仁王的語氣聽起來非常有興趣：“什么類型的男主角？”

    “別忽悠了，他日子過得好好的，根本沒有戲劇沖突?！?/br>
    “不能這么說，”書本嘩嘩翻頁，“思路打開，現在重生三連霸的設定也是很流行的……”

    “你們簽合同我管不著?！痹绱ǖ氖种肝⑽d攣，然后在衣袋中緊握成拳，“我想說的是，我不想要獎勵了?！?/br>
    “的確，您還是先考慮怎么通關吧?！睍緛淼健盁o限流”部分，“獎勵以后再說?！?/br>
    “我不是這個意思?！痹绱粗?，感受到那瞬間，仁王同樣悄然注視著自己，“這個游戲，我不想玩了?！?/br>
    *

    “我猜你們的能力也是有限度的吧？故事類型越奇幻，難度越高，可以實現的愿望就越多。像這種青春校園故事，本身不用對世界做出太多調整，投資少，回報也少，就像小成本電影一樣?！痹绱ㄝp聲道，“所以你從來沒有承諾過，可以讓jiejie起死回生。這才是假話全不說，真話不說全?！?/br>
    她這一聲有點石破天驚的味道。書本的注意力瞬間從仁王那邊回撤：“的確是這樣。但就算不能起死回生，我們也可能修改記憶……”

    “怎么修改記憶呢？”早川問，“像那封信一樣閱后即焚嗎？在大家心里把jiejie的存在抹掉嗎？要怎么抹掉呢？單純消除記憶嗎？那么學校里的那些檔案、家里面她留下的東西怎么辦？也一起清除嗎？那么我國中為什么會去三中，現在又為什么來了立海？我mama為什么會辭職？這些要怎么解釋呢？”

    “理論上說，新的世界會填充新的因果，畢竟這種邏輯關系本身就是人為塑造的……”

    “是人為塑造的沒錯?！彼⒅鴷痉饷嫔系募y路，仿佛在走一個迷宮，“我之前一直以為，我們家的氣氛很奇怪，是因為jiejie出了意外。所以需要讓jiejie起死回生，或者，干脆把有關jiejie的記憶替換成別的。但這只是人為勾連的因果。換個角度，事實可能是另一個版本。錯的可能是我，可能是mama，可能是爸爸?？赡苷l都沒有錯。大家做出了自以為正確的選擇，然后事情變成了這樣?！?/br>
    那是沒有出口的迷宮。她手里也不曾握著公主塞來的線團。然而說到底，也只是書本封面的紋路。大不了就不走了。

    jiejie故事中的那些日?，嵥?，流行的音樂，知名的品牌，全都已經換過一輪。短短三年，連立海數學教研組下發的參考資料都更新過兩版，她卻還是留在原地，攀著船舷，成了一個刻舟求劍的人。

    翻開筆記時，莫名其妙的時過境遷，曾經擊中過她，并讓她淚盈于睫。很難說那是什么感覺。一切都結束了。早在三年前就結束了。jiejie永遠比她快一步，甚至快一步地，去往了完全不同的時空。

    早川心想，那是我竭力奔跑，也無法抵達的時空。

    書本換了個角度，問她：“您不覺得可惜嗎？”

    沉默中的仁王突然打岔：“為什么可惜？”

    “做女主角很辛苦?！睍窘忉屨f，“從入學第一天開始就要完成不同的任務，無論進學生會，還是考第一名，都是系統的要求。這個月之前，早川女士基本沒有失手過?！?/br>
    如果是一個月前，聽到這種認可，她大概會很感動。因為從這本書嘴里撬出一句正經話實在太難了。然而現在，她卻有一點委屈。

    “也不完全是系統的要求?！痹绱ò櫭?，“我這個人也是有一點點上進心的?！?/br>
    “我其實大概也有點明白了，完全依靠系統強迫的話，玩家是走不到終點的。一款游戲，要賞罰分明，節奏清晰，有獲得感，才能順利玩下去。搞得不好，還會上癮?！彼隽伺鋈释醯母觳?，“不然你干嘛每天都要殺外星人。世界上的外星人都被你殺光了?！?/br>
    仁王義正詞嚴：“我是在保衛宇宙的和平?！?/br>
    大概初次見面時，她就思考過這個問題。那次，站在沉靜而溫柔的光芒中，她問書本，游戲不僅給人快樂，還讓人沉迷，它會拿走用戶的時間、注意、金錢，那么自己是否需要付出什么。書本說，我們不會強制您做出選擇，也不會傷害您。

    她的確沒有付出任何東西。每一次交換都出自真心。就像jiejie說的，站在臺上，聽見心臟在胸膛里狂跳，血液從太陽xue汩汩流淌過去。有時候，真的分不清，是你在說話，還是話在說你。

    “女主角的套路，沒有人會不喜歡吧。我也一樣?！彼褧鴱目罩凶н^來，拽到面前，手勁很大，“雖然嘴上說著不稀罕，但是機會擺在眼前的時候，誰都想要試一試?！?/br>
    “不該啊，”她頓了一下，端詳著書本，“你為什么不喊痛？以前不都說要輕拿輕放嗎？你騙我？”

    “按照你剛才的說法，它就是個程序?！比释跽\懇道，“程序是不會痛的，除非卡bug了?！?/br>
    “還是一段信任度很低的程序?！痹绱◤牡谝豁撏蠓?，去找自己曾經按下手印的地方，書本沉默著，仿佛掉線了。

    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緊張。因為說了太多話，嗓子也有點沙啞。這個決定完全是剛才做的。她曾經很害怕，害怕搞砸，害怕任務出錯，害怕自己的算盤落空，害怕jiejie的緋聞成真，害怕仁王知道真相。等這些恐懼的事情，像完成清單般被一一打上對勾，她突然意識到，其實游戲是可以退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