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節
“聽說,最初是引溪水灌溉,漸漸不夠用了,便又引一道溪,誰知仍不夠!祖輩們沒轍,索性埋頭往北開挖,最終引來牧河水,供全村人澆灌莊稼?!眲⑷蕉椎?,望著清淺的渠水,感慨良多。 姜玉姝不得不關心,提議道:“順利的話,土豆幼苗過陣子就會長出來,萬萬不能缺水!你看能不能多找些人手,帶上武器去修渠?” “難吶?!眲⑷匠蠲伎嗄?,焦躁說:“其實,你們沒來之前我就試過了,費盡口舌才勸動五六個壯丁,人手不足,統統上有老、下有小,誰敢冒險?事情便擱下了?!?/br> 姜玉姝與莊松商議幾句后,莊松道:“三平,你再去試試,告訴眾鄉親、我們已有七八個人手,但還缺二十五個壯丁?!?/br> “論理,“姜玉姝心平氣靜,提醒道:“水渠是劉家村的,但我們樂意幫忙。除了土豆,別的莊稼也需要澆灌啊。這幾天,我發現許多人圍著渠水唉聲嘆氣,你去問問,等湊足人手再修渠,以確保平安?!?/br> “道理我明白,鄉親們本就該齊心協力的?!眲⑷交羧黄鹕?,風風火火道:“行!我馬上回村,叫齊人手再告訴你們?!?/br> 土豆下種后的第十九天,姜玉姝慣例下地。 “天氣愈發涼快了?!贝涿诽埋R車,回手攙了同伴一把。姜玉姝戴好帷帽,笑道:“此處地勢比府城高多了,自然涼爽些?!?/br> 天色初亮,周延妻扛著鋤頭,打著哈欠邁進田壟,掃了掃四周,眼睛猛地一亮,飛奔湊近蹲下細看,驚喜大喊:“出苗了!快來看,終于出苗了!” “什么?真的嗎?” 姜玉姝精神大振,緊張奔近,前后左右細看,盯著破土而出的嫩綠幼苗,喜笑顏開,興奮道:“可算出苗了!哎,這陣子我愁得夜里睡不好覺,生怕土豆長不出苗?!?/br> “快看!”翠梅跪坐壟間,興高采烈,招呼道:“這兒也有幾棵!” 霎時,許多人聞訊趕到,熱切談論,田野間一片歡聲笑語。 出了苗的莊稼急需灌溉,水渠卻逐漸干涸。 七月底,劉家村的壯丁終于鼓足勇氣,愿意同去上游修渠。 “姑娘小心?!毙√沂痔徵牭?。 姜玉姝腰間別著一把匕首,步履輕快。因著流放三千里,她們絲毫不比男人慢。 與此同時 蒼江與牧河的南岸一線,一隊隊邊軍戎裝齊整,正帶刀巡察,嚴防北犰偷襲—— 作者有話要說: 嘿嘿嘿【doge 第40章 偶遇邊軍 天剛蒙蒙亮,晨風沁涼, 田野草木露珠點點, 打濕了行人鞋面。 “駕!”兩名官差負責趕車,鞭子一甩, 小馬車吱吱嘎嘎前行。車上除了主簿莊松,還堆滿修渠所需的各式農具, 并有水囊與干糧。 “幾十丈寬?”翠梅不敢置信, 驚奇追問:“真有那么寬闊嗎?我從未見識過大江,倒想去開開眼界?!?/br> 一如在流放途中,三人親密并行,便于互相攙扶。小桃也好奇, 接腔問:“蒼江水面那么寬,庸州和西蒼兩岸人渡江豈不是很麻煩?” 姜玉姝居中, 邊走邊答:“我親眼目睹, 江面確實寬闊,聽說沿岸有好幾個渡口,想過江的人就去乘船?!?/br> “蒼江離劉家村遠不遠?”翠梅饒有興趣。 姜玉姝想了想, “那天,我們走了大半個時辰吧, 不算遠?!?/br> 劉三平聽了半晌, 樂呵呵答:“噯,不遠!”說著他側身, 抬手遙指北面群山,笑道:“你們看, 一穿過那道山谷就是蒼江,我們劉家村有渡口,在江岸往東七八里處?!?/br> “沒錯,我記得路?!苯矜瓨O目遠眺,欣然贊嘆:“上次剛走出谷口,抬頭即見水霧白茫茫的江面,那一片石岸陡峭,水聲轟隆隆的,氣勢磅礴,風光壯美?!?/br> 管事周延神往地說:“如此一聽,有機會我定要去見識見識!” “咦?”翠梅頻頻扭頭,盯著北面群山琢磨,疑惑問:“里長,我估摸了一下,劉家村距牧河三十里,蒼江似乎差不了多遠。你們怎么不干脆引蒼江水?” “引蒼江?不行,那可行不通!”劉三平連連搖頭。 翠梅追問:“為什么不行?牧河只是支流,水量比不上蒼江?!?/br> 姜玉姝撲哧一笑,拍拍同伴肩膀,提醒道:“剛才不是告訴你了嗎?谷口石岸陡峭,難以開挖?!?/br> “何止石岸?那是幾座石頭山,恐怕猴年馬月也鑿不穿?!眲⑷娇钢L柄柴刀,充作兵器。 “原來如此?!贝涿坊腥淮笪?。 劉三平又道:“其實,就算鑿得通,我們也不敢引蒼江水?!?/br> 姜玉姝一愣,訝異問:“這又是何故?” “唉,你想想,那天大伙兒去蒼江是干什么的?”劉三平非常忌諱。 姜玉姝略一沉思,了然答:“哦!我明白了?!?/br> “到底是為什么?”周延妻快走幾步湊近,“我沒聽明白?!?/br> 姜玉姝耳語答:“那天遭遇敵兵,我們險勝,軍中千戶吩咐把敵人尸體丟進蒼江喂魚?;蛟S自古便是慣例了?!?/br> “嘖嘖?!敝苎悠蘅s了縮脖子,“這么一說,忌諱的人簡直不敢吃蒼江魚!‘臟’,晦氣?!?/br> 魚啃尸?人吃魚? 姜玉姝不禁毛骨悚然,嚇得一個激靈,身體歪了歪。 糟糕!她會摔嗎?一路尾隨窺視的劉冬急了,不由自主脫口喊:“哎小——” 豈料,話音未落,他自己卻不慎一腳踩空,整個人栽進了近在咫尺的水渠里,“??!” 眾人一驚,紛紛止步探看。 挨得近的劉三平嚇一跳,忙彎腰拉拽,關切問:“冬子,沒摔傷吧?” “沒,我沒事?!眲⒍郎习?,渾身沾滿腐黑淤泥,臭烘烘,狼狽不堪。 因著劉老柱夫婦生性刻薄貪婪,常無賴撒潑,結仇不少,連累兒女也不受人待見。此刻,同伴紛紛露出不滿之色,七嘴八舌道: “怎么回事???好好兒的平地走著,竟能栽進溝里去!” “快二十歲的人了,沒點兒穩重,毛手毛腳?!?/br> “平坦大道都走不穩,一會兒還修什么渠?” 其中,一名壯漢斜睨劉冬,嚷道:“三平,據我所知,老柱兩口子絕不允許兒子修渠。冬子莫不是被你哄來的吧?如果是,趕快打發他回家!免得老柱又找人麻煩?!?/br> “就是!老柱兩口子太能鬧了,慣會撒潑耍無賴,我家可吃不消?!?/br> 劉三平忙道:“誰哄人了?我沒哄!冬子是心甘情愿來幫忙的?!?/br> 劉冬臉紅耳赤,局促瑟縮著,訥訥道:“三平哥說得對,我很樂意來修渠。我、我家的地也需要用水,理應幫著開挖水渠?!?/br> “哼?!眽褲h嗤之以鼻,忿忿道:“本就是應該的!鄉親們每年輪著修渠,只有你們家,老是找借口偷懶,十次里頭肯來一次就不錯了?!?/br> 新仇舊恨,積怨已久。幾個壯丁氣沖沖,再度七嘴八舌。 “我、我……我家錯了,真是對不住。今后一定不再推脫!”劉冬羞愧至極,無地自容。@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劉三平不斷打圓場,頭疼道:“爹娘是爹娘、兒子是兒子,都少說兩句吧,別吵別吵!” 姜玉姝招呼家人避開幾步,根本不了解村里的恩恩怨怨,不便插嘴,更無意多管閑事,安靜旁觀。 莊松自持主簿身份,不屑與粗鄙鄉民交談,吩咐兩名官差出面阻止,誰知一時半刻勸不停。他極不耐煩,威嚴上前呵斥,嗓音卻被完全蓋住,氣得黑了臉。 天色大亮,驕陽漸上樹梢。 下游水渠已干涸,村民卻不顧修渠正事,也不顧旁人勸阻,趁此機會擺出積怨,臉紅脖子粗,你一言我一語,圍著劉冬指責其父母。 劉冬活像受審的罪犯,臉色紅了轉紫,紫了轉青,青變蒼白。初時嘗試解釋,最終閉嘴,不敢吱一聲,委屈得眼睛泛紅,窘迫得淚花閃爍。 姜玉姝見狀,既擔心鬧得辦不成正事,又難免有些同情被群起而攻的年輕人。她看看天色,耐著性子等了半晌,見村民指責不休,嘆了口氣無奈上前,瞅空提醒道:“各位,天色不早了,修渠要緊。渠中一日缺水,莊稼就多旱一天,影響全村的收成?!?/br> “對!”束手無策的劉三平立刻附和,苦口婆心勸道:“今天咱們結伴干什么來了?修渠??!有些恩怨,冬子壓根不清楚,你們該找老柱兩口子理論去?!?/br> “嘁,老子才懶得同無賴理論!” 壯漢等人狠狠責罵仇人兒子,出了口惡氣,心中痛快,便順勢停歇。 她真好,心地善良,主動替我解圍……劉冬驚喜交加,大為動容,慌忙抹去淚花,生怕在傾慕的女子面前顯得窩囊懦弱。 “走走走!消消氣,咱們修渠去?!眲⑷浇姑及櫻?,先是推方才吵得兇的幾個人打頭,而后叮囑道:“冬子,你殿后,莫往前湊,再吵架我可不管了?!?/br> “哦?!眲⒍趩薯槒?,無精打采,殿后走著走著,忍不住偷偷打量姜玉姝,從烏黑秀發、細白后頸、纖肩細腰……一直到鞋跟。他移不開眼,心醉神迷,止不住地胡思亂想。 姜玉姝在前,絲毫未察覺,她心里急,越走越快,不知不覺成了領頭的。流放三千里,郭家上下早練出來了,幾個人腳下生風,目不斜視。 村里壯漢訝異問:“奇了,郭家這幾個女的看著瘦弱,走起路來卻飛快?!?/br> “簡直‘人不可貌相’!”他們一邊嘀咕,一邊不甘示弱,甩開膀子邁大步,迅速追趕。 于是,兩撥人暗中較勁,爭相領頭,沿著水渠北行至晌午時,發現第一處垮塌。 姜玉姝氣喘吁吁,抬手一指,欣喜道:“看,就是那兒堵住了!” “終于找到嘍?!毙√液痛涿窡岬媚槤q紅,從車里拿了水囊分發,擦汗喝水。 劉三平跑近一看,卻皺眉道:“兩頭都缺水,上游肯定也堵了!唉,先挖這個吧?!彼陨碜鲃t,率先扛著鋤頭跳進渠里,吆喝道:“來,快動手干活?!?/br> 劉冬緊隨其后,賣力揮鋤,“三平哥,我幫你!” 按事先的安排,姜玉姝帶領家人,用馬車把挖起的一筐筐泥土拖至遠處,只來回三趟便挖通了這一處,而后繼續往北探查。 一行人走走停停,挖通四處垮塌后,渠水仍淺,始終不充沛。 劉三平汗流浹背,扛著鋤頭說:“難道上游還有堵塞?” “再往前三里就是牧河了?!蓖椴聹y道:“或許是源頭堵了吧?春雨夏雨的,枯枝爛葉和淤泥,以前也不是沒堵過?!?/br> 劉三平點點頭,“估計是?!彼q豫不決,“咱們要去瞧瞧嗎?” “當然要去!”莊松年輕氣盛,昂首挺胸,威嚴吩咐道:“天色還早,人手也充足,既是專程修渠,怎能半途而廢?少磨蹭,走,一起去看看源頭?!?/br> 眾人無法,提心吊膽,硬著頭皮前行。 小桃惴惴不安,耳語問:“我們一定得跟著嗎?” “能不能不去?我、我有點兒害怕?!贝涿窇饝鹁ぞ?。 姜玉姝小聲答:“莊松雖然只是主簿,卻代表官府,咱們是犯人……以他的脾氣,不會允許犯人駁自己臉面的?!?/br> “唉?!贝涿犯以共桓已?。 前行中,姜玉姝隨口問劉三平,“不知牧河到底有多長?” “不長!”默默跟隨的劉冬脫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