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為什么生不出來？”

    “這、這……不急，不急的?！?/br>
    穩婆擠出笑臉，“來，再加把勁，孩子就快出生了?！?/br>
    黎明時分，鳥鳴清脆，黛青天光照進窗紗。

    姜玉姝精疲力竭，臉無血色，汗濕的發絲凌亂，驀地涌起深深絕望感，忽然說：“翠兒？”

    “哎！”翠梅胡亂擦擦眼淚，“奴婢在，夫人有何吩咐？”

    姜玉姝眼神空茫，“這一關，我怕是過不去了。你、你快把燁兒帶來，我有幾句話，想教給他?！鳖D了頓，她看著穩婆，含淚囑咐：“然后，你們拿把刀，把我的肚子剖、剖開，小心些，別劃傷孩子——”

    “不不不！”穩婆瞠目結舌，畏縮搖頭，“豈敢呢？”

    “我們只會接生，絕不敢殺人?！?/br>
    “夫人——”翠梅和小桃，以及潘嬤嬤等人，忍不住大哭。

    臨死前，他是見不著了，夫妻緣盡，幸而兒子在家，母子得以見最后一面。姜玉姝無法自救，正頹喪心灰時，驟然一陣劇痛襲來，她毫無防備，頭一仰，痛苦慘叫。

    “啊——”

    “糟糕，沒辦法了?！?/br>
    “再拖下去，恐怕……大人和孩子都保不住?！?/br>
    兩名穩婆愁眉苦臉，方勝亦無計可施，三人商議半晌，最終決定：“二爺事先吩咐過，保夫人的命要緊。來，試一試?！?/br>
    “唉，姑且試試！”

    一聲聲慘叫，嚇白了門外一群人的臉。

    郭弘軒頭皮發麻，咽了咽唾沫，嗓音發抖，“娘，怎、怎么辦？”

    “唉，娘既不是大夫，也不是穩婆，和你們一樣，干著急！”

    “嫂子上次生燁兒的時候，明明挺順利的?！惫胝艽轿⒆?，擔憂得幾乎發病，“這次太慢了?！?/br>
    王氏一宿未眠，心急火燎，唉聲嘆氣，“雙胎，當然艱難點兒。咱們必須想想辦法！”她心亂如麻，吩咐管家：

    “快，再去打聽打聽，縣里還有沒有更厲害的穩婆？如果有擅長接生的大夫，務必請、求他來救命，三條命吶！”

    “是，是?！惫芗也桓艺f半個“不”字，飛快離開。

    漸漸的，天光大亮，旭日初升。

    正當王氏焦急遷怒，怨天怨地怨家運時，房內突然傳出洪亮的嬰兒啼哭聲。

    “聽，快聽！”郭弘軒大喜過望，“孩子！孩子生出來了！”

    房內

    “喲，我看看，先出生的是、是哥哥！”穩婆審視一番，如釋重負，“恭喜夫人，喜得貴子！”

    一刻鐘后

    “小心，快，擦一下?！?/br>
    兩個穩婆極熟練，手麻腳利，笑道：“瞧，meimei也出來了?！?/br>
    “龍鳳胎，恭喜夫人！”

    翠梅和小桃端詳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女嬰，欲言又止。

    其實，姜玉姝什么也沒聽見。

    在兒子出生時，她的意識便逐漸消失，腹部一輕松，魂魄也一輕，飄飄蕩蕩，騰云駕霧一般，身體卻仿佛跌入了萬丈深淵，沉重的眼皮合上，瞬間人事不省。

    這一覺，足足睡了兩天兩夜。

    姜玉姝半夢半醒，呼吸變了變，隱約聽見有人在議論：

    “唉，穩婆說，為了保住三條性命，逼不得已，用了些手段?！蓖跏铣蠲疾徽?，“傷了根底，今后，她恐怕難以懷孕了?！?/br>
    “三條性命??！”心腹仆婦寬慰道：“當時情況危急，根本顧不上‘今后’，肯定保命要緊，否則沒法向二爺交代?！?/br>
    王氏嘆道：“玉姝昏迷不醒，孫女兒又虛弱得咽不下奶，叫我怎么告訴弘磊呢？”

    “您別太擔心了，吉人自有天相，等夫人清醒了，過幾天再給二爺報喜也不遲?！?/br>
    王氏絮叨一陣，起身離開，邊走邊說：“另外，朝廷也真是的，既然罷免了，為什么又給她封官？泱泱大乾，老揪著一個女人不放，本應該任用男人的?！?/br>
    仆婦贊同頷首，“夫人元氣大傷，少說也得休養一年半載，哪兒有體力精力當官？”

    王氏嚴肅道：“我得想個法子，幫玉姝推辭了?！?/br>
    第200章 升遷之喜

    艱難生下龍鳳胎， 姜玉姝幾乎丟了半條命。

    她腦袋發木， 腦海常常一片空白，眼皮似乎有千斤重，時而清醒時而昏睡，待其徹底恢復神智， 已是十天之后了。

    母親的本能，雖然饑腸轆轆，第一句話卻問：“孩子呢？孩子好不好？”

    “挺好的?！蓖跏媳苤鼐洼p， 樂呵呵告知：“奶媽就用那兩個你之前挑的， 知根知底， 勤懇老實，照顧孩子很有一手?！?/br>
    郭燁站在榻前， 懵懂幼童從家里近日的氣氛中，自發學會了擔憂與恐懼，皺著小臉， 嗓音稚嫩， 關切問：“娘，你生病了， 什么時候才能好？”

    “已經好了?！苯矜曢L子， 心軟而溫暖，想抬手捏捏他臉蛋， 卻發覺自己渾身無力，軟綿綿，連手也抬不起來。

    郭燁立刻高興了， 踮腳湊近，期待問：“那，你別躺著啦，快起床，賞花摘桑葉？喂蠶，去不去？”

    “小燁，不能壓著病人！”郭煜早已開蒙，又經歷過母親病逝，懂得死亡的可怕，忙拉起挨著母親撒嬌的堂弟。

    郭燁撓撓頭，“哦?！?/br>
    姜玉姝欣然夸道：“煜兒越來越懂事了?！彼龗咭曇蝗?，不動聲色，“奇怪，怎么不見你的小尾巴？寶珠呢？”

    “她出去了，跟著她爹，找她繼母的娘家人商量事情?！?/br>
    姜玉姝不解地蹙眉，“大人商量就行了，帶小孩子做什么？”

    “不知道。meimei不太樂意，但龔伯伯吩咐了，必須去?！惫掀财沧?。

    王氏聽見杜家就生氣，耷拉著眼皮，淡淡告知：“是赴宴。兩家人一起吃頓飯，互相打探底細，商議今后的事兒?！?/br>
    姜玉姝若有所思，“原來如此?！?/br>
    “嬸娘，我們剛才去看了新的弟弟meimei！”郭煜興致勃勃。

    姜玉姝方才便看出婆婆隱瞞了些麻煩，立即順勢問：“你覺得新的弟弟meimei怎么樣？”

    “弟弟全身紅通通的，meimei特別瘦小?！惫险f著，兩手比劃了一下，感慨道：“meimei愛哭，她只有這么一點點大——”

    “煜兒！”王氏忙打斷，寬慰兒媳婦道：“孩子提前出生，難免瘦小些，你放心，一定會慢慢長結實的?！闭Z畢，她摸摸郭燁的腦袋，“想當初，燁兒剛出生的時候，也不胖，但看現在，多結實！”

    姜玉姝眉頭緊皺，倏爾放心，倏爾擔心，掙扎著意欲坐起，卻只抬得起腦袋，“我想親眼看一看，不然總不放心?！?/br>
    “快躺下！”

    王氏等人紛紛勸說：“急什么？嬰兒還能跑了不成？你元氣大傷，大夫叮囑必須臥床休養，歇著，過幾天再看孩子也不遲?！?/br>
    “是啊，身體要緊?！?/br>
    “方大夫待會兒就到，給您把把脈?！?/br>
    ……

    姜玉姝虛弱，稍一動彈便喘吁吁，中氣不足汗涔涔，無奈平躺，“唉，那我歇會兒再去探望。好餓，有吃的嗎？”

    “有，當然有！”

    下一刻，翠梅和小桃一人拎著食盒，另一人端著托盤，食物香味里夾雜藥味兒，打量病人幾眼，欣喜道：“夫人醒啦？太好了！”

    “大夫交代的，飯前服藥。奴婢服侍您洗漱洗漱，先喝藥，再用飯?！?/br>
    王氏見房里擁擠，便吩咐奶娘：“帶他們下去，明天再來請安?！?/br>
    小哥倆依依不舍地退下，被奶娘和丫鬟簇擁著離開。

    轉眼，房里安靜多了，婆媳繼續交談。

    “哼，混江湖的人，果然大多蠻不講理！杜家軟磨硬泡，既不準益鵬回家，更不準他帶走小紅，商量了幾次，至今沒談妥。唉，益鵬騎虎難下了?！蓖跏舷訍汉谥?，憎恨道：

    “那伙匪徒，胡攪蠻纏，強闖民宅，害得你摔倒，母子三人一度性命危急，幸虧神佛與祖宗保佑，有驚無險。否則，弘磊如何接受得了？又該怎么向你娘家交代？”

    姜玉姝靠著引枕半坐，翠梅喂其喝粥。她心有余悸，后怕唏噓：“我算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了，多謝閻王爺，仁慈放我回來?！?/br>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龍鳳胎，多少女人夢寐以求的？你擁有了，好福氣啊?！奔抑刑矶?，王氏喜氣洋洋。

    “但自古往往福禍相依，”姜玉姝心情沉重，十分低落，“你們不用隱瞞，我迷迷糊糊的時候，隱約聽見了，穩婆說我今后難以懷孕?！?/br>
    能生，樂意生幾個，她可以慢慢考慮，與因為身體的緣故無法懷孕相比，感受完全不同。

    眾人一愣，面面相覷，旋即七嘴八舌地安慰：“你聽錯了！其實，穩婆的意思是：你元氣大傷，徹底康復后才能考慮下一胎?！?/br>
    “好好兒休養，遲早會痊愈的?！?/br>
    “夫人切莫胡思亂想?！?/br>
    ……

    姜玉姝苦笑了笑，“或許這就叫天意，不接受也得接受?！鳖D了頓，她振作，打起精神問：“那，官府具體是怎么判決杜家的？”

    王氏嫌不夠解氣，冷冷告知：“當天闖進府里的，無論老少，女的杖責三十，男的五十，其余堵門鬧事的，統統二十。哼，實在是便宜他們了！”

    “唉，那天，益鵬當眾下跪求情，加上你生產困難，全家焦頭爛額，我有顧忌，怕戾氣影響福運，左思右想，輕饒了匪徒?！?/br>
    姜玉姝點了點頭，“適可而止，很對。咱們在赫欽安家，做事不能不留余地?！?/br>
    “杜家應該慶幸你母子三人性命無虞，要不然，即使我當時沒追究，等弘磊回來，他豈能饒恕罪魁禍首？”王氏極不痛快。

    “提醒弘磊，讓他別急著回家，戍邊軍務繁忙，將領若是頻繁探親，上司恐怕會不高興?！?/br>
    “知道！我特地叮囑了，叫他等孩子滿月時再回來?！?/br>
    姜玉姝頷首道：“下個月恰巧是您的壽辰，一舉兩得?！?/br>
    “唔?！蓖跏厦奸_眼笑。

    姜玉姝吃了一碗粥，漱口擦嘴，忍不住批評：“照我說，龔大哥也有錯。杜家的事兒，他既然選擇留下調查，打探明白之后，為什么遲遲不主動聯系？假如他及時采取行動，解釋清楚，杜家就不會興師問罪，鬧得難以收場?！?/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