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節
霎時,一屋子人瞠目結舌,面面相覷,紛紛驚問:“什么?” “你、你在說什么呢?”姜玉姝錯愕起立,一頭霧水,“我怎么不知——” 郭弘磊卻撩袍跪地,并揚聲蓋過妻子,愧疚道:“母親,請恕孩兒不孝,養育之恩尚未報答,卻要上陣殺敵去了。如有不測,只能等來世再報恩?!闭Z畢,他端端正正磕頭。 “二哥,你不能去!”郭弘軒嚇白了臉,不知所措;郭弘哲也慌了,緊張道:“二哥,你別去,那地方太亂了!咱們、咱們還是另想辦法吧?” 王氏回神后臉色大變,脫口道:“這怎么行?豈有此理!有玉姝去幫著指點農活就夠了,搭上你做什么?”她惴惴不安,眼眶含淚,悲切問:“侯爺和耀兒都不在了,阿哲和軒兒尚年少,如果你再出點兒意外,叫娘依靠誰去?到時家里該怎么辦吶?”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果然,婆婆根本沒考慮過我的安危。姜玉姝心平氣靜,絲毫不意外,暗忖:原來,他決定去投赫欽衛?估計是怕母親阻攔,所以才謊稱“兩個要求“——不過,倒也是事實,潘百戶明顯有這個意思。 郭弘磊跪立,昂首挺胸,擲地有聲道:“您別傷心,陛下責令郭家人充軍屯田,遵旨誰也躲不過。既是充軍,孩兒無論投哪一處都是殺敵衛國,生死由命罷。假如平安無事,將來繼續侍奉母親膝下;假如不幸戰死,便是天意,孩兒愿用鮮血洗涮郭家卷入貪墨案的罵名!” 夠豁達,好氣魄!姜玉姝暗中贊不絕口。 “不行,這怎么行?我寧肯潘大人索取財物,他、他如此強人所難,委實太過分了,簡直是要為娘的命吶!”王氏雖然常常很不滿次子,但畢竟是親生兒子,哭得直捶胸。 王巧珍看看郭弘磊,又瞥瞥姜玉姝,最終盯著鞋尖,默不作聲。 手足惶恐勸阻,母親老淚縱橫,但郭弘磊責無旁貸,只能寬慰道:“別慌,我會先送你們去長平縣投靠穆世伯,然后才去赫欽?!闭Z畢,他起身拍拍兩個弟弟的肩膀,威嚴囑咐:“切記!我不在家的時候,小事你們和管家商量著辦,大事去請教穆世伯,平日要勤懇孝順,少惹母親生氣?!?/br> “二哥……”老三老四哭成一團,哽咽難言。 姜玉姝定定神,打起精神,歉意說:“嫂子,我這一去,也不知何時能返回,只能辛苦你照顧婆婆了?!?/br> “咳,應該的,應該的!侍奉婆婆是做媳婦的本分,你、你大可放心?!蓖跚烧淇觳綔惤?,親昵握住弟媳的手,“玉姝,等到了赫欽,你和弘磊千萬要多加小心啊?!?/br> 姜玉姝微笑答:“嗯,我們會小心的?!?/br> “潘大人申時四刻啟程,事不宜遲,我馬上去給答復!” 姜玉姝跟隨道:“一起吧。家里有傷病患,得請他們安排幾輛車?!?/br> “且慢!”病榻上的王氏探身伸手,焦急呼喚:“弘磊,你站住,先別答復潘大人,快站住咳咳咳——” 能分去長平縣,王巧珍便安心了,不再尋死。她輕輕給長輩撫背順氣,柔聲道:“弘磊是一家之主,他已經作出決定,又是為了全家人好,您是勸不動的??焯上滦獣?,稍后便要趕路去長平縣?!?/br> 當小夫妻邁出門檻時,一眼看見階下跪了許多下人,七嘴八舌道: “求姑娘一定帶上奴婢和小桃!”兩個丫鬟膝行往前。 “公子,小的也想去投赫欽衛!”親信小廝忠心耿耿,爭先恐后嚷著要跟隨。 其中,郭弘磊的奶娘潘嬤嬤連包袱都挎上了,生怕被落下。 姜玉姝大為動容,急忙扶起丫鬟;郭弘磊略一思索,叮囑道:“我去答復潘大人,你做主挑幾個帶去赫欽,其余人留在長平?!?/br> “行!” 夫妻分頭行事,郭弘磊雷厲風行,迅速求見潘氏兄弟,先對潘睿說:“多謝大人仁慈幫扶,您放心,等到了赫欽,內人姜氏定會把所知傾囊相授!” “唔,好?!迸祟M意點頭。 緊接著,郭弘磊毫不遲疑,單膝跪在潘奎跟前,抱拳表明:“在下深深敬仰百戶長的公允與威儀,甘愿追隨您上陣殺敵衛國,求大人收留!” 昔日侯門貴公子,撲通單膝下跪,低頭懇求自己……潘奎嚇一跳,既佩服又欣賞,飛快彎腰攙扶,笑得合不攏嘴,愉快道:“好!好小子,我就知道,你不是貪生怕死之徒!” 直到此刻,處心積慮的廖小蝶才領著丈夫趕來。龔益鵬手拿文書,心急火燎,氣喘吁吁,遠遠便歉疚大喊: “弘磊!真、真是抱歉,愚兄來遲了,讓你們久等?!?/br> 作者有話要說: 王巧珍【冷笑】:來得好,我一肚子的怨憤快憋不住了! ======= 雖、雖然晚,但我堅持日更了【底氣不足臉】祝小天使放假玩得美滋滋~(^o^)/~ 第33章 打臉廖氏 “龔大人?”潘睿皺了皺眉,慢條斯理扶扶官帽, 并抻了抻官袍。 潘奎訝異望去, 頓時有些擔憂,明知故問:“那位是知州大人吧?莫非也是你家親戚?” 郭弘磊不由得也皺眉, 想了想,緩緩答:“都中世交之子, 數年未見了?!?/br> “哦?!迸丝壑樽愚D了轉, 默默盤算。 今日,廖小蝶身穿水紅衣裙,脂粉未施,乘坐一頂肩輿, 蒼白虛弱,病奄奄;龔益鵬則步行, 疾步走向郭弘磊。 下階相迎時, 潘睿率先拱手,笑容滿面,熱情洋溢道:“下官拜見知州大人。真巧, 上午才在府衙見過,現在又碰面了!您想必是來巡察牢院的吧?炎天暑熱, 快請進廳里坐, 喝杯茶解解乏?!?/br> 郭弘磊面色沉靜,略躬身, 拱手道:“世兄,許久未見了?!?/br> “龔大人?!迸丝槐菊浀厥┮员Y。 龔益鵬一一還禮, 軍中百戶長眾多,故他并不認識潘奎,拍拍郭弘磊肩膀以示安撫后,對潘睿說:“確實巧,潘知縣為何在此?” “哦!”潘睿抬手一指堂弟,解釋道:“這位是赫欽衛的一名百戶,奉命來牢院接領流犯新兵。唉,您是清楚的,北犰賊子常南下偷襲,下官押著幾萬斤糧種回縣,為避免遭搶掠,便約定與將士們同行,互相照應?!?/br> 龔益鵬贊同道:“好,你這樣做很對,必須確保糧種不出閃失。否則,受災的鄉民將無糧可種?!?/br> “大人所言極是?!迸祟C嫔袭吂М吘?。 龔益鵬端詳兩眼,篤定問:“二位恐怕是親戚吧?” “大人好眼力!”潘睿笑答:“我們是堂兄弟?!?/br> “原來如此?!?/br> 與下屬客套幾句后,龔益鵬迫不及待把郭弘磊叫到一邊,歉意問:“弘磊,等急了吧?唉,實在抱歉,今日愚兄家里出了事,忙忙亂亂,直到如今才來探望你們?!?/br> 既談及,郭弘磊少不得關切詢問:“不知世兄家中出了什么麻煩難事?可解決了?” 龔益鵬登時流露喜色,旋即又隱下,仔細解釋答:“今早我上衙門之前,把文書交給了你表姐,因著始終無法把郭家弄進邊軍織造局,我慚愧,她更是歉疚,拿上文書急沖沖趕來安排世伯母等人去城郊屯田,誰知途中又中暑了!” “什么?我家與‘邊軍織造局’有何關?”郭弘磊聽得發怔,一時間摸不著頭腦。 龔益鵬沉浸在喜悅里,自顧自地說:“你表姐暑熱昏迷,被下人送回家歇息,忙亂請醫診治,結果大夫說她已經有三個多月的身孕了!因最近奔波勞累,動了胎氣,幸虧及時服藥,才轉危為安?!?/br> “既那般危險,表姐怎么還敢外出?她應該待在家里休養才對?!惫肜诿H恢?,疑慮陡生。 龔益鵬卻對妻子深信不疑,無奈答:“小蝶重情義,時常念叨老夫人慈愛照拂之恩,故自打靖陽侯府出事,便憂心忡忡。今日身體不適,可她堅持跟隨,說是想親自送老夫人去城郊田莊?!?/br> 郭弘磊定定神,略一思索,歉意道:“郭家給二位添了麻煩,實感不安?!痹掍h一轉,疑惑問:“但不知世兄為何提起織造局?” 龔益鵬嘆了口氣,解釋道:“唉,此事都怪世兄無能。陛下責令郭家流放西蒼,我們一得知消息,便早早開始為你們琢磨去處,依小蝶的提議,我本欲把世伯母等人安排進織造局,織布裁衣做針黹,免受田間風吹日曬之苦,誰知一直無法求得知府大人首肯!無奈之下,只能委屈世伯母受苦了,現把屯田文書交給牢院過目,稍后我派人送她們去城郊農莊?!?/br> 郭弘磊心思一動,詫異問:“是表姐提議安排郭家老弱婦孺進織造局的?” “對。她總怕老夫人年邁體弱、受不住農桑勞作之苦?!?/br>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郭弘磊不可思議,端正身體拱手,嚴肅表明:“郭家有難,多謝世兄全力奔走相助,此情誼小弟銘記于心!但我們已淪為流犯,罵名遠揚,理應盡力贖罪,從未設想過逃脫充軍或屯田之苦。因此,即便世兄順利謀得織造局文書,我也不敢收?!?/br> “???”龔益鵬愣住了。 郭弘磊冷靜道:“流放是刑罰,意在使犯人受苦。倘若郭家老弱婦孺進了織造局享清閑,一則罵名愈深,二則恐連累世兄的官聲與仕途。何苦呢?此舉萬萬不妥?!?/br> “實不相瞞,我也明白欠妥,但——“龔益鵬話未說完,廖小蝶卻催促下人抬著肩輿靠近,虛弱致歉:“弘磊,讓你們久等了,我心里很過意不去?!?/br> “無妨,表姐不必道歉?!惫肜诓粍勇暽?,疑慮重重,客氣道:“聽說你身體欠安,卻硬撐著趕來探望,真是太費心了?!?/br> 廖小蝶苦笑了笑,唇無血色,啞聲說:“靖陽侯府于我有恩,可惜如今卻幫不上什么忙,我真沒用?!?/br> “哪里?”郭弘磊目光炯炯,仔細觀察對方神態,“郭家落難之時,幸得眾親友相助,感激不盡?!?/br> “這是我和鵬哥應該做的?!绷涡〉豢吹妹虼?,情不自禁地含嗔,“弘磊,你呀,總是太見外!” @無限好文,盡在晉江文學城 龔益鵬以寬大袍袖為妻子遮陽,嘴角彎起,眼里飽含愛意,關切說:“你身體不適,別待在毒日頭底下,快去見老夫人罷?!?/br> “嗯?!绷涡〉c丈夫并未目睹郭弘磊拜見潘奎,順從乘坐肩輿去見王氏。 一切皆是她故意為之! 寄人籬下的那幾年,雖錦衣玉食,但廖小蝶始終不滿足。她生性高傲,且貪慕榮華,可惜命不如人、娘家貧寒且父母雙亡,便一心渴望借助侯府覓得如意郎君。 然而,王氏雖肯收留,卻不肯幫她高攀權貴世家,最終草草給挑了個七品小官龔益鵬。 并且,當年王巧珍貴為世子夫人,高高在上,盛氣凌人,廖小蝶沒少挨冷臉白眼、尖酸譏諷,嫉憤之下,她恨入骨髓,憋了一肚子的火等著報復仇人! 郭弘磊若有所思,目送表姐遠去后,才正色道:“世兄,小弟有一要事相告?!?/br> “哦?你快說?!?/br> 郭弘磊扭頭看了看不遠處的潘氏兄弟,和緩告知:“因久無回音,小弟誤以為世兄被難住了、無法取得城郊屯田的文書,故只能另尋去處。其實,小弟已經拜在赫欽衛百戶長之下,待申時四刻,郭家將跟隨潘大人北上,先送老弱婦孺投靠長平縣的穆世伯,然后去赫欽?!?/br> “什么?” “這怎么行?”龔益鵬大驚失色,當即反駁道:“弘磊,你不能去赫欽,老弱婦孺也不必去長平!稍等,我立刻叫人把文書交給牢院管事過目,盡快送世伯母她們去城郊田莊!” 郭弘磊卻搖搖頭,平靜道:“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做人不能言而無信。小弟已經和家人商量定了,一切無法反悔,請世兄見諒?!?/br> “你太沖動了,唉!”龔益鵬措手不及,急出一腦門汗,眉頭緊皺,慍怒道:“依我猜,估計是那名百戶長見你年輕、不諳世事,故意哄得你樂意追隨?!闭Z畢,他不等對方回答,便大步走向潘氏兄弟。 郭弘磊急忙說:“世兄誤會了!事實上,小弟是主動去投的?!?/br> 潘睿恭謹微笑,斯文從容;潘奎義正辭嚴,大嗓門嚷道:“郭弘磊,你初到此地,恐怕并不了解赫欽,那么我告訴你:赫欽位于西蒼最北、緊鄰庸州,戰火頻頻,十分危險。你主動來投,究竟有沒有考慮清楚?若只是一時興起,我可不收?!?/br> “在下已經考慮得很清楚,求大人收留!”郭弘磊咬咬牙,毫不含糊,依照軍中禮儀,再次欲單膝下跪。 潘奎強忍著洋洋得意,一把攙住道:“無需多禮,起來起來???,如果你確實考慮清楚了,那就趕緊收拾收拾,天色不早,我們馬上要啟程了,趕著回去復命?!?/br> “是!”郭弘磊身姿挺拔,英氣勃勃。 龔益鵬目瞪口呆,“弘磊,你、你——” 潘睿在旁打圓場,贊道:“好一個膽識過人的小伙子!我們大乾國的疆土,正是需要這樣的年輕人保衛?!?/br> 另一側 姜玉姝垂手站立,嗓音清亮,娓娓稟告:“老夫人,家里不少人自告奮勇前往赫欽,經考慮,我挑了翠梅、小桃、潘嬤嬤,以及弘磊平日得用的四個小廝,分別是彭長興、彭長榮兄弟倆,以及林勤和鄒貴。共七人,您意下如何?” “怎么才挑了七個?哪里夠使喚?”王氏靠坐圈椅,衰老病弱,由長媳服侍梳頭。 姜玉姝解釋道:“郭家今非昔比,我不敢抽走太多,畢竟您管著一大家子,更需要人手。再者,依我的淺見,赫欽兵荒馬亂,哪怕帶上幾百家丁也沒用,只會令當地人側目。萬一真有難,應該請求官府和衛所保護才是?!?/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