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節
比如現在,她抓住江婺抱怨,兒子大了不娶妻,非要戀著那個誰,奈何人家身份高、心氣兒傲,看不上他,他還死皮賴臉地吊上了,其他的姑娘一個也不看了,弄到如今了還不成婚,她還抱不上孫子……語氣忿忿講了許久,看來心中十分郁結。 不過有時候就不太有趣,比如,古夫人抱怨完就要拉她去參加宴會。 自從知道了這些個宴會有些相親成分在里面,江婺真的……不想去啊。 可是她要說不去吧,古夫人就可憐兮兮地看著她,唉聲嘆氣說自己孤零零一個人,沒有女兒也沒有兒媳,去參加宴會也沒有個人陪伴她……江婺所以還是硬著頭皮跟她去了。 不過去了江婺就十分后悔,她覺得自己不該來的。因為又遇上了那個討厭的酈棠玉。 “喲,這不是古夫人的侄女江小姐嗎?” 她笑得不懷好意,江婺稍不注意,就被她的婢女倒茶時“一個不小心”弄濕衣服。 然后酈棠玉就故作驚訝地哎呀一聲,“這是怎么弄的?江meimei快跟我來換身衣服吧?!?/br> 江婺心中暗恨,簡直想打她一頓,然而衣服弄濕了確實不雅,只好自認倒霉下去換衣服。 酈棠玉對這里好像十分熟悉,帶她去了一個僻靜的房間,江婺不敢讓石桃離開她的身邊。 酈棠玉也不走開,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兩個人坐在安靜的房間僵持著。 參加個宴會,江婺其實沒帶多余的衣服來,她準備坐坐,等衣服干了點就走,天氣熱嘛,很容易干的。 一開始防著酈棠玉沒注意,后來她突然覺得有點不對勁,空氣中似乎有一股什么味道,聞著十分不舒服。 江婺左顧右盼,沒發現什么,看看酈棠玉還在那里眼珠子亂轉的,以為是她搞的鬼。 江婺就皺眉悄悄問石桃了一句:“你有沒有聞到什么?” 石桃點點頭,眼里有些驚恐,“是血腥味?!?/br> “血腥味?”江婺心里一驚,然而仔細聞聞,確實是。 她在北地醒來的時候,周圍全是尸體,就是散發著血腥惡臭,聞之欲嘔。然而現在的血腥味,濃郁多了,也新鮮多了,仿佛,有大量的鮮血剛剛流出。又或者,有大量的人剛剛死去。 江婺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 而此時,酈棠玉好像也聞到了,有些困惑地皺起了眉頭。 江婺想了想,還是戒備地對酈棠玉說:“是不是你搞得鬼?” 酈棠玉不悅地說:“你什么意思!這味兒……怪滲人的,我也不知道哪來的!” 江婺不知道她說的真假,心里慌慌坐不住,管不得衣服就起身走出去。石桃緊緊跟在她身邊,神色惶恐。 方才沒注意,現在出去卻見旁邊是一堵院墻,是那種高高的院墻。 江婺腳步一頓,轉頭問急急跟出來的酈棠玉:“隔壁是哪家?” 酈棠玉此時也發覺不對,臉色有些發白,聽她問就答道:“是寧國公府?!?/br> 這里僻靜,不管是前邊還是隔壁,半點動靜也聽不到。 看著院墻邊的角門,江婺好奇心突起。 第78章 可怕 “喂, 江婺你要干嘛!” 酈棠玉原本都往外走了,要趕緊離開這個滲人的地方,哪知道走了兩步就見江婺要去推那道角門, 她驚了一下, 連忙壓低聲音喊住她。 江婺回頭看看她,又看看滿臉惶恐拉住她的石桃, 還是說道:“我想去看看發生了什么事情?!?/br> “你、你不要命了!”酈棠玉瞪著她, “這明顯不太對勁兒,你不趕緊走,還要上去湊熱鬧?!” 石桃也是緊緊拉住她,臉色發白, 一個勁兒地搖頭, “您不要去?!?/br> 可是一瞬間冒出來的好奇心真的占了極大的上風, 江婺怎么都壓抑不住。所以常言道好奇心害死人, 不是沒有道理的。 “我就去看看, 你們要是害怕, 不要跟來!” 江婺掙開石桃的手,安撫地拍拍她, 轉身小心地打開了角門,走了出去。 石桃怎么可能放著她一個人,見她執意要去, 當然是緊緊跟上。 酈棠玉原本是十分害怕的, 看江婺這么個反應, 被她勾得好奇心也起來了, 腳步一轉,忍著害怕輕輕跟在她后面。 角門一開,外邊就是一條僻靜的青石巷道,灰撲撲的,一個人都沒有,越發的安靜,安靜地有點兒詭異。而且,那股子血腥味更濃了。 江婺左右看完,再一看對面,見那邊也是有個小門,她拎著裙子走出去,要往對面而去。 她心臟砰砰直跳,繃緊了心神,總感覺那是新世界的大門,打開了會有不得了的東西跳出來。 石桃心里越發不安,一把攢住了她,語氣都有些顫抖:“您、您不要去了,危險!” 沒錯,石桃在亂世中生活多年,直覺早已敏銳,對血腥味兒所帶來的危險和不詳的訊號十分敏感,出于趨利避害的本能,如果不是因為江婺,她早就拔腿就跑了。 江婺回頭看了她一眼,自己也是有些驚慌的,不過還是要看的,她小聲說了一句:“就,看一眼吧,都來到這里了,我實在是,好奇!” 酈棠玉這會兒也有點戰戰兢兢的了,不過竟然跟江婺想法一樣,壓低了聲音說,“就是嘛,咱們小聲點兒,就悄悄地看一眼,看一眼就回去!” 江婺實在不知道她也跟來干嘛,原本她不是要搞什么小動作的嗎?現在一門心思看熱鬧了? 她皺眉說了一句:“那邊不知是什么,酈小姐還是不要跟去的好?!?/br> 酈棠玉聞言不悅道:“怎么,有熱鬧你看得,我看不得?” 江婺心道待會兒被大驚小怪就好,一邊說:“看得,但你小聲點,不要引起那邊的注意?!?/br> 酈棠玉被她說得有點不高興,但還是閉嘴了。 于是三個人做賊似的,放輕了腳步微彎著腰往對面小門而去,躡手躡腳的樣子,在白天里看著怪異極了。 好在今日這里人影都沒一個,天色也陰沉沉的。 越靠近,那股子血腥味越濃郁,可以確定,就是從那小門透出來的——也不知道里面是怎樣的地獄場景,讓人害怕,也讓人想看。 沒多遠的路,她們一步一步的,仿佛走在心尖上,把自己都嚇得不得了,好容易才走到了門前。 江婺伸出手去,就被酈棠玉揪住了,壓著聲音急道:“你干嘛!門縫里看看得了,不要推門,也不要進去,誰知道里面是什么東西!” “我又沒有推門的意思!”江婺也壓著聲音,推開她的手,輕輕在門上摸索了一會兒,才找到一條門縫。 她懷著好奇又忐忑的心情,屏住了呼吸,輕輕將頭湊過去,鼻尖聞著那越發濃郁的血腥味,眼睛對準了門縫,往里瞧去—— 院里恰好是令人驚駭的一幕。 一把刀正高高揚起來,雖然沒有太陽無法折射出一道雪亮的光芒,但那刀鋒冰冷鋒銳,已是沾了血跡斑斑,令人感到一股子的膽寒。 那刀并不是靜止的,它被舉起來很快又落下去了,手起刀落,跪在地上的一人已是身首異處。在里外同樣安靜的情況之下,一聲砍在骨rou里的悶聲,竟然也這么清晰。 一道血線濺起,又很快隨著尸體落在地上,江婺瞪大了眼睛順著那道血線看去,只見那鋪陳地極好的地面上,早已流血汩汩,匯成了一灘一灘的暗紅液體,觸目驚心地往外流著。 而地面上,已經倒著許多了。 血腥味越發的濃郁,鉆入鼻中,熏上了大腦似的,使腦子一陣陣地發暈、空白。 可能是看過了許多死人,猝不及防看到這一幕,江婺心里雖驚,竟然并不感到十分恐懼。而且心下里又覺得果然如此,不是殺了很多人,根本沒有這樣濃的血味。 她原本看到這里,就想移開了不看的,不過視線還是不由自主地轉了轉,從地上的流血、尸體移開,往旁邊看了去。 院子里邊有許多人,但是鴉雀無聲的。 那里被綁住了跪在地上的,還有好多人,全都瑟瑟發抖,面色慘白。 跪著的人面前,還有幾個站著的。 光線和角度的關系,她看得不太清,只看到其中一個人靜靜站著,身材頎長,面色冰冷,眼前雖然一個接一個的身首異處,但他是看慣了吧,無動于衷的樣子。江婺只是覺得他身上的袍子有些眼熟似的。 這時,那邊又推出一個人,被按跪在地上,其中一人向那眼熟的男子請示了,轉過身來,拔出了刀。 拔刀人的臉轉過來了,江婺也得以看清楚,然后她愣住了。 這個人,竟然是廣常。 有些陌生的廣常,剛毅的臉龐線條更加的冷硬了,仿佛沒有感情一樣。在她愣住的一霎那,他已經拔刀一斬,跪地的人慘叫都沒發出,便是身首異處,鮮血濺出,尸體倒地發出一聲悶響。 快速、干脆、利落,這熟練的動作,他仿佛已經做了無數遍。 江婺倒吸了一口涼氣,覺得嗓子突然很干澀。 廣常,怎么會是廣常? 她眨了眨瞪大的眼睛,突然想起今天不久前,在茶樓里聽見廣常說得那句“寧國府事態有變”,她眼珠子一動,往旁邊看去。 既然廣常在的話,那么,那么旁邊的是…… “怎么樣,里面到底發生了什么???” 酈棠玉看她趴在門上看了一會兒了,也沒個反應,不由得壓低聲音問道。見她不回答,又皺眉問了一句:“你看了這么久,到底能不能看到啊,看到了你就讓開位置,讓我也看一看嘛!” 見她還是不回話,拍拍她的肩膀示意她讓開,她也一動不動,整個人好像僵住了一般,酈棠玉頓時好奇地撓心抓肺的。 她干脆湊上頭去,也把臉貼在了門縫,往里邊看去。 “唰!” 手起刀落,人頭落地,一道鮮血高高濺起,隨著尸體落在地上……而地上,滿地尸體,鮮血流淌,觸目驚心,宛如地獄一般! 酈棠玉是沒有見過這樣的場景的,驚嚇之下,臉色慘白,不由自主尖叫一聲,下意識地推了江婺一把:“啊,殺人啦!” 這一叫一推,仿佛往往薄薄的冰面投入一顆巨石,嘩啦一聲,打破了此前的凝重、死寂。 石桃拉不及,江婺猝不及防,被酈棠玉推地撞開了門,摔了進去,一張臉頓時暴露在院內人的眼中。 “什么人!” 原來門內有兩名重甲兵衛把手,見有人闖入,臉色大變,動作極快,兩把又長又重、刀鋒雪亮的鋼刀瞬間揮了過來,鏘地一聲在她面前交叉,再往前一寸,她就沒命了! 江婺倒在地上,被這刀光刺了一下眼睛,動彈不得。 里邊的人已經驚動了,很快有人閃身出去,去抓外面的酈棠玉和石桃。 而兩名守衛抓到江婺之后,立刻將她架起抓到了里面,往中間那人面前一扔,而后跪下,沉聲問:“啟稟皇上,是否滅口!” 江婺被扔在地上,摔得膝蓋手肘都疼,地上血跡斑斑,她的衣裙頓時染了臟污。然而她此時根本無法注意到這許多,她抬眼,一雙眸子瞪得極大,震驚地看著中間那個人,臉色慘白。 怪不得她會覺得眼熟,怪不得廣常會在這里,怪不得總是有種種違和之處……原來,下令殺人的是無殃。 無殃,是皇上…… 然而她看著這個高高在上的、臉色肅殺的、尊貴而又冷漠的男人,她覺得,半點也不像她的弟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