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說過嗎？我可以隨時卸載你們的app?！?/br>
    又是一小段沉默。書本動了，嘩啦啦翻過幾頁，停在契約的位置。早川伸出手，卻隔著厚厚的空氣，觸不到紙張本身。像是兩枚相斥的磁鐵，總是無法對齊。

    “您冷靜下來想一想。學生會的事情并非不可解決，小林的調查結果不是還沒出來嗎？就算無法當選主席，副主席的位置總是跑不掉的?！边@段程序仿佛切換成談判專家模式，又開始和她分析利弊，“就算您結束游戲，也還是要按照這條路往下走吧？為什么不‘順帶’通關呢？”

    早川冷笑：“說的好聽。你不就是想要一個青春校園故事?！?/br>
    “我是在尋找最合理的安排?！睍菊裾裼性~，“不要意氣用事?！?/br>
    “你上次讓我不要意氣用事，我沒有聽?！痹绱ㄐα?，“你覺得這一次我會聽嗎？”

    她很明白它的意思。直到踏進這家書店之前，她也是這么想的。游戲給定的目標，和她當下的追求，其實并沒有本質沖突。她只是暫時和同學翻臉，暫時考砸了，暫時做了學生會的瘋女人，暫時翹課跑到四國。短暫的旅途結束后，她總是要回去的。

    她終究不是七八歲的小孩子了。不可能真跑去便利店賣包子，也不像三年前，能說出“大不了讀個短大回頭花爸媽錢”這樣多少有些天真的話。

    可是……

    “拜托，”她把手按在書頁上，隔著那層無法穿透的空氣，仿佛能夠感受到另一個人的心跳，“我還從來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么?！?/br>
    “你也知道的，”她又輕聲道，“之前的目標是按照jiejie的樣子設定的?！?/br>
    然而從來都不存在那樣一個jiejie。正如這昔年，已不是那昔年。

    *

    在她剛讀國小的時候，老師布置作業，讓她們“小鬼當家”，做一天爸爸或者mama。早川對成為父母并無興趣，倒是鬧著要做一次jiejie。因為jiejie才買了新的書包，她想借來背背看。

    那天所有人都很給她面子。mama叫她“明理”，社區里的小朋友也一樣，就連興趣班的老師，都默認了她的角色扮演。早川得意洋洋，有種一夜之間長大四歲的成就感。

    直到晚上jiejie把新書包放在她面前。早川一抬頭：“明天還給我背嗎？”

    “想多了?！眏iejie面無表情，“你作業沒寫呢?！?/br>
    “不是寫了嗎？”她咬鉛筆，“昨天晚上就寫了?！?/br>
    “那是明羽的作業，不是明理的作業。學校規定要做手抄報，紙在這里了，筆也給你拿過來了?！眏iejie端著一盤西瓜在旁邊坐下，“畫吧?！?/br>
    她小時候嘴巴很笨，又被一天的幸福沖昏了腦袋。吵也吵不過，打也打不過，只好老老實實畫了。并且故意畫得很丑。jiejie在邊上，把西瓜子擦干凈了，往桌上擺，下五子棋。她說，我也要吃！

    “不給你吃?！?/br>
    “為什么？”

    “因為mama說上次明理在家吃過了，這次輪到明羽吃?！?/br>
    晚上她睡在jiejie的床上，剛躺進被窩，jiejie也抱著枕頭擠了過來。她說憑什么啊，jiejie說，過了十二點，我們就換回來了呀。十二點之后，我不應該睡我的床嗎？

    她驚醒：“那是不是只要過了十二點，我就不用畫手抄報了？”

    “不是?！?/br>
    “為什么??？”

    jiejie說得頭頭是道：“因為這是周末作業。過了十二點就不算周末了?！?/br>
    夏天的晚上很熱，兩個人打打鬧鬧，把被子踹到了地上。她問jiejie，做meimei開心嗎？jiejie說，當然開心。

    “是哦，”她后知后覺，往她胳膊上咬了一口，“你吃了兩次西瓜?！?/br>
    jiejie不回答，好像睡著了，過了一會兒，才慢吞吞地說：“但是你那幫小朋友太傻了。還是換回來吧?！?/br>
    早川還想反駁，又被她拿被子強行捂住了腦袋：“睡覺！”

    “唔——”

    “還有，”jiejie伸手關了燈，“明天記得把水彩筆還給我?！?/br>
    因為第二天學校里也要做手抄報，那盒水彩筆她一直沒有還。當書本從空中變出一支筆，又憑空變出一份退出承諾書時，早川忽然想起了那個遙遠的夏天。站在她的窗口，能聽見院子里傳來的蟬鳴。同一個枕頭上，是jiejie淺淺的呼吸。

    jiejie，她心想，把從你這里借走的筆還給你吧。

    “必須提醒一句，”書本又開始嘮叨，“兩個時空交錯，就會產生故事。您這種完成度較高又要強制退出的情況，很容易導致時空紊亂，需要一段時間來調整。通常情況下，什么都不會發生。最壞的情況，是您的生活可能會發生一些變動?！?/br>
    早川漫不經心：“什么變動？”

    “目前沒有先例?！睍厩辶饲迳ぷ?，“只是有這個可能。不會傷筋動骨的那種?！?/br>
    “……”你對傷筋動骨的定義是什么？死人嗎？

    她簽字的動作猛然頓住，抬頭。正想爭辯，卻聽見仁王在邊上笑了一下，聲音很輕，像是落在水面的羽毛。

    “賭一把吧？”他說。

    作者有話要說：

    還沒結束，下一章，仁王雅治的場合【這章光顧著打岔了。

    對于早川來說，繼續游戲其實是劃算的；但在這個時刻，她不想繼續了。因為她從來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蛟S想要的東西根本不存在，但是眼下，她非常需要這一個“退出”的儀式。我覺得這是早川沒有那么成熟的地方，是她莽撞的地方，也是我喜歡她的地方。永遠如此，快刀斬亂麻，非常純粹，非常徹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