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節
姜玉姝躲閃不及,被潑了一臉酒,勃然變色,想也沒想,揚手照著登徒子的臉就是一耳光 “啪”,清脆響亮。 她橫眉冷目,厲聲呵斥“滾” 話音剛落,郭弘磊攜著一縷勁風趕到,他二話不說,迎面便一拳,旋即抬腿狠踹,當場把無禮之徒踹得飛出丈余 “啊哎喲咳,咳咳咳?!本乒肀茄L流,捂著腹部蜷縮,痛苦咳嗽幾聲,“哇”地大吐,惡臭熏天。他疼得清醒了,臉紅脖子粗,口齒不清地罵“王八羔子,你是誰報上名來,老、老子饒不了咳咳,你死定了” 妻子被調戲,丈夫豈能忍 “你算什么東西竟敢如此放肆”郭弘磊臉色鐵青,目光冰冷肅殺,大步疾沖,拽得鐵鏈嘩啦響,家下人不知所措。 這是姜玉姝第一次見丈夫出離憤怒。 “好、好了”她急忙阻攔,兩只手捉住暴怒之人的右臂,勸道“我打了他,你也打了他,夠了,不要再打。冷靜些,莫跟酒鬼一般見識?!?/br> 郭弘磊激憤填膺,臂膀堅實如鐵,咬牙說“你放開,我倒要瞧瞧他的身手” “不放”姜玉姝使勁拖著人后退,“我們繼續趕路,別理睬他?!?/br> 張峰吩咐手下把酒鬼攆到墻邊,催促道“幾個酒瘋子,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全是胡言亂語,不值得動怒。走吧,接著趕路?!?/br> 王氏等人也勸說“教訓了他就好,不可打傷人 “二哥,你身上有傷,當心傷口裂開?!?/br> “弘磊,算了罷,跟那種人計較什么” 家人七嘴八舌勸了半晌,郭弘磊才慢慢冷靜。他昂首,用力閉目,長嘆一聲,抬手抹去妻子臉上的酒液,內疚道“又讓你受委屈了?!?/br> 習武之人手粗糙,溫熱有力,長著硬繭。姜玉姝被撫得臉頰生疼,想躲卻又沒躲,豁達道“我狠狠扇了他一個耳光,已經出氣了,并不覺得委屈” 郭弘磊飽含歉疚,低聲安慰妻子一番,才面無表情地趕路。 天擦黑時,一行人站在專用于關押流犯的牢院前,等候清點。 “算日子,你們遲了三天?!蔽魃n官員埋頭翻看名冊,一板一眼道“途中死了四個犯人毒蛇咬死、病死和刀傷為何有刀傷莫非你們濫用私刑了” “您誤會了,我們怎么敢動私刑”張峰趕忙奉上另一份冊子,解釋道“我們倒霉,被逃兵攔路劫殺,傷亡慘重,被迫休整三天。您請過目,一切意外變故均有齊全的證據?!?/br> 官員審查證據冊,把名冊遞給手下小吏,吩咐道“時候不早,趕緊清點犯人?!?/br> 小吏躬身領命,隨即威嚴道“郭氏犯人,一個一個地上前報姓名,不準擁擠” 于是,眾人便挨個上前,核實無誤后,官差才給解開鐵鎖。 暮色四起,姜玉姝揉揉手腕,腰酸腿疼,頭發和臉頰泛著酒氣,黏糊糊。 “那酒鬼實在可惡,瘋瘋癲癲的,活該挨打,姑爺最好打斷他的手腳”翠梅忿忿不平,氣呼呼。小桃解下水囊,倒水浸濕帕子,“姑娘,擦擦臉吧一會兒有了熱水再徹底洗干凈?!?/br> 姜玉姝欣然接過帕子,嗔道“今日之事,教訓兩下出出氣可以,打斷手腳卻過了。出門在外,最忌沖動,凡事都要適可而止?!?/br> 郭弘磊從背后靠近,仗著個兒高,輕松拿走濕帕子,親手為其擦拭臉頰酒漬。他余怒未消,聞著酒氣更是不快,完全無法容忍妻子被輕薄,恨未能打得酒鬼磕頭求饒。 “你”姜玉姝嚇一跳,下意識后仰,“不用了,我自己會擦?!?/br> 郭弘磊俯身,放輕力道,笨拙地幫著擦拭,沉聲說“別動那人出言不遜,還潑你一身酒,確實活該挨打?!?/br> “他已經得到教訓了。你出手時,我看得特別解氣”姜玉姝愉快道。 王氏在不遠處,皺著眉,不悅地拉下臉,“咳咳” 姜玉姝頓感頭疼,立刻試圖拿回帕子,小聲說“帕子還我,你去忙?!?/br> “眼下有什么可忙的”郭弘磊右手高舉。 “給我吧?!苯矜谀_,“再不給就搶了啊?!?/br> 郭弘磊挑眉道“你盡管試試?!?/br> “那是小桃的,還不松手”姜玉姝轉來轉去,卻總是夠不著,喘吁吁,累得揪住對方領口問“還不還” 幾個丫鬟掩嘴偷笑,郭弘磊莞爾,劍眉星目豐神俊朗,歸還手帕,嚴肅問“袍子若是撕爛了誰縫補” 姜玉姝擦了擦汗,“你自己補” 下一刻,忽有人驚喜喊道“廖姑娘” “快看,是廖姑娘” “老夫人,廖姑娘來了” 王氏大喜過望,急切問“小蝶來了在哪兒” 廖小蝶 姜玉姝精神一震,剛轉身,便見沉沉暮色里奔來一嬌小玲瓏女子,身穿大紅撒花衣裙,奔向王氏哭道 “老夫人我可算把您盼來了,這一路上,家里還好么” 王氏一把接住外甥女,老淚縱橫,哀傷答“侯爺和耀兒死了,除爵、抄家、流放,還怎么好呢” “我遠在西蒼,接到噩耗時簡直不敢相信?!绷涡〉ひ羯硢?,尖臉杏眼,鼻翼一粒小黑痣,關切問“您身體如何” 王氏苦笑了笑,“唉,一把老骨頭,能活一日是一日罷了?!?/br> 姜玉姝疑惑問“表姐的嗓子,是病了嗎” “天生的?!惫肜诖?。 數人見禮寒暄,廖小蝶腰肢一扭,杏眼圓睜,撫著心口震驚問“啊喲這、這是嫂子吧” sao蹄子,裝什么傻王巧珍暗中恨得咬牙切齒,勉強擠出微笑,質問“不過兩年未見,你竟不認得我了” “哪里”廖小蝶搖搖頭,親昵握住昔日高貴世子夫人的手,憐憫道“我一眼就認出來了,只是、只是嫂子如此憔悴,真叫人心疼。唉,事已至此,望你盡快節哀?!?/br> 王巧珍曬得黑瘦,粗布蓬頭,渾身上下無妝飾;廖小蝶白皙俏麗,佩戴一套翠玉首飾,脂香粉滑。兩人面對面,雙手交握,黑白分明。 霎時,一貫心高氣傲的王巧珍被深深刺痛了,猛抽回手,硬邦邦問“不節哀還能如何” 王氏沉痛道“無論如何,日子總得繼續過?!?/br> 廖小蝶恭順頷首,卻聽身后傳來低沉渾厚的一聲 “表姐?!?/br> 廖小蝶瞬間心如擂鼓,下意識抻了抻衣擺,抬頭挺胸,端莊轉身,卻見一對夫妻并肩走來。她一僵,笑凝固在唇邊,未達眼底。 郭弘磊扭頭對妻子說“這位便是廖表姐?!?/br> 姜玉姝上前,淺笑道“表姐好?!?/br> “你是玉姍吧”廖小蝶杏眼一眨不眨,左手藏在袖內,涂了蔻丹的紅指甲幾乎戳破掌心,和善贊道“真是難為你了,剛成親便跟著弘磊吃苦?!?/br> 措手不及,姜玉姝結結實實愣住了。 王巧珍撲哧一笑,“小蝶,你認錯人了” 廖小蝶眨巴杏眼,訥訥問“都中信上說弘磊匆匆成親,不是已聘定的玉姍,還能是誰嫂子快別說笑了?!?/br> 郭弘磊輕輕攬住妻子雙肩,正色告知“表姐,我與玉姍并未成,這是玉姝?!?/br> 遮遮藏藏,更易惹難堪,不如主動攤開姜玉姝飛快打定主意,微笑道“玉姍是我的meimei?!?/br> “啊原來你是玉姍的jiejie這”廖小蝶雙目圓睜,凝視郭弘磊,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樣。 王氏瞥了一眼心中的喪門星,打岔問“小蝶,怎么不見益鵬” 廖小蝶一拍額頭,歉意答“瞧我這記性光顧著問這問那,卻忘了大事?!彼郎惤?,啞聲告知“這兩年西蒼不太平,益鵬公務繁忙,連日歇在衙門里脫不開身,他讓您老安心休息一陣子,過幾天將親自來請安,詳細商議充軍屯田事宜?!?/br> “好,好,”王氏如釋重負,含著淚,顫聲說“有你們這番話,我便放心了唉,人生地不熟的,幸虧你和益鵬在此照顧,否則,處境簡直不堪設想?!?/br> 哼,老虔婆,你也有求我的時候 當年,你婆媳倆高高在上,肆無忌憚地諷刺折辱人,如今竟敢妄想我的照拂 老天有眼,賜予我報仇的機會,你們等著受報應吧 廖小蝶內心恨意滔天,臉上卻熱情洋溢,感激地說“我和益鵬均受過靖陽侯府幫扶,親戚之間,本就應該彼此關照?!?/br> “對對”王氏眉開眼笑。 暮色消失,夜幕降臨。 張峰交完差,率領手下走向郭家人。 姜玉姝瞧見了,忙問“張大人,交差可順利” “還算順利?!睆埛灞馈岸?,就此別過了?!?/br> 郭弘磊仍吊著左臂,卻也抱拳,鄭重道“一來一回六千里路,各位多保重?!?/br> “多謝,告辭” “告辭?!?/br> 風雨同行三千里,姜玉姝不舍地揮了揮手。 張峰轉身,一行官差快步走遠,背影消失在黑夜里。 這時,西蒼小吏喝令“天黑以后,禁止流犯外出,立刻進去” 廖小蝶嘆了口氣,“老夫人,您進去歇息吧,改日我再來探望?!?/br> “好,我等著你和益鵬”王氏滿懷期待。 你等死吧。廖小蝶暗暗冷笑。 牢院雖破舊簡陋,但十分寬敞,關押著三百余流犯。郭家百余人被分到西側,一排共十來間空房。 此處允許犯人花銀子買鋪蓋、食物和熱水,比起驛所,日子舒適多了。 “哎喲,終于能踏實歇會兒了”姜玉姝洗了個熱水澡,昏昏欲睡,窩在椅子里擦頭發,喃喃說“切記,明早誰也別叫我,我快累死了,想睡個心滿意足的覺?!?/br> “行”翠梅麻利疊衣裳,“奴婢記住了,一定不讓任何人打擾姑娘?!痹捯魟偮?,虛掩的房門卻被敲響 “叩叩” “誰呀”翠梅跳下通鋪拉開門一看,忙恭敬道“二公子?!?/br> 郭弘磊問“你們姑娘歇下了” “還沒呢?!?/br> 郭弘磊淡淡道“我有要事找她商量?!?/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