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有何吩咐？”丫鬟應聲上前。

    何氏吩咐道：“把熏籠挪近榻些，好生伺候郭夫人?！?/br>
    “是?！毖诀弑汩_始挪動熏籠。

    這臥房，原來是表哥派人布置的？難怪看著眼熟，分明在仿照姜姑娘的閨房，像了三四分……姜玉姝悄悄嘆息，不動聲色。

    須臾，何氏叮囑道：“你有孕在身，受不得累，快歇會兒，有事盡管吩咐丫頭，千萬別客氣?！?/br>
    姜玉姝精疲力竭，微笑應答。

    轉眼，何氏等人離開，房中僅剩潘嬤嬤陪伴。

    連日趕路，姜玉姝疲倦不堪，蜷在被窩里，揚聲喊：“嬤嬤？”

    “哎?！迸藡邒咛筋^，望入里間。

    姜玉姝招呼道：“你也歇會兒，不用著急整理行李?！?/br>
    “我在馬車里睡了半天，不困?！?/br>
    姜玉姝閉上眼睛，“那就坐會兒?！?/br>
    “好?！?/br>
    潘嬤嬤一口答應，卻坐立不安，輕手輕腳，皺眉打量臥房里外。不可避免的，老人心里犯了嘀咕，暗忖：本來，親姑舅表兄妹之間，互相關照也是應該，壞就壞在兩人曾經定過親。

    裴大人這般用心，莫非仍未死心？

    可憐我家二公子，身在軍營，無暇探親……無論如何，我必須幫公子防住姓裴的！

    傍晚，叔嫂二人養足了精神，與何氏在廳里閑談。

    暮色四起時，莊松赴宴，廳里熱鬧許多。

    “喲？小莊來了，快坐。來人，上茶！”何氏禮數周到，無可挑剔。

    姜玉姝熟稔問：“有陣子沒見面了，最近一切可好？”

    “尚可。你們呢？劉村還太平嗎？”莊松第一次受邀出席知縣設的小宴，腰背挺直端坐，很是拘謹。

    姜玉姝答了聲“安好“，郭弘哲接腔告知：“我們離開之前，村里太平；但過陣子江河上凍以后，就難說了?！?/br>
    “唉，該死的北犰賊，喪盡天良，想必囂張不了多久了，遲早得滾回老巢去！”何氏痛罵一番，而后起身表示：“你們聊著，他們仨待會兒就到，我去宴廳瞧瞧?！?/br>
    眾客人頷首。

    何氏隨夫在任所，人手不足，歉意道了聲“失陪“，便趕去宴廳查看酒菜。

    莊松心目中，視縣令夫人為“外人“。外人一走，他立刻自在了，偏頭告知：“知道你們要來，我特地讓家里做了幾樣拿手糕點，已經托人送去客房。不嫌棄的話，請嘗嘗?！?/br>
    姜玉姝樂了，“難道我們會和你客氣嗎？”

    郭弘哲湊趣道：“說不定，吃完還叫你再送?！?/br>
    “噯，如果你們愛吃，盡管開口！”莊松慷慨一揮手，“在村里時，我不知吃了你家多少點心，從沒客氣過的?！?/br>
    姜玉姝心細，定睛觀察，試探問：“莊爺印堂發亮，眉眼間蘊含一股喜氣，多半遇見好事了吧？可否說來聽聽？”

    “嘿喲，郭夫人何時學會看相了？”莊松春風滿面。

    姜玉姝點點頭，“看來，我猜中了?！?/br>
    “八成要升遷了，對不對？”郭弘哲篤定問。

    莊松擺擺手，掩下笑，卻掩不住喜色，謙虛表示：“莊某區區一個主簿，不敢妄想升遷?！?/br>
    姜玉姝心思飛轉，推測問：“你一直負責督種新糧，奔波cao勞，既有功勞也有苦勞，論才干與資格，足以入六房了。但不知是進戶房還是工房？”

    “……郭夫人真是冰雪聰明?！?/br>
    “咳?！鼻f松喜滋滋，掃視四周，小聲告知：“縣尊發話了，叫我管工房，從明年起，我得督促全縣栽種土豆。頭疼，難吶”

    “果然升遷了，恭喜?！惫胝芄笆肿ＹR。

    姜玉姝笑瞇瞇，“恭喜恭喜！相識一場，莊大人卻瞞著，莫非是怕我們討喜酒喝？”

    莊松忙還禮，解釋道：“小聲點兒，衙門尚未宣告呢，我怎么好意思張揚？等過幾天頒下任命令了，辦個兩桌酒，還望二位賞臉光臨?！?/br>
    姜玉姝依言，小聲答：“可惜我行動不便，但如無意外，阿哲會到賀的，沾沾喜氣?！?/br>
    郭弘哲點頭，正欲開口，卻聽門外響起腳步與人聲：

    “抱歉，今兒公堂審案，讓你們久等了?！敝h潘睿打頭，紅光滿面，昂首闊步。

    裴文灃官袍筆挺，鳳目深邃，關切問：“表妹一路可順利？”

    縣丞劉桐尾隨，“今年一下雪便是大雪，幸虧你們到了，否則積雪深，路難行?！?/br>
    姜玉姝聞聲站起，彼此問候，末了含笑道：“俗話說‘瑞雪兆豐年’，想必明年將風調雨順，五谷豐登?！?/br>
    “哈哈哈～”

    “好，說得很好，但愿能年年豐收！”潘睿眉歡眼笑，愉快說：“糧食喜獲豐收，你功不可沒，別站著，快坐?！?/br>
    莊松早已起身，主動讓至末席。裴文灃落座，表兄妹面對面。

    熱絡寒暄片刻，何氏便來邀請，對丈夫說：“可以開席了，請客人們移步宴廳吧？”

    潘睿便擱下茶盞，起身說：“各位，請?！?/br>
    于是，一行人互相謙讓著邁出門檻，朝宴廳走去。

    潘嬤嬤寸步不離，攙著姜玉姝。

    途中，當步下臺階時，裴文灃不由自主地靠近，抬手意欲攙扶，遲疑瞬息，改為虛扶，低聲說：“雪路滑，表妹小心?！?/br>
    此時此刻。赫欽衛

    郭弘磊左胳膊負傷，大步流星，站定帥帳門前，朗聲道：“郭弘磊求見竇將軍，有軍情相稟！”

    熟識的親兵頷首，立即進去通報。

    “讓他進來?！备]勇吩咐道。

    “是！”

    竇勇立下軍令狀，眼看臘月了，仍未能收復庸州。

    老將軍肩負重擔，憂心如焚，表面卻始終鎮定，溫和說：“蒼江南岸的所有江灣，弘磊都了解。待會兒叫他把這張圖詳細標注一番，以便殿下更清楚地勢與戰局，”

    勵王半信半疑，“哦？那本王倒要考考他?！?/br>
    作者有話要說：

    潘嬤嬤：公子放心，老婆子一定幫你防住情敵！

    第104章 順利過關

    郭弘磊獲允后， 大踏步走進議事廳， 發現勵王在場， 微微一怔， 旋即按禮節單膝下跪， 抱拳道：“參見殿下?！?/br>
    勵王貴氣天成， 端坐打量戎裝染血的英挺年輕人， 威嚴道：“起來吧，日常無需多禮?！?/br>
    “謝殿下?！惫肜谄鹕?， 盔甲落了積雪，冒著寒氣。他抽出一份公文， 呈交給主帥，稟告：“將軍， 洪川灣一戰已完畢， 具體傷亡與俘敵情況詳記于此，請您過目?！?/br>
    竇勇接過公文， 悶咳不止， 皺眉問：“又負傷了？要不要緊？”

    “皮rou小傷， 不礙事?！惫肜跍啿辉谝?， 雙目炯炯有神， 精神抖擻。

    竇勇低頭，兩鬢灰白，瞇著眼睛審閱公文， 吩咐道：“既然傷不礙事，你把桌上的戰勢圖詳細標注一番， 標明各個江灣與渡口，及其近年較大的戰役?！?/br>
    “是！”郭弘磊領命，靠近一看，發現桌上擺著好幾幅地圖，正欲詢問——

    勵王會意，抬手點了點其中一幅，“這個?！?/br>
    “是?！惫肜谡驹谧狼?，彎腰審視新制的地圖，須臾，他心里迅速定下章程，提筆蘸墨，一一標注，筆鋒遒勁有力，流暢放達。

    隔著桌子，勵王盯了半晌，忽然夸道：“字寫得不錯?！?/br>
    郭弘磊一怔，筆懸在圖上，抬頭望了望，見場中只有自己在書寫，才謙遜答：“殿下過譽了?！?/br>
    “練了幾年了？”勵王年未及不惑，眉間卻一道“川“字皺紋，且法令紋深刻，不怒也含威。

    郭弘磊直起腰，“四歲發蒙，家父便督促練字?！?/br>
    勵王頷首，若有所思，“郭老大人精通書法，教得出你這一手字，不足為奇?！?/br>
    猛然談起父親，郭弘磊心里黯然一窒，欲言又止，捏緊筆桿，霎時不知該如何作答。

    勵王回神，若無其事地說：“繼續寫你的?！?/br>
    郭弘磊定定神，復又彎腰，筆尖起起落落，埋頭標注。他高大，書桌矮，不得不辛苦彎腰，左胳膊滲血、染紅包扎傷口的白布，卻神色沉靜，眉頭也沒皺一下。

    勵王喝了口茶，溫和說：“坐著寫吧?！?/br>
    “謝殿下?！惫肜诓槐安豢?，進退有度。雖然旁邊就有椅子，他卻托起地圖，退至另一條案才落座，腰背挺直，伏案書寫。

    勵王見狀，不由得心生欣賞。

    數盞燭臺，每盞六根蠟燭齊燃，照得議事廳亮堂堂。

    少頃，竇勇閱畢，探身把戰況公文奉給勵王，“殿下也看看？”

    “唔?！眲钔踅舆^，絲毫未覺得受怠慢——他奉旨押送軍糧，卻無監軍身份，僅是以皇子的身份督戰，在軍中越不過主帥去。

    隨后，主帥與皇子商討軍情，郭弘磊在旁邊，一邊辦差，一邊忍不住分神傾聽。

    足足兩刻鐘，他才擱筆，把戰勢圖放回原處，朗聲問：“殿下，請過目。不知這樣妥不妥？”

    勵王定睛，粗略掃視，頭也不抬地說：“乍一看很詳細，具體本王再瞧瞧?！?/br>
    “是?！?/br>
    勵王有意考問，冷不防挑了幾處江灣，再三質疑。

    初入伍時，新兵須天天巡邊。郭弘磊下了苦功夫，縝密觀察，對蒼江南岸了如指掌，故對答如流，順利過關。

    “不錯?！眲钔踝罱K滿意點頭。

    議事廳寬敞，北風從縫隙鉆入，寒意刺骨。

    竇勇年事已高，夜以繼日地cao勞，舊疾復發，“咳，咳咳咳?！崩先宋搜╋L，被激得劇烈咳嗽，衰邁佝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