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2節
其同伴亦小心翼翼,接腔說:“在往北設伏之前,郭校尉派出了第二批人,回營求援?!?/br> “第三天,仍不見援軍的影子,弟兄們著急了,左大人派出第三批人回營報信?!?/br> “屬下是第四批,一共二十人,在弟兄們的拼死掩護下突破重圍,途中險些迷路,輾轉南下,最終僅剩我們三個,活著見到了將軍?!?/br> 眾人不由得嘆氣,議事廳內一片寂靜。 佟京嘆道:“此前,營里壓根沒收到任何消息,無頭蒼蠅似的搜尋,快找瘋了?!?/br> 另一名將領無奈說:“那場暴雨后,亂石溝處處積水,茫茫草原,想追蹤都找不著痕跡?!?/br> 宋繼昆聽畢恍然,緩緩頷首,“原來,你們被敵兵包圍了,一步步深入草原?” “是?!?/br> “唉,誰也不想的,總之,陰差陽錯,莫名到了草原上?!?/br> 宋繼昆倍感棘手,“看來,是你們瓦解了北犰犯邊的陰謀詭計。如今還剩下多少兵力?” “傷亡不小。我們離開時,大概剩一千五百人?!迸黹L榮忐忑不安,眼眶泛紅,“但現在,又過了幾天,戰況很難說,孤軍深入,如果沒有援軍接應,極可能兇多吉少?!?/br> 宋繼昆法令紋深刻,眉間皺成一個“川”字,沉思不語。 佟京雖然一貫爭強好勝,總看郭弘磊不順眼,但面對敵兵時,兩人能并肩作戰。他搓搓下巴,疑惑問:“你們出發時沒帶干糧,靠吃什么充饑?” 彭長榮脫口答:“打劫?!?/br> 眾將領一愣,“什么?” “打、打劫?” 宋繼昆囑咐:“別著急,你們先把情況仔細說來?!?/br> “是!” 彭長榮勉強鎮定,細細告知:“我們被包圍之后,無路可退,只能硬著頭皮往北,打算尋找機會往東西兩側突圍,然后南下回營。馬倒無所謂,低頭就能吃草,但人沒食物,斷斷續續沿著蒼河,餓著肚子行軍?!?/br> 其兩名同伴陷入回憶中,不禁露出笑容,“萬幸,天無絕人之路,第三天傍晚時,我們在河邊緩坡后,發現了追兵設立的臨時糧倉,守軍不多?!?/br> “弟兄們快餓暈了,發起突襲,大獲全勝!” 彭長榮雙手比劃,“帳篷里,這么大的羊皮袋,袋子里塞滿rou干,還有許多馬奶酒?!?/br> “可惜,我們回來的路上遭劫,干糧被搶了?!?/br> 宋繼昆頷首,松了口氣。 霎時,佟京等人忍不住大樂,“哈哈哈,還真是打劫!” “從古至今,我們一向以‘守’為主,不知被北犰劫掠過多少次,終于反劫了他們一次?!?/br> “哼,解氣解氣!” …… “上頭不讓喝酒,我們飽餐一頓后,盡量多帶干糧,帶不走的,一把火燒了?!?/br> “估計因為食物被燒毀的緣故,我們成功甩掉了第一批追兵?!?/br> 宋繼昆神色沉穩,“莫非還有第二批?” 彭長榮點點頭,“我們僥幸解決了缺糧難題,人困馬乏,不得不歇息一晚,次日天沒亮就開始趕路,匆匆回營。誰知,途中碰見了第二批敵兵?!?/br> 其同伴忿忿然,“北犰部落眾多,紛爭不斷,把草原分成一塊一塊的,各自稱王,我們不清楚邊界,路過罷了,就被追殺?!?/br> “沒辦法,只能繼續迂回作戰?!?/br> “一直沒有援軍,非常危險。當天中午,郭校尉派我們回營求援,之后發生的事兒,就不得而知了?!?/br> 彭長榮憂心如焚,“所以,將軍剛才問起‘具體地點’,屬下等人無法確定。如今,不知道弟兄們究竟轉移到了什么地方?也不知道,他們……是死是活?”語畢,三人異口同聲,懇求道: “求將軍,盡快派出援軍接應,接他們回來!” “否則,其余人很可能被活活困死?!?/br> 事關重大,眾人心思各異,齊齊看著指揮使。 接應?這種情況下,派兵援救孤軍深入敵國的隊伍,等于捅馬蜂窩,后果難測。兵馬未動糧草先行,打仗需要耗費糧食,也需要準備后援的后援……十分復雜。 進攻大戰,勞民傷財,故自古以來,大乾邊軍皆以“守”為主。 況且,孤軍深入草原,半個月了,興許那支隊伍已經遭敵人圍剿,全軍覆沒。 救?還是不救? 宋繼昆是指揮使,但,也僅僅是指揮使。他雖然愛護部下,卻另有考量,不疾不徐道:“那不叫‘接應’,確切而言,應該叫‘攻打’。派援軍,牽一發而動全身,茲事體大,必須慎重考慮全局?!闭Z畢,他指了指墻上懸掛的地圖,“你們三個,識字嗎?” 彭長榮滿懷期待,趕緊點頭。 宋繼昆顧慮重重,萬分頭疼,吩咐道:“把你們所了解的敵國地形,詳詳細細,標注上去?!?/br> “是!” 與此同時·草原 河流附近,兩個緩坡之間,一支千余人的隊伍正在休整。 馬吃草,人吃干糧,人和馬都疲憊不堪。 左震摘下頭盔,整個人倒下,平躺,仰望天空,“唉喲,娘哎,腰酸背痛,老子得躺會兒?!?/br> 郭弘磊身上幾處負傷,雖不致命,卻失血不少。他也躺下,枕著頭盔,拽過干糧袋,解開,塞給同伴一把rou干,“吃午飯了?!?/br> “謝了?!弊笳饝械米ё约旱母杉Z袋,就著河水吃rou干,半晌,“呸呸~”兩聲,雙手揉腮,嫌棄道:“這rou干,剛開始覺得挺香,但吃多了,嚼得腮幫子疼,遠不如咱們的饅頭和餅?!?/br> 郭弘磊頷首以示贊同,舉起rou干看了看,“又硬又韌,嚼起來確實費勁。不過,總比餓肚子強,將就?!?/br> “今天又殺了一群敵人,痛快!他們似乎完全沒料到,咱們竟敢深入草原,攻其不備,嘿嘿嘿?!?/br> 郭弘磊莞爾,“又多了一隊追兵?!?/br> 左震使勁咀嚼,“噯,無所謂了,好比債多不愁?!?/br> “也是?!?/br> 左震出神地仰望天空,片刻后,小聲說:“老弟,咱們只剩一千多人了,陣亡過半,傷員也不少?!?/br> 郭弘磊亦仰望天空,“對?!?/br> “你說,”左震扭頭,越想越焦躁,耳語問:“究竟為什么,援軍至今沒出現?莫非……將軍根本沒派援?他不管咱們的死活了嗎?” 為了避免軍心動搖,郭弘磊耳語答:“我相信將軍,他絕不是那種人!或許,咱們派出去報信的人,都被敵兵截殺了?!?/br> “可惡,可惡!”左震無可奈何,咬牙切齒,苦惱問:“接下來,咱們應該怎么辦?” 郭弘磊目光堅毅,“策略不變。迂回作戰,設法南下,早晚會回去的?!?/br> “但事實上,咱們越來越往北了,估計快打到敵人老巢了?!?/br> 郭弘磊寬慰道:“不至于。如果真找到敵人老巢,若能搗毀,咱們算是死得其所了?!?/br> “兄弟,你當我怕死?” “豈敢?小弟幾時有這個意思了?” 左震食不知味,慢吞吞嚼rou干,“老子敢從軍,就不怕死。只是覺得愧疚遺憾,唉,我恐怕不能給爹娘送終,也看不見兒子成親、女兒出嫁了?!?/br> 郭弘磊低聲說:“你的孩子都有十幾歲了,而我,家父早逝,家母健在,長子四歲,小女才周歲——我若是戰死,養家的重擔,多半會落到拙荊肩上?!?/br> 左震拍拍同袍胳膊,“愁什么?你不是有兩個弟弟嗎?” 三弟天生病弱,四弟玩心重不成器。郭弘磊沉默,不由得苦笑。 左震會意,安慰道:“家家有本難念的經,我家也有煩心事,但、但不用憂愁,假如咱們陣亡,按律,朝廷會給烈士親屬發一筆撫恤銀的!” 郭弘磊內心滋味難言,目不轉睛,凝望天空云朵,盯得眼睛發澀時,驀一陣暈眩,仿佛看見了妻子的笑臉,瞬間黯然神傷,“我和你一樣,無懼為國捐軀,只是放心不下親人,害怕我死后,家小受欺負?!?/br> “你夫人是知縣,你岳父是朝廷大員,誰敢欺負你的家???”左震勸解朋友,“盡瞎cao心!” 郭弘磊嘆了口氣,“實不相瞞,我岳父年事已高,身體不太好,年初已有告老之意。拙荊再有本事,也只是一個弱女子,偶爾難免顧此失彼,實在令人擔憂?!?/br> “???這、這……”左震猛一拍草地,“嘿,看來,咱們必須活著回家才行!” 郭弘磊見同伴振作起來,悄悄松口氣,豪邁附和:“對,我們一定要活著離開草原!” 第248章 密商抓捕 “圖寧衛吃敗仗了”、“圖寧衛將士叛變了”、“圖寧又兵荒馬亂了”……壞消息不脛而走, 像長了翅膀,傳遍西北,添油加醋,以訛傳訛,越來越離譜,一時間難以遏止。 消息傳到西蒼,赫欽郭府上下都聽說了。 夜晚·后衙 姜玉姝沐浴后,慣常邁進書房忙碌。 初夏, 她身穿妃色寢衣, 秀發悉數挽到耳后, 半披散,忙中抽空拆閱信件。 翠梅失魂落魄,靠近燭臺, 心不在焉地挑燈芯, 結果一個不慎, 蠟油滴到手背上, 燙得“嘶~”一聲。 “怎么了?”姜玉姝聞聲抬頭, 叮囑道:“毛手毛腳的, 小心點兒, 你快臨盆了,歇息去,別陪著我熬夜?!?/br> 翠梅回神,拿帕子擦掉蠟油,憂切思念丈夫, 搖頭道:“奴婢不困,躺下也睡不著,就想給夫人沏沏茶?!?/br> “叫小雙或小霞沏茶即可,用不著三個人?!?/br> “她倆在廚房呢,做幾樣拿手點心,請您品嘗?!?/br> 姜玉姝一目十行,閱畢,又拆開一封,頭也不抬道:“你們品嘗,我不餓?!?/br> “這大半個月,夫人眼看著變瘦了,黃縣丞那么古板木訥的人,今天都忍不住關心問候您的身體?!贝涿泛懿环判?,勸道:“頓頓吃得少,晚上好歹加一餐,保重身體要緊?!?/br> 這大半個月,姜玉姝寢食難安,心力交瘁,迅速消瘦。她垂首,默讀來信,鼻尖、下巴、脖子、腕骨、指骨……明顯變瘦,平靜表示:“快六月了,我苦夏,胃口差,所以瘦了點兒。不必大驚小怪的?!?/br> “可是,點心馬上做好了,全是您平日愛吃的?!?/br> 姜玉姝把看過的信放在右手邊,瞥了心腹一眼,妥協道:“行,那就嘗嘗?!?/br> “哎!” 翠梅勉強揚起笑臉,一邊磨墨,一邊問:“需要回信嗎?” 姜玉姝頷首,利索鋪紙,壓上鎮紙,提筆蘸墨,“親戚朋友關切來信問候,不回信,就失禮了?!?/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