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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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車停路邊,我們下去走走吧?!彼嶙h。 他如蒙大赦。出了車廂,天地果然寬敞許多。此地南依材木座海岸,緊鄰滑川入???,夜里萬籟俱寂,登上河岸,撲面而來一川月光,江水如眼波,盈而不泄。 早川說,尼采對《俄狄浦斯王》的解讀很有意思。照他的說法,只有當俄狄浦斯雙目失明、流放異鄉,成為純粹的受苦者,觀眾才能在劇作中體會到一種超凡的明朗。英雄以其純粹被動的行為而達到了至高的、遠遠超越他生命的主動性,而他早先生命中有意識的努力和追求,卻只是使他陷于消極被動之中。也就是,智慧乃是反自然的可怖之事,奮斗的個體勢必褻瀆神明。我們的所有努力,不過是揭開了生命的面紗,面紗下面,是不忍逼視的、混亂而痛苦的真相。 他沒接話。過了一會兒,才道:“尼采當時的老師對他文章的評價是,‘有才華的胡說’。這種觀點,看看得了?!?/br> 早川哈哈大笑,說是啊,他以為《悲劇的誕生》會暴得大名,結果根本無人問津。好端端的古典學新秀,為了寫書,連教職都丟了。 聊完八卦,她停下腳步,對著江水深吸一口氣,正色道:“您放心,我是不會虛無的。就算慧極必傷、反受其擾,也總得做點什么?!?/br> 那天他們在江邊待到很晚。她講自己在學生會的遭遇,不服輸的性格,以及這種性格的來歷。他則說起少年時代,自己是何等的無憂無慮。因家里專司螺絲制造,從小耳濡目染,打定主意不讀工科,父母開明,也就隨他去了。誰知道如今家道中落,藝術夢想如同鏡花水月,一攪即散。低谷時期,地方銀行也不給補貼,全靠父親拆了東墻補西墻,勉強茍且度過。想來真是后悔,不如當初選個能幫上忙的專業。 “你應該去讀金融,然后進銀行,盤活資金,拉動貸款,以牙還牙,加倍奉還?!痹绱ù蛉に?,“這樣的話,你就是半澤直樹?!?/br> 他聳聳肩:“我現在最多在學校后山植樹?!?/br> * 再次在滑川邊遇見,已是八月。學校放了暑假,中學生管弦樂隊全國大賽也告一段落。他帶隊從東京回來,捧著獎杯,接受地方電視臺的采訪。繁忙多月,此刻終于得了空閑,接到同事邀約,說是幾個青年教師去逛鐮倉市花火大會,想起自己的確無事,便一口答應。 鐮倉市花火大會是有名的——有名的聲勢浩大,有名的美輪美奐,以及有名的人山人海。海濱公園進去,沿著滑川兩岸,從傳統的撈金魚到現代的抓娃娃機,從本地美食到東南亞風味的、撒著辣椒粉的水果碗,各式小攤,琳瑯滿目,和江水一徑浩浩蕩蕩地向下流去。也有染著白毛的男孩玩飛鏢,五發里面四個十環,看得出是行家里手,贏走一箱可樂,轉頭就和朋友分了,又被慫恿著去挑戰記錄。他站在旁邊饒有興味地看了一會兒,反應過來時,幾個同事已經走散,怎么都找不到了。 那幫玩飛鏢的小孩成功破了紀錄,挑走了紀念品區最大的三個娃娃,一番爭搶后,呼啦啦散開,去隔壁買袋裝珍珠奶茶了。夏日祭現場,錢就不是錢,什么都破爛都賣得出去。他也有些躍躍欲試,然而摸出錢包,又覺得飛鏢與奶茶都不過如此,挺幼稚的。 畢竟是上歲數的人了,脫離大部隊,連閑逛的性質都無。熙來攘往,一灘聲色,看著熱熱鬧鬧,其實都與自己無關,說到底是隔了一層。還有兩小時才開始放煙火,他看著表,心中犯了難:是干等著,還是回去?就算等上兩個小時,這煙火又有什么可看? 正猶豫,肩膀上忽然挨了不輕不重的一下。轉過頭去,一張明艷的臉龐,正笑盈盈地注視著他: “一個人?” 是早川。右手提著紙糊的燈籠,橘紅色,左腕掛著三角形的手袋,軟軟的明黃。身上的振袖則是孔雀藍織金縷,在滿街繽紛繚亂的百花叢中,顯得格外鎮定,又帶點軒昂的少年氣,像他慣常抄樂譜的墨,落筆丹青,也如一泓深水,層層暈染,水里映著萬紫千紅。 他的目光在她袖口一頓,很想認出那是什么花,然而又自知不敬,旋即挪開,移上她的臉龐:“和同事走散了。你呢?” “和宣傳部小孩一起來的。你太多,買個燈籠就不知道她們跑哪兒去了?!彼惶?,燈籠光飛躍上臉頰,笑意在酒窩里蕩漾著,圈圈擴散開,“一起逛嗎?” 他沉默片刻。師生二人同逛花火大會,被人瞧見,很難不往曖昧處想。然而他又不方便明著拒絕,因為一旦說破,反而會給坦蕩的氣氛平添尷尬。正躊躇著,她卻仿佛一眼看穿他心中所思,轉身走了。 人潮依舊,雀藍的身影在其中一涌,不見了。他以為這片刻的沉默拂了她的面子,正欲想方找補,卻見她從人堆中殺回來,扶一扶腦后歪了的銀簪,將“戰利品”一把扣到他臉上:“戴著?!?/br> 冰涼的指尖從鼻尖擦過。他睜開眼,視線邊緣是一圈白,額前則有干燥的觸感,才知道她是買了面具回來。于是騰出手,去找藏在兩側的系帶,折騰半天,只聽她在旁邊笑:“你怎么這么笨???” 他也懊惱。心想今天真是不知怎么了,到哪兒反應都慢半拍。這是事實,也不好與她爭辯,只管調整面具位置。此時方才發現她也扣上了面具,黑貓圖樣,金粉勾邊。細細打量,又在她瞳孔深處發現自己的倒影,原來是白底的狐貍面具,眉心一朵火焰紋,遮住半張臉,正覺得有些陌生,她又問了:“看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