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節
“我勸你趁早少再在我面前做出這樣深明大義楚楚可憐的模樣了!何止是我三個孩子葬送在你手里,王爺也……”徐云華說到這里,又是淚如雨下,竟一句話也說不下去,拂袖而去了。 只剩下我和三保面面相覷,我也忍不住落淚,“你怎么不告訴我這個緣由?” “告不告訴你都沒有用,我能見到你的時候,三個世子都已經交到徐舅爺手里了?!比S行﹩蕷獾?,“可是王妃好像說王爺也出了什么事,咱們別在這里再鬧了,去看看王爺到底怎么了?!?/br> 我站起身來,拿一塊帕子捂著額頭,跟著馬三保便往外走出來,不過兩步,便看到寶兒迎面匆匆而來,寶兒見到三保,也是淚光漣漣,“三保哥,你怎么才回來?赫連小姐,您也回來了?” 三保也顧不得避嫌,捉住寶兒的手,焦急的問道,“寶兒,你快告訴我,王爺究竟怎么了?” 寶兒捂著臉,一轉身往前走去,“我……我說不出來,你們跟我一起去看王爺吧!” 聽她這么說,我和三保都三步并作兩步跟了上去,沒一會兒便到了府中的一座佛堂之中,只見蒲團上坐著一個披頭散發的男子,渾身裹著厚厚的棉被,在那里嘰里咕嚕的說著話,也不知道說些什么。 我還沒有進去,正準備跨門檻,聽到那聲音,便一下子腿軟起來,若不是三保和寶兒一左一右的拉著我,我就要摔倒在地!這聲音明明是朱棣的聲音,就連那背影,也是一眼便看出來就是朱棣。 可是現在乃是三伏天,外頭蟬鳴日照,人們恨不得脫得只剩一層紗,朱棣為何卻包著這樣厚的棉被?我走到他的正面去,只見他滿臉臟污,嘴里還叼著一根稻草,雖然滿頭大汗,卻還瑟瑟發抖的喊著,“冷……冷……好冷呀……”說著,抬頭看了我一眼。 我跪到他面前,扶住他的雙肩,顫著聲音問道,“王爺……您怎么了,您認得我嗎?” 朱棣眼神里有一瞬間的清明,掃在我的額頭上,伸手撫了上去,我開心的快要哭出來,以為他認出了我,沒想到他抹了一把,將血水沾在手上,放到嘴里一點點的都舔了,舔完才對我呵呵一笑,“嘿嘿,好吃!” 若說方才聽說朱棣是拿著三個孩子去換回我的時候我差點昏倒,那我現在是恨不得立刻死去,眼前的人怎么會是朱棣! 我回頭朝三保和寶兒看了一眼,滿是求助,多么希望他們告訴我,這一切都是幻覺,或者告訴我這個瘋漢不是朱棣,我們認錯人了,可是我這一回頭看到的卻是寶兒不斷地抹著眼淚,三保呆愣在門口,靠著門棱,驚嚇程度完全不亞于我。、 我瞬間便絕望了。 第196章.16.蹊蹺 “寶兒,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我拉住寶兒的手,無力的問道。 寶兒擦干眼淚抽抽噎噎的說道,“王爺自從派了三保哥將世子們送去京城交換赫連小姐以后,便焦慮不堪,再加上王妃又一直在王爺面前哭,說王爺不該為了一個女人,連自己三個孩子都不顧,王爺更加焦躁,連續幾天沒有回府,也不知道去了哪里,回來后便成了這個樣子?!?/br> “王爺回來幾天了?”我看了朱棣一眼,他明顯瘦削了許多,眼窩都有些陷了進去,心中疼痛不已,只能握住了他的手他一直還想舔自己手上殘留的那點血跡,仿佛那是天下最美味的佳肴一般。 “十多天了,一開始王妃還以為王爺是受了什么刺激,幾天便好了,便把他拉回上房關著,不想王爺在房中將花瓶茶杯桌椅全部都砸爛了,就連床褥都用剪刀一刀刀的剪了,最后裹了一床被子便闖了出來,滿園子亂竄,還跑到外頭大街上睡了兩宿,王妃親自帶著人去拉他回來,沒想到他使了蠻勁兒,就是不回來,王妃怕逼得緊了,他現在心里糊涂,會傷到自己,只能派了兩個侍衛跟在他身后遠遠地照看著。這不,王妃這十多日也是茶水不進,瘦了幾大圈,快把眼睛都哭瞎了?!睂殐簩ξ液腿Uf著,“赫連小姐,你主意多,又認得江湖上的人物,能不能替王爺找幾個大夫瞧瞧,看看能不能治?王妃幾乎把全北平的大夫全都喊來了,王爺不是不讓看,就是對著人家吐口水,好容易有兩個搭到了王爺的脈,都說是急火攻心,得了失心瘋,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恢復,也有可能再也恢復不了,一輩子就這么瘋瘋癲癲的過著了?!?/br> 我不忍再聽,對寶兒道,“三保心里也不痛快,你先帶他去歇息一下,王爺這里交給我吧?!?/br> 寶兒點點頭,去扶住三保,忽回頭對我道,“小姐,越龍城現在在城外帶領著神機營所有的士兵?!?/br> 我愣了一下,“現在也正是用他的時候?!?/br> 寶兒不再多言,便和三保一起出去了。 當下,便只剩我和朱棣兩人,我握起他的臉,大概是由于這些天到處流浪,他的臉上手上有很多細小的傷痕,也不知道是自己碰的,還是被人暗地里欺負的。我心疼的眼淚直流,將他身上的棉被扯開,低聲說道,“現在是夏天,不能裹棉被的?!?/br> 朱棣看了我一眼,乖乖的將棉被松了開來,他身上的衣服就更不堪入目了,不止破破爛爛,還臟得不堪,我牽起他,“我帶你去洗洗,好不好……朱棣?” 朱棣愣了一下,嘿嘿笑了一聲,跟著我一起往外面走去。剛到門口,便見到徐云華站在門口,怒目瞪著我,我連忙放開了朱棣的手,也不敢說話,良久,徐云華才說道,“他既然愿意聽你的話,你就去把他身上洗洗吧……”說著已經哽咽,我連忙道,“王妃,對不起……” “王爺已經這樣了,還說什么對不起!”徐云華忍住淚道,“我等會兒派人把他的衣服送給你?!闭f著,她便轉身離開了,那背影既蕭條又傷心,叫我好生難過。再一看朱棣,卻依舊是癡癡傻傻的模樣,兩眼放空,對什么東西都視若無物。 將他帶到書房后面的房間,喚人送了木桶,倒滿水以后,對他說道,“你自己把衣服脫掉吧?!敝扉ρ壑幸黄瑴啙?,呆站在水邊,一動不動。我只得紅著臉上前,將他的衣服解開,一件件的脫掉了。脫到褲子的時候,我實在不好意思,便直接將他推到水中,讓他泡了起來,許是身上生了虱子,乍一進水里,他也感到舒適,便沒有再鬧騰,我拿了一把梳子,將他滿頭亂發打濕,一點點的洗干凈又梳開,最后用一根帶子束了起來,又將他臉上的泥污擦洗干凈。 洗到胸前的時候,只覺得那堅強的胸膛依舊沒有改變,怎么眼前的人變成了這個樣子呢?我將濕帕子蓋在他的臉上,伸出一只手放在他胸前,柔聲道,“你是裝的,對不對?你不可能瘋掉的?!?/br> 朱棣沒有說話,將頭仰在水桶沿上,兩手也不再撲騰水花,也搭在沿上,任由我幫他擦洗。我心中一陣靈動,將他面上帕子拿開,卻見他已經閉著眼睛睡著了。 我只好忍著失落,將他喊醒哄出水來,幫他擦干身子,將上衣換了。無奈,他穿著臟兮兮的濕褲子,叫他自己換,他又怎么也聽不懂,我一咬牙,便蹲下身子,將他褲子拉了下來,幫他換上了新的褲子,拾掇好了才將他拉到床上,讓他躺下了。也許是這些天從沒有這么舒適的休息過,他很快就睡著了。 我坐在床邊默默垂淚,看了他一會,才悄悄出門,到了三保住處,只見寶兒還與他在一處,兩人正低低的的說著什么,見到我來,都站起身來讓我。 寶兒看到我十分低落,對三保搖了搖頭,我問道,“你們在說什么?” 寶兒向三??戳艘谎?,緩緩對我說道,“三??偸遣恍?,問我有沒有觀察到王爺有何露餡的地方,他總覺得王爺是裝瘋賣傻??墒沁@十多天我幾乎寸步不離的跟著他,他一直瘋瘋傻傻的,那床大棉被從來沒離過身,只要有人靠他近一點,便要發瘋,連王妃也不例外,也是奇怪,小姐你一回來,他竟然聽你的話。我想著,王爺就是不是裝瘋賣傻,能跟小姐在一起多呆呆,指不定也能好轉些?!?/br> 三保滿懷希望的看著我,也問道,“赫連,你看王爺是真瘋了嗎?” 我其實也非常懷疑,可是在朱棣的身上找不到一絲他是裝瘋的證據,可我真的不愿意承認,“我不知道?!?/br> 三保聽了我的話,復又開始煩躁,“怎么會這樣!” 寶兒咬牙切齒道,“皇上真的是準備將所有的藩王一網打盡嗎!削了一個又一個,不管有功還是有過,全都不放過,咱們王爺從少年便開始戍守邊疆,沒有他,哪有大明江山現在的寧靜祥和,這樣卸磨殺驢,哪里還在講什么仁政?!王爺就是見了那么多王爺都遭了秧,活活被逼瘋的!” 我搖搖頭,“都是怪我?!?/br> 我這么一說,三保和寶兒便都住了嘴,三保嘆了一口氣,“王妃現在恨你的很,你不要去招惹?!?/br> 我苦笑,“王妃不是恨我,王妃也是傷心,我能理解的?!?/br> “我去看著王爺罷?!比2辉冈僬f,便出去了。 我也不愿見寶兒唉聲嘆氣,出來尋了一匹馬,往郊外趕去。越龍城跟著朱棣已經有些時日了,他本就是能干之人,這幾年在北平也是越來越風生水起,可是朱棣現在瘋了,怎么也輪不到他去掌管整個神機營的事務,我越想越覺得奇怪,非要親自去見見越龍城才行。 城門處的看管人員以前都是朱棣的親信,可是現在卻變成了張昺帶來的人,他現在是北平布政使,正漸漸地一點點從朱棣手里剝奪對北平的掌控權。對我一番仔細檢查之后,守門官才放行,出城又趕了二十多里,才到神機營的駐扎之處。我掏出燕王府的腰牌,不料看到的人卻道,“敢問是不是赫連小姐?” 我有些驚訝,皺眉問道,“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越將軍吩咐了,說是這幾天肯定會有個叫赫連漪的女子前來求見?!?/br> 我心中一陣暖,越龍城還是這樣了解我,便道,“你既知道,還不快帶我去見他?!?/br> 沒想到這人卻道,“對不住了小姐,越將軍說了,不見您?!?/br> 我傻眼,“什么?!” “越將軍特地囑咐,赫連小姐若是來,不準踏入軍營?!蹦鞘绦l剛正不阿,已經張開手臂,對我呈遮擋狀,竟是趕我走。 我不禁火起,“他不讓我進去,你去把他喊出來!就說他不出來,我就不走!” “越將軍說了,赫連小姐說什么話都沒有用,不見?!蹦侨艘琅f不松口,直到我在軍營外坐到了天亮,也沒有見到越龍城的半個身影。我心里惦記著朱棣,只得滿腹不情愿的回了燕王府,可是心中的懷疑卻愈加濃厚。 朱棣突然瘋癲,越龍城掌管了神機營,卻對我閉門不見,寶兒和徐云華的表現看起來也確實傷心欲絕,連三保也和我一樣不得不相信了眼前的現實。這一切看起來很合理,卻又總有種說不出來的詭異。我想這一切除了越龍城能告訴我為什么,那就只有等朱棣清醒過來親口告訴我了。誰也不會告訴我,誰也沒法告訴我。 回到書房的時候,三保守在門口,我走進去看,朱棣還在酣睡,臉上的表情好像一個貪睡的嬰孩,竟一洗他往日里的城府,顯得單純而又純潔,我伸手在他面上撫摸,他轉個身,將我的胳膊抱起來,又繼續睡了。 第197章.17.昏迷 見朱棣睡得安然,我不忍抽出手他清醒的時候,何曾睡得這樣憨重? 直到日上三竿,他才打著哈欠揉著眼睛坐了起來,見到我在床邊,便開始傻笑。我喚了丫頭進來,合力幫他穿好了衣裳,又給他梳洗一番,才給他喂了早點。在我的手上,他很安靜,既不說話,也不亂鬧,衣來伸手飯來張口,好像一個返璞歸真的小孩子。我看著他的模樣,甚至希望他一輩子就這樣吧,這樣他便可以遠離歷史的紛爭,回避叔侄的殘斗。 將他交到馬三保的受傷之后,我考慮再三,還是來到徐云華的上房求見。徐云華這幾年徐娘半老,風韻猶存的面龐卻是憔悴不堪,昭示著她的焦慮和不安。她靜坐在上首,冷冰冰的看我給她行禮,“王爺現在不止心是你的,人也是你的了,你不是應該很滿意才對嗎?何苦還來見我?” 我低頭道,“王妃對赫連不滿,赫連心里十分明白,王爺變作如今的模樣,赫連心中訝異和痛苦不亞于王妃,只是咱們現在還不是光顧著傷心的時候,三位世子還在京城,朝中jian臣太多,世子們在京城實在不安全,咱們還得從長計議,想法子營救世子事大?!?/br> 徐云華聽到我這樣說,臉色稍稍和緩,不過眼神依舊冷冽,掃了我一眼,將一只手搭在桌檐,另一只手焦躁的理了理自己的鬢角,半晌才道,“你有什么辦法?” “赫連人微言輕,力單勢薄,沒有什么辦法,但是王妃卻有辦法?!蔽姨痤^直視徐云華道。 她提起精神,揉著太陽xue不耐煩道,“你不要拐彎抹角,不必跟我賣關子了?!?/br> 看她如此憔悴,我也便直截了當,“我是從徐舅爺家里被放出來的,既是交換,那世子們一定也是在舅爺家中?!?/br> 徐云華揮了揮手,又縮了回去捏著自己兩眼正中的山根,閉眼皺眉,我看她這樣,竟是不愿我再說話的意思,一時也不知為何,便閉口不言,靜靜等著她平復情緒。她捏了半晌,才復又睜開眼睛,眼神中有幾分怨恨,夾雜著幾分無奈,“我知道了,你可以下去了?!?/br> 徐云華既是下了逐客令,我也不好再多呆,便緩緩退出了。我提到徐輝祖,她這個反應,可見她現在和徐輝祖的關系也不親近,我一下子倒是愁住了。 其實我也知道這是個下下策,讓徐云華用姐弟情誼去勸說徐輝祖,放出三個世子,可是世子們不是徐輝祖要關押的,是朱允炆讓他關押的,如果他私自放了,那徐府便不保。徐輝祖是個十分謹慎之人,絕不會干這種損己利人之事,即使是自己的親jiejie要求。 徐云華比我更了解她的弟弟,從另一層面來說,她也不愿自己的娘家受損,是以她不會開這個口,我都能想到這一層,其實她哪里又想不到呢?只是不愿去做罷了。 回到朱棣處,沒想到又是只剩下寶兒一人,她一見我回來,便急得直跳腳,“小姐,您可回來了!” 我左顧右盼一番,不見朱棣的身影,便知不好,“王爺呢?!” “您一離開沒多久,王爺就又發了癲,裹著被子跑出去了!三保哥跟著出去了?!?/br> 我心亂如麻,抬腳便往外追去,果然在北平最繁華的街頭看到了裹著棉被在地上打滾的朱棣!街頭的老百姓認出這是燕王爺,全部唏噓不已,朱棣往日雖在北平立威,但是十分愛民,因此很得民眾愛重,很多年紀稍長的婦人都難過不已,有上前給他送水的,也有幫忙扯他身上棉被的。三保在一邊低聲勸著朱棣,朱棣卻一直推著他,完全不聽他的話。 我本想上去拉他回府,卻忽然見到不遠處有幾匹馬,馬上正有新上任不久的布政使張昺,便立刻閃到一邊,看著人群。張昺對著朱棣看了好久,才從馬上下來,將人群呵斥開了,才緩緩走到朱棣面前,扶著朱棣的肩膀,笑道,“王爺,您怎么在這里?” 朱棣正被三保扯得惱火,又被張昺拉住了胳膊,異常惱怒,一把推開張昺,哇啦哇啦叫了兩聲,又對著張昺吐了兩口口水,張昺伸手在臉上抹了兩把,并沒有生氣,對著朱棣又笑了笑,“王爺,天兒熱,您把被子放下吧?!?/br> 朱棣呵呵傻笑兩聲,又對著張昺吐了兩口,要不是三保拉得快,只怕還要推張昺兩下。張昺走到三保身邊,裝出一副苦臉子,問道,“王爺這是怎么了?我聽好幾個人說了,王爺這幾天有些病,一直沒有時間去探望,今兒好容易遇上了,王爺這病的不輕??!” 三保正色對張昺說道,“勞布政使關心了,王爺確實有些失心瘋?!?/br> “呀,瞧過大夫了嗎?”張昺皺眉關懷問道。 “瞧過了,大夫也是這么說?!比⒅扉阶约荷砗?,有些保護性的微笑道,“不過大夫也說了,王爺這病乃是急火攻心,很多人得過這病,來得快,去的也快,這兩天是瘋狂了些,沒準明兒一早醒來就好了?!?/br> 張昺連連點頭,“馬侍衛說得有理,說得有理,這大街上,又是大熱天,快些把王爺帶回去,傷著王爺事小,傷了皇家顏面事大啊?!?/br> 馬三保有些不耐,“布政使這話就有些岔了,王爺這不過是病了罷了,他好著的時候,為我大明朝做了多少貢獻,現在他老人家糊涂了,怎么就是丟了皇家顏面了呢?布政使這樣說,人家豈不是要說當今皇上不仁不慈?傳出去怎么了得?” 張昺被馬三保兩句話一頂,一時語塞,不敢再說話,便干澀的笑了笑,“快帶他老人家回王府吧?!?/br> 三保冷眼看了他一眼,拉著朱棣便往人群外走。圍觀的人群不敢得罪布政使,也慢慢散了。我也悄悄跟在朱棣和三保身后回去了。接下來的幾天,朱棣每天天一亮便拖著棉被出去,在鬧市里瘋瘋癲癲的來來回回,北平的人民一開始還難過不已,后來也就淡了,也鮮有人圍觀了,任憑朱棣一人徘徊,三保自是每天如影隨形,我也是每日遠遠地跟著我發現每天都有幾個鬼鬼祟祟的人跟著朱棣的行蹤,從早到晚,從不間斷,跟了兩天,就跟出來這幾個人都是張昺的人。 寶兒則每天尋醫問藥,不止是北平城內的名醫被她找遍了,就是海津保定等地燒油名氣的大夫也都被她尋了回來,這些人一聽是給大名鼎鼎的朱棣看病,都有些發怯,待見到朱棣這幅模樣,更是目瞪口呆。左看右看不過就是失心瘋那一套,誰也看不出個所以然來。 徐云華不止失了丈夫,更心疼三個孩子,熬了幾天,便日日臥在床上不愿見人了。燕王府慢慢的變得死氣沉沉,全沒了主心骨。 這一夜,我和三保合力將朱棣哄睡,心中有事,難以入眠,便在園中踱步,踱著踱著便到了破道觀,不料破道觀中竟然還有微弱的燭光漫出來,我心中一動,便敲響了門環。良久,誠意伯才蹣跚著過來給我開了門。他老了許多,臉上肌rou干枯,乍一看有種人皮裹著骷髏的感覺,不過這并不妨礙他看起來依舊慈藹。一開門,他就對著我笑了,“丫頭,進來?!?/br> 我有些驚訝,經年未見,他不但記得我,還十分親熱。而且我每次前來的時間,都好像在他的預料之中似的,因為他院中的臺子上明明放著兩只茶杯,好像有意在等人似的?!澳诘任覇??” 誠意伯坐下一笑,“天等人不等??熳掳?,喝杯涼茶,解解暑?!?/br> 我鎖眉道,“我喝不下,有人還在水深火熱之中?!?/br> 誠意伯又是一笑,“暑日包被,別有風味?!?/br> 我一下子從石凳上躥了起來,“您知道王爺的事!” 誠意伯伸出干枯的手,在空中虛坐了一個按我坐下的手勢,“天氣熱,心靜則涼,坐下說話?!?/br> “王爺……” “哪里有王爺?王爺是誰?”誠意伯將一只小小水杯遞到我手上,“來,先喝了?!?/br> 我心中著急著與他求證朱棣是不是裝瘋的事,只得恭敬不如從命,仰脖子將水一口喝下。仰頭之間,只見漫天繁星散漫,中空還有半輪月牙,兀自在遙遠的宇宙中熱鬧非凡,只一瞬間,那星星和星星便擠在一起,月亮也爬到了樹梢,全部都亂了套,彼時,我自己也倒了下去,眼皮子重的睜不開,立刻昏睡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