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安芝心中總覺得有些怪異，那年輕婦人叫那聲子書時，她不由想起大小姐夢中呢喃時叫的名字。

    “小姐？”

    寶珠在旁喊了許多遍：“您怎么了？”

    安芝搖搖頭，示意寶珠去付銀子：“把這兩盆君子蘭買去?！?/br>
    抱了花盆出花市，安芝望向人群里，卻沒再看到這一家三口的身影：“寶珠，金陵城內有多少家醫館？”

    “那可多了?！睂氈榇种蛿党隽耸畞砑?，那還不算藥鋪的，“小姐您哪里不舒服？”

    “有沒有姓——”安芝猛地停住，只聽大小姐叫子書，卻不知道他姓什么。

    “小姐，那兒有您愛吃的海棠酥！”寶珠將花盆抱上車后，跑著去了攤子那兒買了三盒回來，“您的，夫人的，還有三小姐的?！?/br>
    安芝失笑：“你倒是想的周道?！?/br>
    “哪有三小姐周道啊?！比舷?，夫人都沒三小姐來的周道。

    上了馬車回到林府時天色微暗，安芝將海棠酥送去主院時林楚芹也在，瞧見她便拉了問：“二姐你今天去哪兒了，叫我好一頓找?！?/br>
    “去了一趟徐家莊?！?/br>
    安芝將桃木佛珠摘下來給她看，林楚芹套在手上看了看：“大小正好啊，刻的真不錯，你今兒出去一整日，是不是為了躲我的?！?/br>
    林夫人失笑：“胡鬧?！?/br>
    “要不為了躲我，那二姐出海前多陪我幾天?！绷殖凼钦娴南矚g安芝，家中長姐年紀比她大許多，從小都是聽她教誨多過玩樂，好不容易遇上安芝這只年長自己一二歲的，她自然是喜歡與她一道。

    安芝也知道她在家覺得悶：“五天后我還去徐家莊，你要不與我一起，回來時我們正好可以去陽山湖走走?！?/br>
    “后天你表哥就回來了?！绷址蛉颂嵝雅畠?，“這幾天就在家好好呆著?！?/br>
    林楚芹微抿嘴，想了會兒后挽著安芝：“洛椿節我們一道去罷，金陵這兒的洛椿節你還沒看過罷，今年我們去喬園?！闭f罷，她眼神祈求安芝：二jiejie你千萬答應，要不然我娘肯定叫我與表哥一道。

    林夫人倒是覺得這主意不錯：“也好，到時候就讓你表哥帶你們逛逛?！?/br>
    林楚芹頓時xiele氣，還是要算上表哥，但很快她有了精神，只要二jiejie在，她就不用與表哥獨處。

    安芝是不太想去的，可身旁的丫頭快把她手臂給壓折了，她怕她要是不答應，她能天天來堵門：“就半天?！?/br>
    林楚芹點頭：“就半天！”

    安芝看林夫人臉上的笑意，那位方家表哥似乎是有十八了，難不成義母想將楚芹嫁給他？

    第25章 偷花賊（捉蟲）

    四月初三, 繁花錦簇, 洛椿節也有鬧春的意思。

    安芝來金陵城兩年，還是第一回真正意義上參加洛椿節，去年在沈府中，洛椿節前后幾日都被留在麗園里, 為了避免沈大小姐鬧事, 連吃食都有人送過去，所以如今陪著楚芹, 看到街上的過節氣息, 安芝還是覺得挺新鮮。

    街邊的鋪子前都做了花圃，有些擺在屋檐下，有些掛在墻上，街上走著的女子頭上多戴了一二朵裝飾的，還有懷里抱著花籃子叫賣，是清晨去花市批來, 到人群中發賣賺些應景錢。

    不少貨攤上擺了花囊, 用熏香和花瓣填充，空氣里飄了各式各樣的香味，這樣的戴在身上, 至多保持半個月。

    “二姐，這與你給我買的差不多?！绷殖勰闷饍蓚€四角裹的香囊，聞了聞氣味, “與你去年帶來的一樣?！?/br>
    深知她性子, 安芝直接拿了她第一回看中的, 讓寶珠付了錢：“這個好?！?/br>
    有人替她拿主意，林楚芹也不糾結了，將香囊掛在腰間，走到前面發現有人在賣繡花圖，便湊了瞧。

    那是洛椿節延伸出來的買賣，將制作好的花瓣繡在扇面上，做工好的，瞧著便是栩栩如生，即便是不能保持很久，洛椿節這幾日買的人還是很多，她們走過來的路上已有不少姑娘拿了這樣的扇子，上面大都是牡丹，各樣花色，爭奇斗艷。

    林楚芹又挑了兩個。

    往前走，這樣約莫四五個攤，安芝拉住了她提醒：“你表哥還在茶樓里等著，再不去太陽可就下山了?！?/br>
    被安芝看穿，故意想拖延時間的林楚芹微癟嘴，還在最后掙扎：“再看兩個?！?/br>
    安芝失笑，再拖延也過不了義母那關啊，今日不見難道方家人就不會上門來拜訪了么：“那我只陪你半日，下午可要去行里?！?/br>
    也知道自己這么做回去要被母親念，林楚芹無奈：“那我挑完這個，等會兒去了喬園也不會回來逛?！?/br>
    說是這么說，林楚芹還是在這個攤子前磨蹭了快有兩刻鐘才慢悠悠去了茶樓。

    方家兄妹已經在茶樓里等了有一會兒，見林楚芹進來，方怡先是嘴快了句：“你怎么才來?！笨吹搅殖凵砗蟮陌仓?，臉上笑意一頓，有了勉強，“楚蟬也在啊?！?/br>
    “二姐在家，正好與我一道?！?/br>
    林楚芹叫了聲表哥，站在那兒的方濯沖她笑了笑，神情是溫和，并沒有等候多時的不耐：“洛椿節這么熱鬧，是該一起出來走走?！?/br>
    “原本是打算在這兒坐一會兒，現在倒好，再不去喬園那兒的花宴可要錯過了?！狈解炝肆殖?，語氣里透了些埋怨，說好的時辰，她卻遲了那么久。

    林楚芹笑笑，不忘拉上安芝，三個人出了茶樓，身后是緩步跟來的方濯。

    馬車上三個人話很少，大都是方怡在說，礙于安芝在，有些她也講不出，便沉默了一陣，待到抵達喬園，安芝先行下馬車，后邊的方怡才才對林楚芹小聲道了句：“你怎么把她也帶來了，大哥好不容易回來一趟?！?/br>
    “那你就多陪陪表哥?！绷殖劢恿怂@一句，掀開簾子出去，喬園外已經停了數量馬車，這個在金陵城郊的大莊園，臨山靠湖的，每到大的節日都很熱鬧。

    方怡的心思自然是想為自己哥哥與表妹多創造些機會，所以她急著追了出去，一把拉了林楚芹，朝前說道，這倒是把安芝與方濯給落下了，站在喬園外看湖的安芝轉過身，看到了身后的方濯。

    因著林家與方家的關系，安芝客氣的稱呼了他：“方大哥，你隨她們進去罷，不用管我?！?/br>
    “阿怡脾氣急了些，你別太在意?！狈藉獩]有要走的意思，保持著恰當的距離，不近不遠，微笑道。

    她當然不會介意，方怡與她又不熟，該介意的是那個被她硬拉了進去的楚芹，于是她笑笑。

    “喬園這兒還是十月里來風光最好?！狈藉哆呑?，與安芝平齊，看向湖對岸的遠山，“那時喬園內會安排游船供客人賞玩，碧湖秋意，是另一番景致?！?/br>
    讀書人與生意人的氣質是不一樣的，這才方濯身上體現的淋漓盡致，他身上有很濃重的書卷氣，雖說嘴上說得不多，但言行之間，與經商之人就有很大的分別。

    安芝輕輕噢了聲：“我聽聞這喬園是私園?！?/br>
    “過去是京城中人在這兒置辦的私園，十年前被沈家買下，每年的洛椿節和親荷會，還有入秋節都會供金陵城中的人來賞玩，入冬十二月，若是趕上雪景，沈家還會親自cao辦雪宴邀人前來?！?/br>
    她在沈府中沒聽人提起這喬園是沈家的啊。

    安芝腳下一頓，有了想回去的念頭。

    這邊被方怡一路拉到里面的林楚芹終于是有些忍不住了：“表姐，你這是要做什么?！?/br>
    “你說我能做什么，給你機會好好與我哥見一面，你倒好，一路來就是這樣，你自己說說究竟是怎么了?！狈解灿X得奇怪了，小的時候不黏的緊，前幾年還在念叨的，這一趟出來不僅是來遲了，還總避著，“你別以為我沒看出來?！?/br>
    林楚芹是故意裝聽不懂：“表姐，你這話說的奇怪，我們一起出來的，我不與你們說，難道和表哥坐一輛?！?/br>
    “你！”方怡跺了下腳，“那你帶她來做什么?！?/br>
    “你問的就更奇怪了，我不與二姐一起與誰一起？”林楚芹笑了，“就是盡地主之誼我也該陪著她?！闭f罷林楚芹習慣回頭去看安芝，卻發現后邊兒沒有人。

    方怡也發現了，大哥和那林楚蟬沒跟上來。

    兩個人又往回頭，踏出喬園側門時看到了站在岸邊說話的安芝和方濯，兩個人的反應都是不同的。

    林楚芹高興，方怡卻是有些緊張，尤其是看大哥沖林楚蟬笑那么溫柔，看看身邊眼中只有林楚蟬的表妹，氣不打一處來，掐了她一下：“你還高興的起來，這才多少工夫，她就與我大哥這般熟了?！碧珪沈_人了！

    “熟嗎？”林楚芹是沒看出二姐與表哥哪里熟了，她對誰都是這樣客氣的啊。

    “你啊，到時候就哭了?！弊砸詾檎莆樟艘磺械姆解觳阶吡诉^去，刻意的擋了方濯的視線對他道，“大哥，你怎么還在這兒，再晚一些咱們今天就白來了?！?/br>
    方濯失笑：“這就去了，莫急?！?/br>
    這一推一拉，方濯到了面前，方怡拉著林楚芹在中間，將安芝與自己哥哥隔開。

    對此毫無興趣的安芝并沒有發現她這番作為是為了阻止她和方濯，進了喬園后，她被這兒種的花吸引。

    這回她跟著商船南下，在安南和嶺西見了許多金陵這兒沒有的花種，而在喬園里，她看到了這些。

    應該是沈家商船出去時帶回來的，加以栽培，種出來的效果與在安南看到的并沒有相差很多，往里走去，幾株木棉栽在花壇內，春日里一樹橙紅，在安南那兒是只見花不見葉的，在這兒花葉共存，瞧著尤為好看。

    再往里，是遷到了盆子內的牡丹花，擺在小徑上，花壇中海棠花開，另一處迎春簇擁。

    君臨園外那幾個花園中的牡丹花，每日都要三四個人澆水剪枝，喬園內這些繁花錦繡，不知費了多少人在這兒伺候著，安芝知道沈家家底厚實，但這一年幾回的放園，倒是令人覺得這沈家尤為大方。

    往里走去，人聲逐漸大了，在一個偌大的花園內，安芝遠遠就看到了許多人站在那兒，隨后便是方怡的聲音：“摘花了，快去?！?/br>
    花宴的開始，前來的客人可在園內摘花佩戴，就如安芝在街上看到的一樣，沈家還安排了一個增趣，誰頭上佩戴的花是今年喬園內事先定下的，便有一份禮相贈。

    而這摘花也不是自己喜歡什么去摘，而是得由別人挑選了給她佩戴，換言之，沒人送，也就沒的戴，而佩戴的基本都是女子，這就給了那些心儀之人機會，摘花這游戲還促成了不少有情人。

    方怡這邊已經在催促方濯：“大哥，快去挑?！?/br>
    “二jiejie我也給你去摘一朵?！辈坏确藉哌^去，這邊林楚芹快了一步，到前面摘了朵粉娥月季，往安芝的發髻內擺，“真好看，二jiejie你也給我戴一朵罷?！?/br>
    若不是這場景實在不合時宜，看著楚芹沖著她擠眼，將摘的另一朵塞到她手中啥時，安芝險些要笑場，這大概是她最不選擇困難的一次，摘了就回來，半點猶豫都沒有，生怕她表哥快她一步。

    “哪有女子給女子戴的?！狈解挚斓膹乃种袏Z了花，正巧是方濯回來了，她便催促他趕緊過來，不忘夸道，“大哥摘的這朵芍藥才好看，我猜今年沈家安排的肯定是芍藥，一路來開的最好?！?/br>
    這點距離，再要避開，就做的太明顯了，林楚芹只得低下頭，讓表哥給她戴上。

    “很好看?！狈藉难酃獠⒉徊?，紫色的花與楚芹今日的著裝很搭，而他其實是摘了三朵，給楚芹戴了之后將其余兩朵給了方怡和安芝。

    “多謝?！?/br>
    安芝接了花，一旁林楚芹低聲道：“二姐，我是不是有點過分了?！?/br>
    安芝輕笑，看著方濯陪方怡前去挑選：“義母的意思并非方少爺的意思?！边@一路來，她覺得方少爺沒有額外待楚芹如何，倒是這丫頭緊張了。

    “我只是……”林楚芹微動了下嘴，“我并不討厭表哥?！比绫斫阏f的，她小的時候就喜歡粘著他，到幾年前還是如此，可后來漸漸得知姨母的想法，又聽表姐總在她耳邊說二姐的不是，好像她一定會嫁去方家那語氣，讓她不愉。

    “那等會兒別這樣了?！卑仓ブ浪睦镞^意不去，“不是還有制花囊，要給義父和義母做，再多做一個給你表哥也無妨?！?/br>
    “你說的對?！绷殖壑芈读诵σ?，這才想起事兒來，“啊，忘了將繡線拿來了，香秀?！?/br>
    “我幫你去拿?！卑仓プ屜阈懔粼谶@兒，帶著寶珠往回走。

    ……

    出了喬園，知道制花囊不會這么快開始，安芝在馬車內留了一刻鐘后才進去，按著剛來的路，主仆倆朝花園走去。

    沿途還是木棉和牡丹花，應該再走個一會兒就會聽到人聲，可奇的是，安芝往前走著走著，小徑上藤蔓多了起來，繞道高處將小徑圍繞起來，形成了一條陰涼小道。

    隱約可以看到藤蔓上有花，再往前走，在看到陽光時，安芝看到了一片盛開的燈籠花，五顏六色的，倒掛在灌木枝上，空氣里還飄著一股淡淡的香氣。

    “這……是不是走錯了?！卑仓ハ乱庾R往看，這小徑那頭還是木棉和牡丹花盆啊，之前進去時就這么走的，怎么就走到這兒了。

    “小姐，這花真好看?！睂氈樘痤^，對這小小的，如燈籠一樣，花心垂墜的花朵產生了喜愛。

    “你等等?！卑仓バα?，四下看了看，挑了處踩上去，摘了頂端最是鮮艷的一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