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6節
聽畢,孫捷搓搓手,為難地表示:“此舉固然是妙招,但我與文家素無交情,冒昧提議,恐怕、恐怕……對方不一定答應啊?!?/br> 朝廷不賑濟,縣衙就束手無策了嗎?姜玉姝是雷厲風行的性子,皺了皺眉,“答應與否,試試看才知道。大人平日明明很有魄力,為什么突然變得瞻前顧后了?” “我倒不是瞻前顧后,而是事關重大,得從長計議?!睂O捷訕訕賠笑。 談話期間,孫妻安靜品茶,極少開腔。但此刻,她急忙幫腔,“我家老爺上了年紀,很少出遠門,也、也不如特使聰慧有機變,所以艱難些?!?/br> 孫捷尷尬清了清嗓子,“咳,確實,確實?!?/br> “萍水相逢,非親非故,難得姜特使鼎力相助,熱心幫忙出謀劃策,我們銘感五內?!睂O妻感恩戴德,生怕得罪女官。 姜玉姝擺擺手,溫和表示:“哪里?其實,我出謀劃策,也是為了西平倉。圖寧若一直歉收,不僅無法交屯糧,還得要求賑濟,到時朝廷問責,我們也躲不過干系。五谷豐登,皆大歡喜嘛?!?/br> “總之,幸得姜特使慷慨指點,要不然,我不知何時才理清頭緒?!睂O捷見縫插針地致謝。 姜玉姝聽慣了,毫無飄飄然之感,手一揮,提醒道:“立春已過,春耕快開始了,一年之計在于春。萬一錯過春耕,會白白損失一季的收成?!?/br> “明白,本縣會抓緊的!”孫捷握握拳,繼續商討對策。他缺乏權貴親友提攜,只能用政績換升遷,故頗有壯志,亦有干勁。 否則,姜玉姝才懶得一次次瞎應酬。 與此同時·赫欽縣·郭府 “嘔!” “嘔咳咳——” 王巧珍獨自待在臥房,蹲在床榻旁,對著痰盂壓抑嘔吐,吐得直不起腰,難受得泛淚花。 “嘔……” 良久,終于止住了惡心反胃感。 她臉色蒼白,慢慢靠坐床柱,雙手捂住肚子,心慌意亂,惶恐暗忖: 糟了,難道……真的有了? 完了,我該怎么辦? 作者有話要說: 年紀輕輕,守寡多年的大嫂…… 第183章 家藏丑事 正月里, 邊塞仍是冰天雪地。 王巧珍雙手捂住肚子, 歪斜靠坐床沿,呆呆盯著痰盂,熏籠就在旁邊, 她卻周身發冷, 絲毫感受不到溫暖。 糟糕,這下真的糟了, 我該怎么辦? 她心亂如麻,萬分懊悔,倏地站起,在臥房內打轉,頻頻探聽門窗外的動靜,焦急等候消息。 不知不覺, 午時了。 房門忽然被叩響, “叩叩~” 王巧珍眼睛一亮, 腳下生風,一把拉開門, 劈頭問:“你們怎么才回來?慢吞吞——” “呃?夫、夫人, ”小丫鬟被嚇了一跳, 忙稟告:“老夫人那兒傳飯了,請您前去用飯?!?/br> 王巧珍暗感失望,抽出帕子,故作擤鼻涕狀,敷衍答:“你轉告老夫人:我病還沒好, 怕把病氣過給老人和孩子,暫時不宜一起用飯?!?/br> “是,奴婢馬上去回話!”小丫鬟信以為真,畢恭畢敬,福身告退。 須臾,王巧珍“嘭”摔上門,進屋便拉下臉,繼續踱步,心急如焚地等消息。 踱來踱去,她瞥見被吐了穢物的痰盂,頓感煩躁不安,卻不敢叫外人清理,只得自己偷偷摸摸倒掉。 結果,等待半天,直到她困倦睡著了,心腹侍女仍未返回。 心事重重的年輕寡婦,最近一入眠,便噩夢連連。 正當她深陷噩夢里時,臉頰忽然被人輕撫,耳畔響起熟悉的嗓音,喚道: “巧珍?醒醒?!?/br> “珍丫頭?你這孩子,為什么又不吃飯?快醒醒,吃了再睡!” 王氏坐在榻沿,伸手覆住長媳額頭,擔憂說:“不燙啊,不像是發熱?!?/br> 廖小蝶陪同,彎腰端詳王巧珍,柔聲提議:“可她臉色蒼白。依我看,應該盡快請大夫,給嫂子瞧瞧?!?/br> 婆婆溫柔撫摸,摸得王巧珍心一顫。她半夢半醒,恍恍惚惚,仿佛正與情郎歡好,含糊不清地喃喃:“夢生……夢、夢生……” “什么?” 王氏年事已高,耳聾眼花,根本聽不清楚,湊近問:“你嘀咕什么吶?” “夢?”王氏誤會了,沒好氣地輕輕一推長媳,“這都什么時辰啦?還怪人打擾了你的清夢???趕緊起來!” 王巧珍被推醒了,整個人一抖,倏然雙目圓睜,擁著被子一咕嚕坐起,胸口劇烈起伏,驚恐萬狀地看著婆婆,絕望猜想: 糟糕,我剛才似乎說夢話了,不知婆婆聽沒聽見? 廖小蝶她們也在? 她們聽懂了多少? “老、老夫人怎么來了?”王巧珍竭力鎮定。 王氏白發蒼蒼,扶了扶抹額,佯怒反問:“怎么?我來不得?” “哪里?我只是怕把病氣過給了您?!蓖跚烧湫奶撝翗O。 “無妨?!?/br> 王氏關切問:“聽下人說,你又是沒吃飯就睡覺了,這怎么行?為什么不吃飯?病得難受吃不下嗎?” “沒。我只是著涼罷了,不是什么大病?!?/br> 王巧珍擁緊被子,凝視一向包容乃至縱容自己的婆婆,撒謊道:“天實在太冷了,我長了凍瘡,病不難受,但凍瘡非常難受,昨晚癢得睡不著覺,白天倒好些,所以困得不想吃飯?!?/br> “手伸出來,我看一看?!?/br> 王巧珍依言把右手伸出被窩,指節的確微微紅腫。 “哎喲,可憐見兒的!”王氏捧著長媳的手細看,心疼問:“我叫人給你搜集了十幾種藥膏,竟沒一樣能治好凍瘡嗎?” 王巧珍心不在焉,搖搖頭。 “嫂子受苦了?!绷涡〉遄?,柔聲細氣地說:“唉,凍瘡算病,也不算病,特別折磨人,即使今年痊愈了,假如明年一不小心受凍,恐怕又會長?!闭Z畢,她摸了摸自己臉上的疤痕,注視王巧珍,感慨道: “凍瘡就像春蘚,防不勝防。從小到大,我每年春季都小心翼翼,但經常防不住,不知遭了幾回罪了?!?/br> 王巧珍心煩意亂,無暇理睬“死乞白賴蹭吃蹭喝的窮親戚”,隨口附和:“是啊,真是麻煩得很?!?/br> 王氏把長媳的手塞回被窩,深有同感,無奈說:“唉,西北確實比都城冷多了,而且冬季漫長,我也不太適應。但沒辦法,只能忍?!本o接著,她話鋒一轉,叮囑道: “你的病和凍瘡,肯定是外出上香時受涼所致,天暖之前,別再出門了,好生休息。但即使貓冬,也不能不吃飯吶,一日三餐,頓頓都得吃。依我看,你正因為愛睡懶覺、總不吃早飯,身體才慢慢變虛弱了?!?/br> “老夫人……”婆婆一提“上香”二字,王巧珍瞬間懸心吊膽,臉無血色。 王氏嘆道:“行了行了,懶得說你!”她扭頭,不悅地吩咐:“立刻叫方勝來,給珍丫頭看看病。他究竟開的什么方子?病人一連服用幾劑,至今不見效!他應該換個方子?!?/br> “是?!逼蛬D領命告退。 不,我絕不能被把脈!恐懼之下,王巧珍脫口而出:“等等!我、我快康復了,不用看大夫?!?/br> 王氏眉頭一皺,不容置喙道:“看看你,臉色蒼白,得了病,不吃藥怎能痊愈?必須讓方勝看看,如果他沒招,馬上請外頭的大夫,切莫把小病拖成大病?!?/br> 廖小蝶狀似關切,幫腔勸說:“老夫人言之有理,嫂子不可掉以輕心,讓大夫把把脈,興許換個方子,就藥到病除了?!?/br> “我、我……”王巧珍無法反駁,只能硬著頭皮答應,“那,那行?!?/br> 王氏欣然頷首,“這才對!”她再度扭頭,吩咐仆婦:“玉姝前幾天托人送回來的皮子和藥材,挑厚實的,盡快給珍丫頭做兩身暖和衣裳,另外再告訴方勝,叫他配個藥膳方子,給珍丫頭補補?!?/br> “是?!笔塘⒁慌缘钠蛬D躬身。 廖小蝶抿嘴笑,“老夫人真疼嫂子,旁人只有羨慕的份兒了?!?/br> 王巧珍略回神,習慣性地刺她一句,“老夫人仁慈,也疼你。你不也得了皮子嗎?” “嗯,我打算給珠兒做衣裳?!绷涡〉H昵貼近王氏,“改天我讓寶珠穿著新衣裳,給您老請安?!?/br> 王氏曾是高門貴女、侯門貴婦,雖然敗落過,但家業已經復起。她生性并不吝嗇,而且闊綽慣了,慷慨一揮手,“那又不是古董,擱久了就壞了,該用則用!橫豎弘磊在圖寧衛,聽說,圖寧盛產皮子和藥材,用完讓他再弄些即可?!?/br> 眾人閑聊,王巧珍煎熬陪聊。 天吶,天吶,今天這一關,該怎么過?王巧珍恐慌欲死,手心冒冷汗,暗忖:待會兒,方勝把脈,眾目睽睽之下,如果他當眾說:奇怪,怎么會是喜脈? 到時,我沒法解釋。 我年輕守節,憑借寡婦身份,親戚疼惜、婆婆寵愛、小叔子尊敬、弟媳婦客氣……種種優待,地位超然。 假如真的有孕了,一切優待會蕩然無存,背負“下賤無恥”等罵名,此等丑事,將令我顏面掃地,備受非議。 片刻后 忽然有個婆子稟告:“老夫人,煜公子說天太冷,不想起床,不想讀書,您看是……?” 王氏啞然失笑,食指點了點長媳,“聽聽,煜兒學你了!噯喲,小孩子家家,不用功讀書,長大能干什么?” 霎時,王巧珍如蒙大赦,點頭如搗蒜,“哼,那臭小子貪玩,您先勸勸,等我好了,親自教訓他一頓!” “行啦,你少動氣,歇著?!蓖跏掀鹕?,廖小蝶忙攙扶,老人一邊率眾往外走,一邊說:“我自有辦法管教孫子?!?/br> 廖小蝶垂眸,幸災樂禍,心想:我們一走,她十有八/九能設法蒙混過關。但躲得了一時,躲不了一時,且等著瞧。 呸! 姓王的賤婦,暗下毒手,毀我容貌,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人群一散,王巧珍如釋重負,疲憊倒回被窩,用力咬唇,沉思該如何糊弄大夫。 下一刻 房門被急促叩響,“夫人?奴婢回來了?!?/br> 她們回來了! 王巧珍精神一震,立即坐起,“進來!” 少頃,凍得臉白唇紫的兩個丫鬟閂上門,匆匆入內,站定,欲言又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