 我努力想要睜開眼睛,去求證那是不是朱顏血的皮鞭,無奈眼睛上好像有人加了力道一般,怎么也睜不開,還有就是無盡的痛苦,軀體所受的傷讓我幾乎失去了心智,我恨不得立刻失去知覺,來緩解這份痛苦,想著想著,整個人便沉入了無邊的黑暗之中。 朱棣的臉龐,沾著血的矛頭,涌動的人馬,鮮血染紅的城,全部都消失在我的腦海中……取而代之的是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高樓大廈上花里胡哨的廣告屏幕……轉眼又是那個九歲便拿著繡春刀的小女孩,爹爹在眼前不斷的比劃著,嚴厲的告訴我,“這樣使,才能一刀致命,錦衣衛絕不能給任何想殺的人機會活命……” ………… 星星點點的痛,麻麻木木的痛,越來越明顯的痛,漸漸演變成鉆心蝕骨的痛,我一下子睜開了眼睛,依舊是黑夜。我依稀想起閉上眼睛之前,也是黑暗,只不過那黑暗中有嘶喊,還有若隱若現的火光。我在哪里?是生是死?這是陰曹地府嗎? 我想伸手摸一摸自己那痛苦的源頭左胸口,卻發現雙手被綁在床幫子上,根本動彈不了。 略一掙扎,傷口便更加劇烈的疼痛起來。我自己仿佛都聽到了那傷口再次撕開的聲音,還有血液一點點流淌出來的聲音。 “只差一點點,便刺在心臟上,那樣就回力無天了,這位姑娘算是福大命大,只是傷的太重,要好些時日才能恢復,而且能恢復成什么樣,也說不到一定,以后能不能使刀,也說不到一定。好生照顧著吧?!币粋€老人的聲音從外面傳來,縹緲的好像跟我不在同一個世界。 第236章.56.背叛 “別跟我說這些文縐縐的話,現在治不好我就現在殺了你,現在治好了將來哪一天死了,我就哪一天再殺你?!崩浔呐暫翢o情面的說出這句話來?!澳恪蹦锹愿猩n老的聲音戛然而止,仿佛氣憤而又無法反駁,只剩一聲嘆息,而后便沒有了動靜。 我閉上了眼睛,朱顏血,果然是朱顏血,戰場上于眾敵中偷襲于我的人就是她無疑了,但是她為何要救我?當時的情形,如果她不救我,別說被人發現會給我一刀了結了我,就是沒人發現的情況下,一人一腳都能踏死我??墒撬热痪攘宋?,卻捆綁住我的手腳,顯然是敵非友了。我腦門開始疼痛,她為什么要背叛朱棣,背叛燕軍? “你醒了?”我的眼前忽然有一道燭光,朱顏血已經神不知鬼不覺的站在我面前,那燭光正是從她的手上傳來。此時的她,一改往日的紅袍裝束,穿著一襲黑衣,頭發也是高高束起,臉上半邊是完美無瑕,半邊是冷漠金面,正居高臨下冷冷的看著我。 我抽動嘴角,本有千言萬語想要與她當面對峙,沒想到自己的身體根本不聽使喚,胸口痛得抽風,嘴巴也難以控制,半晌,才擠出三個歪歪扭扭的字,“為什么?” 朱顏血面若冰霜,靜靜的看了我一會,彎下腰來,將那燭臺對著我的臉照著,細細的對著我觀察起來,燭臺離我太近,我許久不見光,眼睛受不了,不由得本能想要用手去擋,一時忘了雙手是被綁住的,無端端又扯了胸口的傷勢,痛得鉆心,不過還沒搞清楚朱顏血和我現在的處境到底是什么關系,我便不愿在她面前表現出虛弱,只得強忍著。 “嘖嘖嘖,你武藝高超,我可不敢讓你好生躺著,就這么著吧,反正不會讓你死的?!敝祛佈琅f冷冰冰的說道,好像跟我是個陌生人一樣。 “??!”我的臉上忽然一陣刺痛,胸口上的痛苦是持續不斷的,尚且能忍,臉皮上這樣冷不防不知道受了什么緣故刺痛一下,我就忍不住了,不由得驚聲叫了一下,朱顏血也“呀”了一聲,在我臉上看了看,揚起一邊嘴角,笑道,“長矛刺身你都一聲沒坑,不過是一滴蠟油落到臉上,便這樣驚恐,看來女子對容貌的重視比生死還要重要啊?!闭f著,伸出一只蔥蔥玉手在我方才刺痛的地方摳了一下,將那始作俑者摳了下來,在手中不斷的捻著。 她說到這樣的話頭上,我便不敢答話,怕惹出她的傷心事,更怕激怒她,便只雙目無神的朝四面望去,就著燈光,才瞧清楚這是一間繡花閨房,如果沒有猜錯,一定是在東昌城內某戶人家之中了。 想到此處,又兼不知朱棣生死下落,不由得恨得牙癢癢起來,咬著牙擠出兩個字來,“叛徒?!?/br> 朱顏血突然冷笑起來,“叛徒?誰又真的把我當成自己人了,從來沒有站過一隊,何來背叛之說?” “沒把你當自己人?王爺當著那么多人的面與你義結金蘭,難道不是把你當做自己人嗎?” “王爺、王爺、王爺……你對朱棣倒是當真的忠誠。柳四在眾人面前提親被拒,朱棣退而求其次當場決定義結金蘭。還有什么事,比這樣對一個女人更加的有侮辱性呢?”朱顏血轉身,將手中燭臺放在壁欄上,又添著多點了幾根蠟燭,整間屋子便全都亮了起來?!澳阏f,要是還是你這么一張漂亮的臉,提出這樣的事,會有人拒絕嗎?”朱顏血留著長長的指甲,涂著艷麗的蔻丹,那鮮紅的指甲在我臉上劃過,有些痛,“柳四和幾個當家的為了馬頭峰所有的兄弟,決定犧牲我的時候,我本有些抗拒,不過,所有人都告訴我如果我爹爹還在,一定也會這么做,我便咬咬牙答應了。他們尚且有些擔心朱棣會因為我容貌受損不愿成就此事,我跟他們說,誰都會這樣,朱棣不會這樣。我想了千千萬萬種結果,沒想到朱棣竟然是一個為聲色迷惑的人。枉我當初對他如此信任!在我們來投靠燕軍之前,朝廷為了擴大軍力,已經派了官員上山與我們招安,是我存著一片信任朱棣的癡心,想要報答當日他救我出大火的恩情,沒想到受此大辱,豈還有再留在燕軍大隊中受人恥笑的理由!” 我聽著朱顏血這番話,心中大駭,想不到一個女人的怨恨能如此之深,這才想起那日從帳篷中走出來的時候,她如釋重負的告訴我那對她來說才是最好的結果,原來是這個意思。那個時候起,她就已經決定要背叛燕軍了。 “王爺不是朝三暮四之人,更不會見色起意,你可以去問問,王爺除了皇上指的幾個妃子,可有自己強擄過任何人家的女子?” “他當然不是朝三暮四之人,只鐘情于你一人,是不是?”朱顏血側著頭,臉上現出一副天真爛漫的模樣,對我笑著。 我不再與她理論,只將頭撇向一邊,朱顏血從腰間掏出自己的皮鞭,拿起一塊帕子輕輕的拭著,“朝廷大破燕軍,朱能張玉奮死救主才保住朱棣逃了回去,朱棣手下最大的副將張玉,更是被南軍一人一刀現場凌遲而死,所剩無幾的燕軍散亂不堪,跟著朱棣往北平逃了,誰會來救你呢?” 朱顏血說一句,我便顫抖一下,要不是狠狠咬著嘴唇,幾乎要恨得留下眼淚來,“你說什么……” “你是聰明人,朱棣中了盛庸的埋伏,本來被張玉朱能聯手救出去后,也許他有回天之力,重整戰略,反敗為勝,無奈……”朱顏血看了看我,高傲的說道,“無奈啊無奈,馬頭峰的兩萬兄弟和盛庸里應外合,朱棣縱是真龍,掉進了陰溝里也翻不出大浪了?!?/br> “卑鄙?!蔽胰讨乜诘奶弁?,對著她惡狠狠的詛咒道,“你兩萬兄弟投靠燕軍之時,正是軍餉匱乏之時,糧食棉衣一切補寄來了都是先緊著你們用,誰都沒有虧待你們。做這么多虧心事,你會不得好死的?!?/br> 朱顏血無所謂的笑了笑,“如果做虧心事就要不得好死,那么這天下不得好死的人就太多了,我們馬頭峰所有的人都燒殺擄掠過,誰也不該好好的活著了?!?/br> “你自己難道一點愧疚都沒有嗎?”問完這句話我就后悔了,能做出這種事的人,還能指望她會愧疚嗎? 果不其然,朱顏血冷冷道,“你忘了嗎?我們是山賊,你們這些做官的已經給我們貼上了標簽,我們做什么也洗白不了從前的經歷,何必用俗世那一套仁義道德來約束自己?” “我們這些做官的,好一個我們這些做官的,我們這些人其實現在還不如你們這些山賊,朝廷還想著招安,朝廷對我們想的是趕盡殺絕。你現在效力的那邊才是真正的當官的,你既在乎自己的身份,就不怕他們過河拆橋嗎?” “跟你們談判,我們求的是體面的身份,一官半爵都能讓我們開心好久好久,跟他們嘛,如今的朝廷官滿為患,哪里還需要我們?黃金白銀才是最實在的,朝廷已經撥了一大批銀兩給我們,只消我們幫助盛庸將朱棣拿下,也不用給我們什么官位,只消放了我們,分了這批銀兩各自為家,重新做人,不再和祖上一般繼續做山賊便罷了?!敝祛佈痪o不慢的說道。 我看著眼前的朱顏血,恨不得狠狠的給自己兩個耳光,是我一直低估了她,一直認為她單純淳樸,而這一切,不過是我的個人判斷,沒有任何憑據,是我害了朱棣。我對著她冷笑道,“希望你這棄盜從良之前干的最后一票,能夠給你帶來大大的好處?!?/br> “承你吉言?!敝祛佈男α?,遂將皮鞭再度收起,在我額上輕輕撫摸了一下,笑了笑,便要出去。 我喚住她,最后問道,“為什么要救我,又為什么要把我關在這里?” “唔,你這是兩個問題了,我也要分開回答你。救你,算是報你從前在我受傷的時候救我的恩情,喏,盜亦有道罷了。把你關在這里,算是我給馬頭峰留下的最后一個保險吧?!蔽胰套√弁?,冷笑出聲。 “你笑什么?”朱顏血見我發笑,不由停下腳步。 “我笑你,跟著誰都不能信任于人,如此,你永遠都得不到真正的安寧,你想要的生活,更是癡心妄想。這輩子,你永遠都是一個賊,偷人錢財尚且可以原宥,騙人信任,天打雷劈?!?/br> “嗤!”朱顏血的皮鞭一鞭子招呼到我身上,我胸前的傷口立刻裂開,鮮血一下子噴出來,落得我滿臉都是,我卻一聲沒吭,看著朱顏血輕蔑的笑了起來。 第237章.57.大夫 朱顏血又揮起皮鞭,將墻壁上幾盞燭臺全部掃滅,然后才往外迅速的走了出去。我渾身不能動,傷口又裂開,簡直是雪上加霜,方才在朱顏血面前忍著痛不出聲,她一離開,就再也繃不住,開始痛苦的呻*吟起來。 “赫連小姐,你怎么了?”方才外面和朱顏血對話的那個聲音傳了進來,我想起他是大夫,便忍痛喊道,“是大夫嗎?我的傷口裂開了?!?/br> “哎呀,這可怎么是好!”那大夫一面說著,一面已經推門進來,旋即便點亮燈,舉到我面前一看,不由得大驚失色,“怎么會這樣!哎喲喲!”話還沒說完,他已經迅速的從自己身上斜挎著的一個布包里摸出一個瓶子,一手掀開我的衣服,一手拿著藥瓶子,送到嘴邊,用牙咬掉瓶蓋,便將那藥往我胸口上倒,藥粉刺激之下,更感疼痛,我直接暈了過去。不知過了多久,只覺臉上有人在拍,我睜開眼,依舊是夜的黑暗,只不過面前依舊是那位救治我的老大夫,我覺得傷口好了許多,這才有心觀察起這大夫來,只見這老大夫沒有古稀,也有花甲了,頭發花白,隨便的在頂上扎了個辮子,臉上橫橫豎豎,縱橫著許多溝壑,顯示著歲月的風霜,一臉的胡須也是花白。再往下看時,我才震驚起來,他身上穿的衣服雖然襤褸不堪,更有許多模糊而又干涸的血跡,但那分明是燕軍的戰袍! “你……”我一激動,便想抬起身子說話,老大夫一把將我按下,他雖年邁,但是力道卻不小,我立刻便動彈不得,“我也是燕王的人,咱們倆一樣,都是俘虜?!?/br> 聽了他這話,我才稍稍放心一點,不由皺著眉頭,對他繼續打量起來。 “不用打量了,我認得你,你卻認不得我。你是王爺身邊的女人,對吧?”老醫大約是擔心我的傷勢,準備替我守夜,在我的床頭搬了一把椅子,此時見我沒事了,已經坐了上去,翹起腿來,緩緩地抖著。 “不是只要是個女人便是王爺的女人?!蔽也荒蜔┑?。 “我并沒說你是我王爺的女人啊,我說的是王爺身邊的女人?!崩厢t咧開嘴笑了笑,“我叫秦代穆,乃是燕軍隊伍中的隨軍大夫,年紀大了,腿腳不便,總是跟在最后,想來姑娘是沒有見過我的?!?/br> 想到今后或許還要和他聯合逃出,就算沒法逃跑,同為燕軍俘虜,得罪了他也是少一個同伴,我便不再計較這老朽一開始出言不遜,“你是因為腿腳慢,所以才被朱顏血抓了的嗎?” “朱顏血?”老醫撓了撓頭,疑惑道,“那黑衣婆娘叫朱顏血?倒是個好名字,只是不吉利的很?!?/br> 這老醫答非所問,不知所云,我懶得和他拉扯,便道,“你是怎么被黑衣女人抓的?你被抓的時候,戰況怎么樣了?王爺到哪里去了,你知道嗎?”朱顏血雖然已經大致與我說了一遍,但是我總是有些不相信她,這老醫也不值得相信,但是我與他素昧謀面,想來他也不至于刻意騙我。 沒想到這老醫的回答竟和朱顏血的話如出一轍,張玉以死相救,朱棣最后回到自己的大營,帶著極少數剩下的燕軍一路往回逃去,而他,因為年老體衰,跟不上大軍的步伐,被圍追截堵上來的南軍抓住,因見他年紀大,又自稱是大夫,便沒有殺他,正好被朱顏血撞見,朱顏血就把他拉回來替我治傷。 “那你知道我是怎么到這里來的嗎?”我的記憶全都留在和朱棣不過十步之遙被朱顏血打倒的時候,對剩下的事一無所知。 秦老醫不禁笑了起來,“我的姑娘,我哪里知道這些,我都是被蒙著眼睛帶到這里的,一到這里就看見你只剩一口氣兒喘著,那賊婆娘又叫我治你,還跟我說,如果治不好就連我的命一起要了,我嚇得直哆嗦,哪里還有心思管那些?” 我微微瞇著眼睛,直直的看著眼前的秦老醫,沒有繼續問話,秦老醫面色有些發虛,笑道,“看我這糟老頭子干什么,沾了一身血,又好多天沒洗澡啦,臟是臟了點,總也是你的救命恩人啦?!?/br> “你一點也沒有害怕?!蔽依淅涞恼f道。 “什么?”秦老醫皺著眉頭,一副聽不懂的樣子。 我看著他的眼睛,道,“你一點也不害怕朱顏血的威脅恐嚇,在這里做俘虜你也并不是很難受?!?/br> 秦老醫面上一紅,氣急敗壞道,“都做了沒用的俘虜,了不起就是一刀砍脖子的事兒,我活了這把年紀,還怕她一個小丫頭做什么?!?/br> 我不再與他打嘴仗,將頭扭道里面去閉上眼睛,身邊一個人這樣盯著,我倒真的睡不著了,好在這人是個年老的大夫,免去了不少尷尬。正思索之間,只覺得被綁在外面的那只手一松,已經垂到床上,我扭頭一看,秦代穆手上拿著綁我的繩子,嘟噥道,“綁的還挺緊?!闭f著,又要探進身子綁我松另外一只手 我不由道,“你不怕朱顏血明天來責罰于你嗎?” 秦老醫笑道,“不是她自己說的要我好好的治你嗎,受這么重的傷,連睡覺也不讓人好好睡,怎么好恢復?”說著,索性麻利的將我腳上也松了綁,這么一來,扭動翻身都方便了些,身體自由了,也覺得舒適多了?!安贿^你可不許亂動,傷口再開裂,我可沒有更多的靈丹妙藥救你了??上Я宋夷且黄繐搅搜┥徎ǖ哪ǘ霹N粉。最是止血生肌的。剛開始給你治的時候,我都是拿別的上乘藥給你用的,想著把這一瓶留下來,沒想到還是沒留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