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丫鬟又哼：“你想不到的，那兩個婆子吃酒去了，伺候的那丫鬟，哼，竟然去了外院和人私會，你猜怎么著，她還給大小姐下藥，好讓她能夜里偷偷出去?！?/br>
    安芝拔了一株草放下心來：“……”

    冬夏微張了張嘴，半響才道：“她膽子也太大了?！?/br>
    “我們是沒瞧見，一早秋霜她們過來說，大半夜的被人在屋后發現的，衣服都沒齊！”這丫鬟顯然是氣哼哼，“她不是膽子大，她是瘋了，命都不要?！?/br>
    話音剛落另一個丫鬟拉扯了她一下：“大少爺出來了?！?/br>
    不等安芝反應過來，冬夏拉了她起身，四個人往后退去，低下頭迎人。

    很快是車轱轆的聲音，由遠及近，到了她們跟前時停下來，溫和動聽的聲音傳來：“你是昨日商行門口的姑娘?！?/br>
    安芝抬起頭，對上他的視線后又很快低下頭去，跪下來道謝：“是，多謝大少爺救命之恩?！?/br>
    沈幀看了她一會兒，右手輕輕敲了下扶手，身后的侍從這才推了他繼續往前走。

    等那聲音過去許久后冬夏將她扶了起來，疑惑：“你認識大少爺？”

    安芝搖搖頭：“冬夏jiejie，你剛剛說住在麗園的大小姐，是這府里的哪一……”

    話沒說完就讓冬夏給誤了嘴，只聽她呸呸呸了幾聲：“不是告訴你別提么，你看我昨天提了就出事?！?/br>
    一旁的丫鬟笑了：“別聽她的，歡兒我告訴你，麗園里住的就是大少爺的親jiejie，咱們沈府的嫡長大小姐?！?/br>
    安芝一怔，嫡長大小姐，沈幀的jiejie，她不是死了嗎？

    第4章 秘密

    這邊冬夏捂了安芝的嘴，又去捂那丫鬟的，朝私下看了一通后低聲警告：“春林，你活的太舒坦了是不是！”

    被喚作春林的丫鬟臉色微變，這才意識到自己說了什么，有些后怕：“沒人聽著罷？”

    “現在知道擔心了，我看你剛剛是說的太痛快了！”冬夏擰了下她的胳膊，“什么都敢說?！?/br>
    春林哎哎叫著，看向安芝，悻悻笑了笑：“歡兒，我這人嘴急，你就當什么都沒聽見?！?/br>
    安芝點點頭，春林又求饒冬夏：“好jiejie，我錯了，下回再也不敢亂說?！?/br>
    “讓夫人知道底下的人在嚼舌根，非趕你出去不可?！倍囊娝钦娴呐铝?，拍了拍她的后背，“這金陵城中，你上哪兒再去找這么好的活計?！?/br>
    春林點頭如搗蒜，彎下腰干活，再也不敢說了。

    花園這兒安靜下來，四個丫鬟各做各的，安芝她們早來了會兒做的快一些，冬夏見時辰尚早，就帶著她去了賬房那兒領衣裳，一樣樣給她說了清楚，回去時又提醒她：“春林那丫頭喜歡說道，麗園的事聽聽過就罷了，你才來沒多久，有些事不知道才好，省的說漏了讓主人家聽著?！?/br>
    安芝看向冬夏：“冬夏jiejie你進府多久了？”

    “快十年了，我嬸嬸在府里做老媽子，你別看我們是在外院，這可比伺候人輕松，內院那些個丫鬟，雖說賞賜比我們多，可主人家的心思最難琢磨了，這心可不得提著，你也是運氣好?！倍恼f著忽然語氣一頓，看著安芝，“適才光顧著教訓春林，你認識大少爺？”

    “我哪能認識大少爺呢，我爹娘過世了，家里欠了債，叔父就把我賣給了金鳳樓，我逃出來了?！卑仓ゴ诡^，擰著袖子，“遇到了大少爺救了我?！?/br>
    冬夏張了張嘴，這才了然：“那你是真的運氣好，遇上的是大少爺，還是這樣的事?！泵黠@后面還有話的，但冬夏嘴角微動著沒有繼續往下說，看著安芝有些同情，“不是那樣就好?！?/br>
    安芝怔了怔，哪樣？

    “大少爺當家四年，其實早該成親了，君怡園里那些丫鬟啊，心里頭都打著主意的，可正主都沒進門呢?！倍囊娝舸糁袂?，笑著捏了她的臉頰，釋然道，“也對，你還小呢?！?/br>
    安芝給了個憨憨的笑，心里自然明白她這欲言又止的是什么，沈幀和葉家小姐有婚約，這門親事很多年前就定下了，原本幾年前就該成親，可四年前沈幀出事，命保下了腿卻廢了，從那以后葉家對這樁婚事的態度就變得奇怪，悔婚也沒有，就是以各種各樣的借口來拒絕葉家去定日子，兩年前葉夫人過世，葉老爺終于是尋著理由了，讓女兒守孝三年，將這婚事給拖下了。

    算算日子，葉家小姐的孝期就剩半年了。

    忙了一陣后，正午休息片刻后，冬夏帶著安芝去前院西側門那兒剪枝，安芝正給爬上樹的冬夏遞剪子，側門那兒柳管家走了進來，身后還跟著男子，看裝束像是生意人。

    這幾個人的臉色瞧著都不大好，跟在柳管事身后，經過安芝她們這兒時，她還清楚看到這幾個人滿額頭是汗，待人經過，頭頂傳來叫聲，安芝手快扶住踩空的冬夏，穩穩托住了她：“jiejie你沒事罷？”

    跳下來后，冬夏捂著心口看著被她給踩裂的樹枝，心有余悸：“幸好你反應快?！币蝗凰撬ふ鄄豢?。

    安芝伸手一刀將快斷了的樹枝劈下來：“這樣就看不出了?！?/br>
    冬夏看了眼她單手拎著的砍柴刀，再看劈過的位置有些驚訝：“歡兒你力氣真大?！?/br>
    安芝笑了笑，冬夏也沒在意這些，將撿下來的一些枝葉抱進一旁的簍子中：“剛才不該看柳管家那邊的，差點出事?！?/br>
    “他們來做什么？”

    “常有的事，肯定又是哪家欠了錢換不出來求情的?！倍淖哌h了幾步，看這兒差不多了，拉著安芝去了另一處，“你呆著，我爬上去?！?/br>
    “jiejie我來?！卑仓⒓糇咏唤o她，雙手扶著樹枝，輕松的攀了上去，站定后向冬夏要剪子，冬夏還感慨，個頭小就是好，爬樹都利索。

    府內的墻不高，從安芝這兒看過去，是能看到柳管家他們，進了宴客的園子后一路往前，到了一處四角亭停下，隱隱約約能看到亭子內還有別人。

    ……

    “大少爺，胡掌柜他們求見?！绷芗覍⑷藥У?，在亭子外恭敬請示。

    不等亭子內的人開口，柳管家身后幾個人等不及了，胡掌柜為首的，直接要進亭子里來，被守著的護院攔住后，便直接在臺階上求情：“大少爺，您再給寬限幾日，我這貨馬上就到了，半個月，再半個月就到了?！?/br>
    沈幀從一桌的賬本中抬起頭，看著胡掌柜，藍白色的袖口外，骨節分明的手間，一支筆輕輕被擱下，隨后是清潤溫和的嗓音：“半個月怕是不夠，你這些貨有人要了？”

    胡掌柜臉色一紅：“有人要，有人要了，貨到了就有錢，馬上給您送過來?！?/br>
    對上那雙深邃黑眸，胡掌柜喉嚨一噎，即便是他看起來那么和氣，他都覺得自己腳底泛涼，心一狠，嘴上這話便利索了些，謊話也說的極溜：“大少爺，我還接了一趟官運，等那錢到手就沒問題了?！?/br>
    沈幀沒有戳穿他，從桌上抽出了一本賬：“胡掌柜，我再多寬限你一個月，不過這利還得再加兩成，倘若到時間你還拿不出……”

    “我就把這鋪子抵給大少爺您！”

    沈幀笑了：“我要你的鋪子做什么?！闭f話間，一旁的管事已經將借據重新寫過，拿到胡掌柜面前要他按手印。

    胡掌柜滿心都是關于這一個月的寬限，后背的汗早已經把衣服給浸濕了，草草看過后要簽，那邊沈幀一句“胡掌柜可看仔細了”，胡掌柜即刻在兩張紙上按了手印，唯恐沈幀反悔，拿了其中一張，也沒顧著這墨跡干了沒，折了折收入袖口內。

    后邊那幾個見胡掌柜得了寬限期，心里頭都抱著希望，你爭我搶著想先說。

    可不是每個人都有這么好的運氣，這幾個就沒得寬限，說破了嘴皮子就差下跪了，最終離開時，臉都是苦的。

    柳管家帶他們離開，園子內安靜下來，亭子中偶爾有翻書的聲音，一陣風吹過來，沈幀抬起頭，輕道：“要起風了?！?/br>
    這時另一邊，管事李忱帶了大夫朝這兒走來：“大少爺，周大夫來了?！?/br>
    沈幀點點頭：“周大夫，我jiejie如何了？”

    “大少爺，大小姐身體倒是無恙，只是這神志，比以往還要不清醒?！敝艽蠓蚪o沈家大小姐看了六年，起初還好，有正常的時候，這兩年是越發的瘋癲，也不認人了，對誰都有敵意，再這樣下去，怕是沒有治好的可能。

    “周大夫可有什么辦法？”

    周大夫十分的為難，他也說不出什么辦法來：“不能再讓大小姐受刺激?！?/br>
    沈幀擺手，周大夫恭敬行了禮后離開了亭子，過了會兒李忱回來：“少爺，夫人那兒說是要給大小姐再多添幾個人手，洛椿節快到了，若還不行，就暫時關起來?！?/br>
    “去外頭找幾個婆子?！鄙驇⒉灰馔饽赣H的決定，“那幾個侍奉的人換掉?！?/br>
    李忱即刻意會了少爺的意思，找幾個不熟悉的來守，免得底下人嚼舌根再出事：“我這就去辦?！?/br>
    才走出亭子，李忱轉過身，眼底閃過一抹糾結，最后還是開了口：“夫人還吩咐，五月節快到了，讓少爺及早準備去一趟葉家?！?/br>
    沈幀沒作聲，只看了他一眼，李忱就猶如逃命一樣離開了園子，往前院那兒走去，經過安芝她們這邊時停了下來，抬起頭看向樹上的安芝，若有所思。

    “李管事?！倍男τ呐c他打了招呼，“您這是要去哪兒？”

    李忱收回視線，對冬夏的態度十分的客氣：“出去辦點事?！?/br>
    待他出去后，冬夏伸手拉安芝下來：“那是李媽的侄子，在大少爺身邊當差的，平日里待我們都挺客氣，你要有什么想帶的，他還會幫忙?！?/br>
    安芝認得他，昨天在商行門口就是他安排自己到沈府來的，只不過剛剛他看自己的眼神，似乎是有打算的樣子。

    或許是因為人家記得昨天那鬧哄哄的場景這才多看了她幾眼，這般想著，沒覺得露出什么馬腳的安芝也沒在意。

    等到了晚上，天才暗下來，安芝跟著冬夏回屋時，李媽帶了個小丫鬟過來這兒，說是由她換了安芝的活，讓安芝去麗園侍奉。

    第5章 往事

    這消息來的突然，在大家的意料之外。

    看著屋內收拾衣服的安芝，冬夏欲言又止，最后還是問了李媽：“她昨兒才進府的，怎么會讓她去麗園?！痹僬f麗園那位主，歡兒這身板哪里伺候的住，怎么也得年長些的過去。

    李媽也是半個時辰前才從侄子口中得知了這件事，從別處調過來一個丫鬟，這就匆忙過來換了，聽侄子那意思，就是要新來的，幾個婆子也是外頭尋的，身強力壯的，一臉老實相。

    冬夏沉默了，在府里呆久了，即便不是聰明人，有些事她也能猜到些，洛椿節快到了，大夫人最重顏面，找什么都不知道的去侍奉好過府里這些待久了的去，有誰要是敢在底下嚼舌根讓這幾個新來的知道，查下去肯定是吃不了兜著走。

    “可歡兒才這點年紀?！?/br>
    “這年紀怎么了，你進府時才多大?！崩顙屍婀值目戳怂谎?，“麗園那活兒也不差，就是你們這些人都不叫人省心?！痹谏蚋昧?，一個兩個都把自己當小姐了，欺負大小姐是個瘋的記不住事，侍奉的不盡心不說，還鬧出那種和護院偷人的事。

    冬夏抿嘴：“那我去送送她?！?/br>
    “我送過去就行，這新來的丫鬟正好替了她，你辛苦些再帶帶?！?/br>
    這是連囑咐的話都不讓她說了，生怕她說漏些什么，冬夏看著一臉呆萌樣的歡兒，心中嘆氣：“行?！?/br>
    李媽一路把安芝送到了麗園，這會兒天都黑了，麗園門口守著兩個新來的婆子，看到她們也不做聲，進去之后到了主屋前，李媽指著守在門口的兩個婆子：“園里有六個婆子，還有兩個在閣樓外，今夜你先一個人守著，明日會有人來與你一同照顧大小姐，記住，不能把大小姐一個人留在屋里，你需時刻照看?！?/br>
    進屋后李媽又囑咐了幾件事，安芝抱著包袱，怯怯問：“若是大小姐餓了怎么辦？”

    “明早會有人送過來?！崩顙屘嵝阉?，“今夜倒是沒什么事，往后就是夜里出恭，你也得注意些?！?/br>
    安芝點點頭：“我記住了?！?/br>
    李媽看了她一會兒，隨后拍了拍她的肩膀：“進府沒幾日就能到內院伺候也是你的福氣，你且老老實實的，自是比別處要好?！?/br>
    目送李媽出去后，站了一會兒后，安芝微曲的身子漸漸挺直，臉上哪里還有半點怯懦，嘴角揚起一抹笑，漂亮的眸子內打滿了主意，這麗園與庫房前胸貼后背的，別人不樂意來，她可求之不得呢。

    半合著內屋中傳來了輕嚶聲，安芝放下包袱后走過去，推開門，聲音從屏風后的床幃那兒傳來。

    屋子內一盞燈沒點，只有外屋透進來一些光，安芝繞過錦繡花屏，撥開幔子時，床上躺著的正是昨天夜里遇見的瘋子，只是那時候她不知道原來這就是沈家大小姐。

    “相公，別走?！鄙蜢Ьo瞇著眼，像是置身在噩夢里，神情驚慌著，滿頭是汗。

    安芝到一旁絞了布巾過來給她擦汗，看著這本該享著榮華富貴，被金陵城諸多子弟吹捧的女子，得知她的事還是在六年前。

    她還記得那是芳菲四月，金陵城的河邊飄著柳絮格外的美，她跟著大哥和小叔來金陵辦事，從客棧溜出去往熱鬧的地方，走到百花井巷時見一樓外圍滿了人，她人小機靈，很快就擠到了最前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