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節
這一連串cao作如行云流水一般,統共也沒有超過兩三眨眼的時間。別說旁人意欲插手,就連反應過來都有難度的時候,事態已經整個塵埃落定了! 畫魂詐我!烏先生恍然大悟,恨得差點捶胸頓足:剛剛那幾個畫魂講道理時必然故意裝傻,不然這怎么現在突然變得這么足智多謀又有行動力? 他不知道,對洛九江的畫魂來說,這事不關系裝傻與否,只關系執行的最終對象是誰。 游蘇創造這個畫魂的時候,沒忘記畫進去洛九江對寒千嶺的愛。 于是烏先生只有眼睜睜地看著天邊那條藍龍騰身而起,氣機遠遠將這間書房鎖定,不容七人挪動半分。 藍龍甚至連書房外的幾個幻型陣法都沒破壞,就甕中捉鱉一般,把他們幾個給一網打盡了。 寒千嶺把這七人擒下,隨手扔在房間角落疊成一摞。 此時書房滿地都是碎瓦碎瓷,紙筆飛墨濺得滿地都是,幾乎沒有落腳的地方,寒千嶺卻毫不介意地站在一片狼藉之中,目光深而留戀地從那五個洛九江身上劃過。 他第一句話沒問游蘇這里究竟發生了什么,也沒有關心游家內部是不是出現了什么動蕩。他只是看著那幾道墨色身影,把一串少年洛九江和青年洛九江看了個遍,萬分懷念地評價道:“游公子妙筆天成?!?/br> 游蘇郝然地垂了垂頭:“寒宮主實在過譽了?!?/br> 寒千嶺微微一笑,這才把注意力轉到游蘇身上。 “游公子需要我來幫什么忙嗎?” “我……”游蘇張了張嘴又頓住,他恨不得一氣把游家的事告訴眼前這位寒盟主,可話到了喉口又被生生咽下。 他的家族把他視為傳宗接代的香火更甚于把他視作一個單獨的人。他們蒙蔽他,保護他,把他困在無聲的圍城之中,再用軟綢和金玉來包裹他。 但在過去的十七年里,游家沒有對不起他。 他們雖然出于別的目的特意在培養他,可他們并不是在害他。 要游蘇頃刻之間就改口傾吐游家的種種錯處,他說不出。 ——然而,然而,與玄武界相對峙的,不僅是三千世界這個空茫的概念,他們是一條條鮮活的人命! 游蘇繼承了老祖畫魂的本事,因此對個體的情緒就更體察入微,生命在他這里也遠比別處更重。 昔年他還只是個坐不垂堂的千金公子之時,就已經有一種出自天性的溫軟善良。畫魂的技藝令他對生命的悸動更加敏感,也更割舍不下。 他只有茫茫然地看著寒千嶺,朝對方的方向走去一步,仿佛想要找點什么支撐似地想握寒千嶺的手。 寒千嶺不動聲色地避開,順手抄起桌子上幸存的筆筒塞給他抓著。 游蘇也不介意這個。他就那么緊張地握著那個翠玉筆筒,直到筒身上甚至泛起一道細碎的裂痕。 他喃喃道:“寒盟主,我,我們游家對不起三千世界……” 寒千嶺早在他召喚之時就有猜測,如今一聽他的這具模糊不清的指代,心里至少也確定了七八成。 他只是平淡而篤定地說道:“不論前事如何,及時止損也是功德?!?/br> 他沒給仿佛被抽去主心骨的游蘇更多思考的機會,直接拿話問他:“游公子接下來要干什么?回游家去嗎?” 游蘇多年以來的習慣讓他絕不會對旁人的問題聽若惘聞。 特別寒千嶺問他的問題還是“是或否”這樣簡單的二選一。 他虛弱地說:“不行,我不能回去……” 倒不是因為他向寒千嶺坦白了游家底細心虛,在游蘇看來,在大義上做錯事的是游家,心虛的應該是家族而不是他。 但很顯然,于寒盟主的眼皮底下烏先生都敢打暈他帶走,他如果此時回家,那想必就是上門給送菜的??峙庐攬鼍捅淮虬屯浣缌?。 游蘇雖然秉性純善,可這么簡單的道理他自然能想明白。 “那游公子有什么打算?躲起來?” “不,”游蘇的眼神又清明了些,他把自己的拳頭握緊又松開,堅決道:“皇皇正大之下,我無錯無屈,何來茍蠅躲避之虞?” 和寒千嶺兩問兩答之間,他的精神已經好了不少。剛剛那種巨大沖擊之下造成的軟弱神色也褪卻了大半。 寒千嶺第三次朝游蘇發問:“那游公子有什么想做的事嗎?力所能及之內,我愿襄助公子?!?/br> 游蘇緊抿著嘴唇,站著思考了一小會兒。 他已經察覺到,寒宮主的性格和洛兄是很不同的。 同樣的情況放在洛兄那里,一定會熱心替他陳列出許多選擇。洛兄會勸自己,開解自己,和自己分說明白游家此時的位置,以及多年來自己和游家的關系……但寒宮主不會。 寒宮主不評價游家也不評價自己,只問他接下來有沒有想做的事。 洛兄熱情浪漫,而寒宮主淡漠可靠;洛兄修道重修心,無論是刀法還是性格都令人驚艷,而寒宮主雖然從不曾做過聞名的出格之事,可沒有一個人敢小瞧他,也沒有一個人不知道他。 所以畫洛兄可以用粗狼毫白描線條,刀鋒需格外睥睨縱橫;而寒宮主要當心工筆,他整個人精細到不能增減,發絲稍亂一分氣場就有不同。 意識到自己又下意識往畫魂的方向想后,游蘇把思緒收了一收。 他想:不管洛兄和寒宮主的性格究竟有怎樣的區別,可他們兩個都是為我好的。 他們都是好人。 ——這句評價寒千嶺的話要是給陰半死聽到了,他能把游小公子放進藥鼎里燉了,什么時候腦子清醒了什么時候讓出來。 但游蘇又不是陰半死的蛔蟲,哪知道對方的心思。因此,他只是敬佩地看著寒千嶺,輕聲道:“宮主,我想去前線?!?/br> 寒千嶺果然也不阻攔他。 “我會派人送你過去。在前線要注重的事宜尤其繁多,啟程前我也會請人來給公子講解?!?/br> 果然!寒宮主外冷內熱,是個妥帖萬分的好人! 游蘇心里又加重了這個印象。 好人寒千嶺帶著游蘇走出烏七八糟的書房,步入陽光明媚的小院。然后仿佛“不經意”地想起一件事:“對了,游公子,你還有沒有畫別的九江?” 游蘇一愣:“有倒是有,我還剩一張,只是那張洛兄是他飲酒時的樣子,沒鐫刻刀意在里頭,不能拿來對敵……” 寒千嶺聞言微微一笑。 “這沒有關系?!币蔷沤漠嫸急环懦鰜懋斪龉羰侄?,那他寒千嶺是做什么吃的。 游蘇大方慣了,聽寒千嶺有這個意思,當下就取出那卷紅綢纏緊的畫軸遞給他。 他看寒千嶺珍視萬分地一寸寸撫摸過畫軸背后裝裱的紙張,溫柔如同摩挲洛九江的眉眼,不知怎地就有點無端臉紅。福至心靈之下,游蘇結結巴巴地說明道:“像這類‘逸情’畫魂,所費氣力不多,宮主是可以再封回去的?!?/br> 寒千嶺的笑意就更深了些。 “多謝游公子,你想何時啟程?” 一提到這個話題,游蘇的目光就堅定了些。他毫不猶豫道:“越快越好?!?/br> …… 于是三天之后,游蘇被送往與玄武界正拉鋸開戰的某個世界。 他身份畢竟非同一般,因此護送他的修士直接按照寒千嶺的吩咐,把他徑直送到主帥麾下。 而這位來都來了就順便管管的主帥上下端詳了游蘇一番,便緩緩瞇起了眼睛,神色很是不善。 “游家小子,我知道你?!?/br> 枕霜流陰滲滲地說道:“你是九江的好朋友,怎么過來這里?” 游蘇誠實地回答道:“是寒宮主派人送過我來?!?/br> 枕霜流的面色登時就更陰沉了些。 “狼子野心!我早就知道!果然,果然,他就容不得人到這個地步?” “誒?什么?不是的!” “好了,”從來說一不二的靈蛇界主獨斷專行地一揮手,“你不用說了——白練,把人待下去安頓好吧?!?/br> “可是……”可是寒宮主沒有容不得人,而且我要上戰場的! 游蘇無辜地睜大了眼睛,被一個笑瞇瞇的白衣男人軟中帶硬地拉走了。 但是他總覺得,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好像有什么誤會發生了? 第292章 報仇 枕霜流會在戰場邊界是一個意外。 此前椒圖慌亂之中往他身上砸了一個新發明,要是按照那個發明的作用起名, 那大概可以稱其為便攜式傳送界膜通道。 但椒圖自己對于這小東西的掌握也尚不明確, 因此一瞬間雖然把枕霜流挪走了, 卻沒能準確地定位枕霜流會出現的位置。 于是好巧不巧,好死不死地, 枕霜流光明正大地砸進了交戰的修士雙方地最中央。 要是椒圖那發明的定位再偏一點,枕霜流可能直接就飛進玄武界,咚地一聲直接掉入敵方大本營了。 但即便是現在這樣, 枕霜流的怒氣也已經積蓄得夠嗆。 他剛剛被玄武逆流倒灌了一肚子的毒水——那毒還是出產于他自己——之前還被玄武摁著吊打了一番。如今一看戰場上滿目都是玄武界戰衣配色, 當場就脾氣發作, 大開殺戒,所過之處莫不血rou橫飛, 栽倒一片。 枕霜流的性格是三千世界公認的陰陽怪氣, 大發雷霆之際就更是讓人感覺自己岌岌可危。 他在洛九江面前雖然脾氣不好, 性子也古怪, 但總也是一個稱職的師父。實際上要是在外面,許多人是寧可死也不愿去得罪他的。 相比于枕霜流第一天降臨戰場時干的事情, 洛九江之前在白虎界最后一場宴會里, 放出身為鎮界蛇的黃綺以及千八百條蛇鎮場子的場面, 都算是小的。 他身為當世僅存的幾個大乘修士之一, 吊打在場諸位都如切瓜砍菜一般。 枕霜流干脆利落地屠了場。他正屠一遍倒屠一遍, 左屠一遍右屠一遍。這事說來繁瑣,實際上整個流程都沒超過一刻鐘。 等他這四遍場子屠下來,整個交戰邊界除了自己人基本就沒剩下什么了。 哦對了, 枕霜流最后留了個活口,因為他要問問自己現在在哪兒。 總而言之,在命運神奇的安排下,枕霜流就這樣取代了這個戰場原本的指揮。 實際上,他的到來影響了交戰雙方一貫默認的潛規則。 一般來說,筑基修士會大批對抗筑基修士,金丹元嬰在每次戰前戰末會捉對做場,至于元嬰以上……目前還沒到那時候。 結果天降一個大乘枕霜流,瞬間打破所有平衡。 當然,無論玄武界的修士如何向天空張望,天上都不會再突然掉下來一個玄武的。 枕霜流那天差點就殺到對方的世界邊界大本營,就算他現在不再親身出戰,對方還是對他表現出了慫和憷。 因為這段日子里,玄武界的人只是用筑基修士來回地小打小鬧,卻不再派出金丹和元嬰修士,顯然是很怕被枕霜流一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