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上金珠 第30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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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環顧了棚子內,看到妻兒后匆匆前來,滿臉是關切:“收到書信說你們今日到,下了這么大的雨怕是要被關在路上,我就過來瞧瞧?!?/br> “醫館那么忙,你出來做什么?!崩钍险酒饋?,哄著孩子,“瀝兒,快叫爹爹?!?/br> 坐在那兒的安芝渾身一震,看著李氏將孩子交給孟大夫,這孩子叫什么? 第38章 接近 安芝是一時半會沒能反應過來,雖說已經過去了半年, 上回遇見這夫妻倆是在四月里, 可對他們說過的話安芝還是有些印象的,他們說的孩子, 并不叫瀝兒。 回過神,那孩子似乎是不太認得自己父親,在孟子書懷里不情不愿,還是更愿意看安芝,畢竟是拿了一匣子的零嘴去哄,安芝便借了這個道:“我有個遠房親戚家的孩子,也喚作瀝兒?!?/br> 李氏與孟子書相視一笑:“這是相公取的, 在家中老人家們還是喜歡叫他洺哥兒?!?/br> 安芝的腦海中回想起沈家大小姐的話:瀝, 滴水落下,山川海瀝, 望他長流不息, 這是相公取這名字的寓意。 這時孟子書認出了安芝:“原來是這位姑娘,孟某眼拙,之前妙兒的事都還未好好謝謝你?!?/br> 李氏問起,孟子書說了女兒走丟的事, 李氏看安芝的眼神里便充滿了感激, 她拉住了安芝的手:“林姑娘,我想我們是頗有緣的, 真得讓我好好謝謝你才行?!?/br> 安芝抬眸, 心中翻滾著, 神情微微笑:“不過是舉手之勞?!?/br> “什么舉手之勞,這就是緣分,我來金陵之后也沒認識幾個朋友,林姑娘若是不介意,擇日邀你到我家來可好?”李氏比安芝年長了五六歲,說起來年紀也不大,若說最初見了這姑娘是覺得面善好看,如今因著女兒的事,便多了些感激在里頭,看人是自然又多了不少好感。 夫妻恩愛,幾乎是看不出間隙來,安芝卻覺得眼睛扎疼,畫面中總是容易出現沈家大小姐發瘋時的模樣,安芝很難忘記這件事,不止因為在沈家的那幾個月,還有七年前她來金陵時在花樓外看到的那一幕。 “好?!卑仓ゴ饝讼聛?,視線落到孟子書身上,名字,身份,還有孩子的取名,諸多的相似,她必須要弄清楚才行。 過了有一刻鐘,雨勢才漸漸小下去,大雨沖刷下的官道上,還有行人在匆匆經過。 兩歲的孩子耐不住在一個地方久呆,早開始哭鬧著要走,李氏耐著性子哄著,待馬車過來后,安芝目送了他們上馬車,笑著應下了李氏說的三天后請她到家里做客的邀請。 在馬蹄與車轱轆聲中,雨水瀝瀝,天色已經有些暗了。 寶珠前去叫楊叔過來,安芝的身后,小館門口傳來說話聲。 “二哥,雨停了?!?/br> “我們這一趟還趕得及么,要是事情沒辦完,又該挨大哥訓?!?/br> 較為沉穩的聲音傳來:“是你挨訓,不是我?!?/br> 接著便是一陣哀嚎。 聲音是越來越近,只朝安芝這邊來,安芝便側身讓了讓,余光處看到的是兩個身影,年長些的男子看起來有二十幾,年輕些似乎沒比她大多少,穿衣上且看身份不低,他們與自己一樣在等馬車過來。 說話聲還在傳來,多是年輕些的求饒,一面說差事難辦,一面說金陵這兒的天氣多變,末了他可憐兮兮道:“二哥,你與大哥說說啊,上政司這差事,交給老四他們多好,我還是在鹽司呆著,與那些生意人打交道的好?!?/br> 年長的男子瞥了他一眼,冷聲:“不思進取?!?/br> “我怎么不思進取了,這叫各有所長,原本我在鹽司呆的好好的,非要將我調了職務?!编洁熘?,隨即又苦惱了起來,安芝聽那聲音實在是逗,嘴角微莞,原來是官府里的人,難怪看他們的穿衣打扮略有不同。 “小姐?!边@邊楊叔駕了馬車過來,寶珠打了傘,安芝邁出茶棚,拎了些裙擺朝馬車走過去。 茶棚這兒,年輕些的男子忽然不說話,只看著走上馬車的安芝,末了對一旁的人道:“二,二哥,你有沒有覺得那姑娘有些眼熟?!?/br> 男子順著他視線看過去,只看到了安芝的背影,轉眼人就進馬車了,他收回視線:“你光是注意這些了?” “我是說真的?!笨瘩R車已經走遠了,年輕見他不相信,也急了,“父親的書房暗室內掛了一幅畫,畫上的女子和她很像?!眲e的不說,要說記性他可不輸別人,絕對是沒看錯的,剛剛那姑娘的樣貌,和那副畫很相像。 男子看了他一會兒,漠然著神色:“你進了父親的暗室?!?/br> “……”二哥你的關注點在哪里! 隨后男子踏入雨中走向已經來了的馬車,聲音悠悠傳來:“你還有半個月時間?!?/br> 還管什么像不像的,年輕男子忙追了上去討饒:“二哥,你就幫我這回,我們可是親兄弟啊?!?/br> 聲音隨著馬車遠去,這雨勢也小了,突降的這一場大暴雨將金陵城淋了個措手不及,進城時,安芝還能看到路邊沒來及收回去的攤子,濕漉漉擺在那兒。 待到回了林府,只剩下屋檐下的滴答聲,天已黑,空氣冷冰冰的,院子內大雨掃了一片,墻角的樹倒是精神。 寶珠將茉莉花擺到桌上,不一會兒屋內便都是花香。 窗臺前的桌子上支了燈,差人去取食盒,這般忙碌過后,府內更是安靜了,安芝拿了本書靠在軟墊上,泛了些困意。 …… 窗外的秋夜如往常一樣安靜,漸漸夜深,破曉之后,東方漸露了魚肚白,金陵城的天又冷了許多。 俗話說一陣秋雨一陣涼,快十月末,棉花生意又好了起來,金陵城內幾間商行內進進出出的商客尤其多,林家這兒生意也不錯,安芝清早起來前去,商行內已接了好幾位客人。 林家的棉貨與其他的商行差不多,來的也都是些熟客,最多是今年其它買賣給帶的新客人,所以忙到快中午時就清閑了,林向升看了賬簿,笑著與安芝說起以前:“以往這棉花還未有時,窮人家穿缊布之衣,難以御寒,一冬天就凍的不行,可這襦襖之服不是誰都穿的起的,常在富貴人家,以皮毛御寒?!?/br> “如今錦繡綾羅也不便宜,這皮毛更是貢貨居多?!卑仓]去過北方,但也知道每年下來的皮貨有不少,可即便是多,窮人家還時用不起,“義父,早年前這棉花也不便宜啊?!彼磿纤?,還有用這當景觀之用的,可見價高,哪像現如今,都是能穿的起。 “是啊,早年不多,自然價高?!本褪窃诹窒蛏〉臅r候,這棉衣棉被也沒這么多,幾十年過去,朝廷下了政令,要各處種棉,產量大增,價格自然也就便宜了許多,這才有了如今的狀況。 “誰都賺了,那薛家卻是虧了?!卑仓盗藬祹准掖笮?,薛家的棉花今年似乎進的并不多,前些日子還壓了價出賣給了別人,也不知道為何。 “都讓陸家與張家收走了?!闭f起來林向升也覺得有些奇怪,薛家賣那些棉花的時候,也就在半個月前,走這一步委實叫人看不懂。 “薛家家大業大,不差那一筆,義父,我想了下,這船還是得提早幾天出發,到了嶺西去滇州還有些路,寧肯是我們等著,也不好叫他們等我們?!?/br> “這回你別去了,交給他們就行,再有兩個月就過年了,今年可要回宣城去祭拜?” “不去了?!卑仓ッ嗣郎系牡衲?,“明年再回去祭拜?!?/br> 林向升微嘆了聲,想說著什么,但又怕觸了她傷心事,便將話題轉了過去:“下月淮安議事,你替義父去?!?/br> 安芝眼眸微亮,抬起頭看林向升,隨后笑了:“義父可真了解我?!?/br> “你這丫頭啊,就只想著這些?!?/br> “我還能想什么呢,這些就夠我想的?!?/br> 林向升問她:“下月十六是什么日子你可還記得?!?/br> 安芝想了下,恍然,是她的生辰,于是安芝不甚在意道:“年年都如此,不過也罷?!?/br> “那怎么成,生辰是年年有,今年可不一樣,我與你義母商量過了,也不用太多,與林家走的近的邀請些,擺上幾桌給你辦個及笄宴,你若嫌那禮節繁瑣,省了也罷,但這宴可不能省?!?/br> 這丫頭年紀擺在這兒了,早晚是要出嫁的,雖說他們夫妻倆不會去替她拿這主意,可若是連這宴會都省了,誰家知道林家有個待嫁年紀的姑娘呢,也就沒有好人家來求娶。 安芝抿嘴,最終還是答應了,這是義父義母的心意,她要再說不,反而傷他們的心。 只不過對她而言,這也就是個宴會,她盼著小叔回來,盼著在林家呆夠兩年后自立門戶,盼著回到宣城,將計家拿回來,唯獨是這親事,她沒考慮過。 眼看著義父有要勸的意思,安芝趕忙:“義父,我看這兒也無事,我去梳齋看看?!?/br> 林向升無奈:“去罷?!?/br> 安芝從商行里出來,帶著寶珠到晉陽街,正值了中午,街上沒什么人,安芝買了兩盒點心到鋪子里,劉娘正在指揮伙計抬東西,瞧見安芝,扶著腰走過來:“怎么這時辰過來,吃了沒?” “昨個兒下雨,巷內的餛飩攤兒偷懶了?!卑仓シ鲎∷?,看了這快臨盆的身子,笑嘻嘻道,“權叔幾時回來?” “廚房里還有些面糊,要不你自己做疙瘩湯去?!?/br> “我不餓了?!卑仓シ鲋?,她出海一趟,回來劉娘的肚子就這么大了,說是下月就要生了,“倒是您注意著些?!?/br> “到了這時候,坐著躺著哪樣都不舒服?!眲⒛锏膽严嘁恢倍己芎?,“倒是你,叫你自己去煮就不餓了,將來怎么辦?” 安芝給她喂了點心:“我也是會的啊?!?/br> “會什么?” “下河摸魚,上樹撈蛋,打了獵我也會烤,師叔都說好吃?!?/br> 只不過到了正兒八經的廚房內,安芝的這些個技能就都用不上了,劉娘聽的哭笑不得,想到了什么,讓安芝扶她起來,到內屋中取了個匣子:“你看我這記性,也就剛才的事都能忘,這是沈家大少爺送來的,說是讓鋪子里的師傅幫忙打一串佛珠,我看送來的是沉香木,原本想著派人去請你的,這得你來做主才行,就沒拿給那兩個師傅看?!?/br> 平時送到鋪子里來的劉娘都能自己做主,但沈家送來的這一段,一看就價值不菲,她就不好直接拿主意。 匣子打開便隱隱能聞到一股天然清涼香味,安芝看著匣子內的綠奇,抬頭問劉娘:“沈家大少爺親自送來的?” “是啊,聽身旁的管事說是順道?!?/br> “多久以前送來的?” “就在你進門前不久?!?/br> 安芝將匣子蓋上,抱起來往外走:“我去去就來?!?/br> 出了梳齋安芝直奔附近的沈家商行,說是順道,晉陽街中距離梳齋最近的也就是街尾那家沈家商行。 寶珠在后邊兒追著,終于趕上了,偌大的牌匾掛在那兒,商行內的氣氛顯得有些奇怪,安芝看幾個掌柜緊張的神情,確定了沈著幀就在這兒,于是攔了個管事:“沈家大少爺可在這兒?” 掌柜瞥了眼她懷里的匣子,以為她是想來賣東西:“姑娘,咱們這兒不收這些,您若是想賣,從這兒出去直走有一間當鋪?!?/br> “我不是來賣東西的?!卑仓ケе蛔?,“麻煩你去……” “林姑娘?”話沒說完,李忱從里面走出來,看到安芝懷里的匣子頓時明白了她的來意,對那掌柜擺了擺手,“少爺在后院中,您請跟我來?!?/br> 安芝跟著他往里走,出了一扇門經過一段回廊后到了屋前,推開門,里面散出一股茶香。 不大的屋子一眼便是能看盡,正對面的窗修的比尋常大一半,上面是卷起來的垂簾,窗外種了一小片的竹林,這時節郁郁蔥蔥。 有水聲傳來,是從外面用竹筒引下來的,淌到窗下的石磨槽中,一旁還有煮著的爐子。 靠窗擺著的四方桌旁坐著兩個男子,其中一人便是沈幀,兩個人飲茶說事,瞧著愜意的很,這樣的場景讓安芝有了沖撞別人的感覺,便想先回去。 還未開口,屋內沈幀先行道:“林姑娘,既然來了,何不進來坐坐?!?/br> 方桌四邊,除了靠窗的,正好有一邊空著,沈幀都不介意,安芝也不是扭捏的性子,便抱了匣子走進去:“打擾了?!?/br> 一道目光落到她身上,并無惡意,打量過后對沈幀道:“我怎么覺得這位林姑娘有些眼熟?!?/br> 去年游河時他也在,但那時安芝裹著衣服渾身濕漉漉的,瞧不清楚面容,所以陸庭燁只是覺得熟悉,總感覺在哪兒見過卻又想不起來。 “世上諸多相像之人?!鄙驇?,給安芝倒了一杯茶,并未因為她是女子有什么區別對待,“我們剛剛說到今年的棉市,今年的年似乎會比往年冷,林姑娘怎么看?!?/br> 安芝只在金陵呆了兩年,也不會在這樣的事情上托大:“十月初時還不甚冷,前幾日溫度突降,或許會比往年冷?!?/br> “從京城那兒傳來消息,北方已經開始落雪,過半月山路封道,最后一批裘皮怕是運不出來,原本我是打算好的,你祖母做壽挑件好的,這下得另外想了?!标懲顕@了聲,“今早經過西市,薛家一間商行竟關著,這回的事怕是把他們氣的不輕,運了半道轉賣的棉,足足兩千?!?/br> 從陸家少爺口中安芝才知道,薛家賣面一事,并非是義父說的低價轉賣陸家和張家,而是半個多月前,薛家從遼州買回的兩千棉,都運到中途了,聽說這棉市的價一跌再跌,又不知道打哪里聽聞金陵的天今年怕是不會大冷,就將其以進來的價賣給了陸家和張家。 一轉眼天氣驟冷,棉市的價又往上爬,竟還比去年高,薛家這就只剩下干瞪眼的分,若說原本就沒進也就罷了,有時候做生意就得看運氣,可明明自家的船運回來,中途給賣的,這就讓薛成揚很難接受了,看著本該賺到自己兜里的錢被別人賺走了,對他而言和剮rou是沒什么分別的。 就是便宜了張家和陸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