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節
…… “蛇?”姜玉姝猛一個激靈,大驚失色,后頸寒毛直豎,不假思索地奔過去,邊跑邊喊:“什么蛇——無論什么蛇,都小心些避開,堤防被咬!” 少頃,她拎著隨手撿的一根枯枝趕到,定睛細看: 草叢旁,兩名仆婦一個傷在左腳,另一個傷在手腕,傷口皆有大而深的蛇牙痕孔,正哭嚎著。 “快遠離草叢,立刻帶她們去找方大夫!”姜玉姝掃視四周,緊張問:“蛇有幾條?長什么模樣?” 一個丫鬟顫聲答:“奴婢看、看見了兩條,渾身褐色,長著圓斑?!?/br> 話音剛落,官差聞訊趕到。張峰皺眉審視,警惕拔刀,喝道:“別杵這兒,都退到外面空地去!一路相安無事,怎么突然被蛇咬?莫非踏進草樹叢之前沒找東西試探試探?” 目擊丫鬟嚇白了臉,哭著告知:“我在旁邊換衣裳,聽那兩個大娘嚷‘內急’,匆匆地跑進草叢,不一會兒就大叫‘蛇’!我來瞧時,恰見兩條蛇鉆進草叢里溜了?!?/br> “她們八成急得忘了我的告誡,疏忽大意!”張峰道。 郭弘磊火速趕來,靠近問:“你沒事吧?” “我沒事?!苯矜瓝u搖頭,極力鎮定,“但有兩人挨咬了,傷勢……不太妙?!?/br> 郭弘磊凝重道:“只能讓方勝盡力而為,看能不能救她們?!?/br> 轉眼,茂盛草叢周圍空無一人。 “大人,小心些?!?/br> 張峰右手握刀,左手抓著一把石子兒,使勁擲向草叢,“嘿!” “撲啦”后,響起“窸窸窣窣”聲,一條褐背白腹蛇受驚游出,箭也似的竄進了樹林,瞬間消失。 “麻煩了。那是草上飛,毒蛇?!睆埛鍝]了揮手,示意眾人撤退。 姜玉姝看得一清二楚,脫口道:“蝮/蛇?” “它又名土蝮蛇?!睆埛咫S口答。 片刻后,眾人緊張旁觀,圍著唯一的大夫方勝救人。 方勝借用官差佩刀,小心翼翼地劃開傷口,反復擠毒/血。 然而,蛇/毒迅速發作,兩名仆婦初時還能哭喊,頃刻間傷口便紅腫,她們漸漸舉止遲緩,喉間“嗬嗬”喘息,最終陷入昏迷。 郭弘磊低聲問:“怎么樣?” 方勝搖頭嘆氣,無奈答:“蛇/毒本就難解,何況眼下根本沒有對癥藥材,只能喂她們吃配好帶著的解/毒丸。聽天由命了?!?/br> 翻山越嶺,辛辛苦苦走了兩千多里路,卻不慎被毒蛇咬傷,何其倒霉?姜玉姝絞緊手指,深感無力。 這時,張峰吼道:“時候不早,該趕路了!北地人煙稀少,山野猛獸十分多,危機四伏,故天黑前必須趕到驛所。否則,假如被野獸叼進密林,誰敢相救?快走!” 霎時,人群被嚇得不輕,慌忙收拾各自的包袱,準備趕路。 姜玉姝忙問:“張大人!這兩名傷患——” 張峰打斷道:“按押解的規矩:犯人死了便除名,但沒咽氣就不能丟失。先用板車拉著吧,等到了驛所再看?!?/br> “她們還活著,絕不能丟下!”姜玉姝抬手捶捶額頭,郭弘磊立即轉身,簡略轉告長輩: “母親,方才張大人并非危言聳聽,為防萬一,咱們得趕在天黑前抵達驛所?!彼⒐?,恭謹勸說:“現只能委屈您走一走,板車用以拉載傷患?!?/br> 王巧珍滿心不情愿,板著臉問:“烈日炎炎,母親年事已高,煜兒又年幼體弱,怎么走?” 郭弘磊淡淡答:“老的攙著,小的抱著?!?/br> “煜兒,來!”姜玉姝拍拍手,一把抱起撲進懷的侄子。 王氏想了想,妥協下車,吩咐道:“巧珍,在官差眼里,咱們全是犯人。遵命行事罷?!?/br> “哼?!蓖跚烧錈o權違抗,憋屈順從,一路煩躁嘟囔。 人人都畏懼猛獸,全力趕路,忌憚地離開深山。 暮色起,姜玉姝氣喘吁吁,站定擦汗,見迎面走來幾十人,背負包袱,趕著幾輛牛車,車上坐著老人孩童,個個面黃肌瘦,疲憊低落。 “挺熱鬧啊?!贝涿吩尞惖溃骸坝欣嫌行?,大包小包的,應該是一家子。搬遷么?” 姜玉姝輕聲道:“咱們是北上,他們是南下?!闭f話間,兩撥人交錯而過,她忍不住挑了個人問: “小姑娘,你們這是搬家吧?” “嗯?嗯,是搬家?!迸号铑^垢面,風塵仆仆。 姜玉姝善意道:“馬上天黑了,山里野獸多,很危險,你們最好別趕夜路?!?/br> 女孩兒一呆,卻無奈答:“唉,不趕不行。北犰賊子隔三岔五地偷襲,兵荒馬亂,沒法活。而且,一旦城破,那些畜生必定屠/殺無辜,去年他們在庸州殺了十幾萬人,可殘忍了?!?/br> 第18章 劫匪攔路 “北犰?”姜玉姝驀地心一沉,忙問:“敵國偷襲,咱們大乾將士肯定迎戰了的,但不知打得怎么樣?” 女孩兒撇撇嘴,滿腹抱怨,鄙夷道:“假如大乾將士能干,庸州就不會失守,十幾萬人也不會無辜被屠!唉,如今誰還敢指望將士?只盼他們爭口氣、守住西蒼,我們最怕無家可歸?!?/br> 姜玉姝忐忑不安,又問:“聽著怪嚇人的。小姑娘,你家住哪兒?難道北犰兵馬已經侵入西蒼了?” 女孩兒愁眉苦臉,無奈答:“我們家在赫欽,牧河邊上的劉家村,與庸州隔河相望。北犰霸占了庸州,仍未滿足,隔三岔五偷襲西蒼,那些畜生貪婪無恥,殺人放火無惡不作!我們村倒霉,離得太近,為了保命只能躲開,投奔親戚去,避一避戰亂?!?/br> “原來如此?!苯矜裆珖烂C。 女孩兒掃視郭家上下,好奇問:“你們呢?你們又是上哪兒?” 姜玉姝嘆道:“不巧,正是要去西蒼?!痹捯魟偮?,對方長輩便喚道: “二妮兒,家里逃難呢,你當是外出玩耍?快跟上!” “哦,來了!”女孩兒抿嘴一笑,一溜小跑追趕親人而去。 郭弘軒湊近聽了半晌,嚇得瞠目結舌,扼腕道:“想不到,西蒼竟那么亂!人家逃難,咱們卻往前湊,簡直是送死?!?/br> “四弟莫慌。來,邊走邊聊?!苯矜蛋垫偠?,寬慰道:“疆域自古寸土必爭,邊塞城池失守,朝廷絕不會罷休。陛下雷霆震怒,嚴懲貪墨一案,并責令我們充軍屯田,估計他已經調兵遣將援助西蒼了?!?/br> “真的嗎?” 姜玉姝堅定答:“當然!” 即使貴為九五之尊,也有其職責。庸州失守,皇帝若是不聞不問,輕則遭輿論指責“昏君”,重則退位讓賢,甚至亡國。 因此,皇帝必須管。 但不知乾國能否擊敗北犰? 夜幕降臨時,一行人抵達驛所。 姜玉姝精疲力倦,拖著酸脹雙腿,匆匆走向板車問:“她們好些了嗎?” “這……”方勝皺著眉,反復試探兩名傷患的呼吸與脈搏。片刻后,他搖搖頭,沉重宣告:“蛇毒劇烈,她們沒能撐住,已經身亡了?!?/br> ??? 眾人齊齊一驚,既憐憫又后怕。 張峰審視一番,努了努嘴,其屬下便伸手試探死者脈息,高聲稟道:“大人,她們確已身亡!” “問問清楚,把相應姓名勾除,并注明死因?!狈溉嗽诹鞣磐局幸蚬仕劳?,張峰見得多了,毫不動容,吩咐道:“天熱,趕快叫驛所幫忙掩埋尸體,避免腐臭生瘟?!?/br> “是!” 兩條人命,就這么消失了?姜玉姝黯然,久久無法言語。 “走罷?!惫肜谛睦镆膊皇亲涛?,“前車之鑒,一定要告誡其余人嚴防蛇蟲野獸!” 夜間 老少女子或靠墻或枕著包袱,三五成群,小聲交談;男人們則照舊跟著郭弘磊習武,勤練月余,拳腳功夫均有長進,哪怕只是架子,也擺得像模像樣了。 “越往北,越荒涼。兵荒馬亂的,怎么屯田呀?”翠梅憂心忡忡,一邊整理行囊,一邊問:“等到了西蒼,不知咱們會被官府分去哪兒?是上上下下一起?還是打散了?奴婢死也不想和姑娘分開?!?/br> 姜玉姝鋪平白紙,正色勸告:“又來!年紀輕輕,嘴里一天到晚‘死’啊‘活’的,你連死都不怕,還怕和我分開?” “奴婢是家生子,從十歲開始服侍姑娘,發誓要服侍一輩子的?!贝涿分倚墓⒐?,懊悔說:“不料,在您上吊尋死的時候,竟無人發覺,等老夫人允許奴婢繼續伺候時,姑娘已經吃了苦頭,折磨之下,活像變了個人似的。這都怪奴婢粗心大意,照顧不周!” 變了個人? 沒錯,確實是換了個芯。 姜玉姝筆尖一頓,心如擂鼓,盯著陪嫁丫鬟,輕聲說:“我一時糊涂才自尋短見,與你無關?!?/br> 翠梅眼含熱淚,欣喜道:“幸虧姑娘及時想通了!其實,姑爺待您挺好的,人又儀表堂堂,絲毫不比裴公子差——”燭光忽然一晃,她噤聲抬頭,猛跳起來,恭敬道:“二公子?!?/br> “唔?!惫肜诿嫔绯?,并未聽清丫鬟的絮叨。 翠梅縮著脖子,如蒙大赦,飛快提起包袱,識趣地退到邊上整理。 姜玉姝定定神,招呼道:“忙完了?坐?!?/br> 郭弘磊盤腿而坐,隨手翻了翻炕桌上的文稿,緩緩說:“我找驛丞安排茶水時,見到了大舅的人?!?/br> “哦?”姜玉姝一愣,下意識問:“是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壞消息?!惫肜谟喙馄沉似衬赣H與嫂子、弟弟,耳語告知:“據說,目前西蒼與北犰頻頻交戰,一時間難分勝負。但因著庸州失守,將領又相繼傷亡,咱們的士氣低落,甚至有些人臨陣脫逃?!?/br> “逃兵?論罪當斬吧?” 郭弘磊頷首,“臨陣脫逃,死罪無疑,朝廷必將追捕。這件事,我就不告訴其他人了,免得人心惶惶?!?/br> “也是,不知者不怕?!苯矜峁P蘸墨,冷靜道:“圣旨不可違。別說戰亂了,哪怕前方下刀子雨,我們也不能停?!?/br> 郭弘磊莞爾,一本正經地說:“姑娘好膽識?!?/br> “公子過獎了?!苯矜t虛擺手。 下一瞬,兩人對視,同時嘆了口氣。 數日后·晌午 深山密林間,官道蜿蜒曲折,崎嶇不平,一行人埋頭趕路。 夏日炎炎,姜玉姝熱極了,臉漲紅,止步解下水囊,仰脖喝水。 誰知,她剛喝了兩口,突見密林中竄出一伙持刀壯漢,個個兇神惡煞,為首者厲聲大吼: “統統不許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