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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喀喇沁部與土默特部比鄰而居,中間只隔著一座大青山為界,往返不過大半日功夫。其實力雄厚,僅次于科爾沁部。 按唇亡齒寒這個理,土默特部遭遇突襲,應立即前往喀喇沁部借兵才對,而非指望與之隔著往返需要兩日路程的科爾沁部調兵增援。 一切皆因前事。 多年前,草原各方混戰將將結束,土默特部與喀喇沁部都在爭歸化城與大青山的歸屬權。 土默特部仗著與太|祖皇帝關系好,硬是以小吃大,把歸化城與大青山盡數收入囊中。自己吃飽了rou,連口湯都不給喀喇沁部留。 從此,兩部交惡??卟恳坏┌l現土默特部有牧民入了自己境內,輕則收繳牛羊;重則派兵進攻,搶掠一番,沒少讓土默特部頭疼。 土默特王聽聞班第的話,小眼圓睜,又驚又喜,早忘了與班第僵持的事,再次抓住班第胳膊,“你真有辦法讓喀喇沁派兵增援?” 若真如此,他也不用擔心,歸化城守軍撐不到科爾沁來援,部族親人都葬于此戰。 班第面無表情,以刀柄抵開土默特王的手,冷聲道,“選擇權在王爺手里?!?/br> 土默特王來回盯著班第打量幾眼,咬牙道,“年輕人,算你狠?!?/br> 有土默特王相助,不過大半時辰的功夫,便把容溫一行在出城時遭遇的幾次‘意外’,挖出了小半。 野駱駝竄出踩踏,八成是意外,容溫一行倒霉,正巧碰上了。 冷箭刺殺,是魏昇手筆。 假扮班第,想引容溫等往返回城中的,則是大長公主府的人。 扶雪墜馬,設計假裝容溫墜崖這兩樁事,暫且沒查出來是誰動的手腳。 ——最關鍵的信息沒挖出來,照樣找不到人! 班第厲眸轉向察哈爾,“讓你去查公主那兩個宮女,結果如何了?” “櫻曉一直未曾醒來,找大夫看過,說她被下了藥,起碼要睡到明日午時。扶雪說自己在扶櫻曉時,不小心被櫻曉踹到了小腹,才會跌下馬?!?/br> 察哈爾慚愧道,“也查了這兩宮女在歸化城這些日子的動向。這兩人不當值時都愛往府外集市上跑,接觸的人也雜,一時間倒難以排查她們誰嫌疑更大。是屬下失職,這么些日子下來,竟從未察覺到這兩宮女可能藏了jian?!?/br> “眼下已是戌時過半?!毙呛右妖R聚天上,班第卻無心欣賞,更無心理會察哈爾的愧意,拽著腰間那把玄烏短铓,暴躁低吼,“最遲戌時末,不管你用什么辦法,把那兩個宮女嘴撬開?!?/br> “是?!辈旃栴I命離去。 “站住?!卑嗟谕蝗唤凶∷?,目色孤絕,攜霜帶寒,戾氣十足道,“不必等戌時末了,你現在去把大長公主、魏昇、還有側福晉母女通通帶來!” 發現容溫始終到現在已經快三個時辰,他的耐心用盡了。 與其繞著彎子去撬那兩個宮女的嘴,得到些似是而非,需要印證的消息。不如直接下手,擒賊先擒王。 他不管撬開的是誰的嘴,只要能問出容溫下落。 察哈爾這瘋狂的吩咐驚得一怔,“臺吉,那是大長公主,萬萬動不得。而且,我們這才十幾個人,也闖不進重重守衛的大長公主府?!?/br> “怕了?”班第冷嗤一聲,提起彎刀闊步往外走,“這時辰,烏恩其帶著喀喇沁的騎兵將至歸化城。我先去大長公主府,你去接應?!?/br> 察哈爾快追出去,急聲勸阻,“臺吉打算兵圍大長公主府?萬一公主沒在大長公主府,這如何收場?” 班第頓住腳,微瞇起的灰眸,涌著血色,殺機畢露,“那她該慶幸,逃過一劫?!?/br> 外面兵荒馬亂的,誰手里有兵,誰就底氣足。否則,名頭再響也沒用。 察哈爾后背一涼,盯著班第那柄彎刀,不敢置信道,“臺吉,你打算……” 不等察哈爾說完,外面土默特王的侍衛押著一個賊眉鼠眼的矮小男子快步而來,氣喘吁吁稟報道。 “臺吉,這是魏昇的隨扈。方才我們在外打聽公主下落時,發現這小子也在悄悄打探魏昇的消息。問過后方才得知……” 侍衛有幾分小機靈,深知有些話出口便是禍事,及時住了嘴,逼著魏昇隨扈自己說。 魏昇隨扈被刀抵著脖子,面上又站了個滿身煞氣似閻羅的高壯男子,幾乎沒什么猶豫,一股腦交代了。 “今日城中動亂之時,魏二爺沒急著出城。反而用一包金銀,神神秘秘買了個姑娘帶到銀佛寺,關在客房里許久也沒個動靜。奴才發現不對沖進去時,床上和地上滴著不少血跡,可兩人都不見了?!?/br> 隨扈說著,猛地撲到班第腳下大哭求饒,“貴人饒命,奴才只知魏二爺覬覦純禧公主,但真不知他今日買的姑娘就是公主,否則借奴才一百個膽子也絕不敢助紂為……” 隨扈最后一字未說完,脖頸一疼,人已歪倒在血泊之中。那雙眼,還不甘心的圓睜著。 班第提起沾血的彎刀,身影飛速隱沒于夜色之中。 察哈爾見狀,一拍那個帶隨扈回來稟告的侍衛肩膀,心有余悸嘆道,“兄弟,還好你來得及時,不然……” 不然班第這回就鑄成大錯,再無回頭之路了。 班第領人圍了銀佛寺及方圓五里,并順利找到了隨扈所說的那間血跡斑斑的客房。 一下午的時間,大片的血跡早已在凌亂的床鋪上凝成暗色。 瞧著,卻仍讓人觸目驚心。 班第心頭動蕩不休,滿目猩紅,生生捏斷了床柱。 這半日奔波,察哈爾算是看徹底看明白了班第的心。 他為了公主連兵圍大長公主府這等形同謀逆的事都敢做,還有什么他做不出來的。 察哈爾唯恐他因這攤血跡受了刺激,再生出什么狂亂念頭來,胡亂安撫他,“魏昇與公主同時失蹤了,屋里窗戶又開著,明顯是有人逃走。所以,這不見得是公主的血,沒準兒是……” 察哈爾編不下去了,總不能說是身嬌rou貴的公主反挾持了魏昇,逃出生天。 夜風從大開的窗戶灌進來,吹得滿屋血腥氣息涌動。班第緩緩松開刺破滿手的床柱木渣,倏然躍起,從窗戶跳了出去。 他其實比察哈爾更清楚,察哈爾這猜測簡直是無稽之談。 容溫暈血,怎么可能在滿屋子都是血的情況下逃走。 可是,比之容溫已經遇害,他更能接受這個荒誕的猜測。 班第胡亂選了條路往前奔,邊跑嘴里邊胡亂喚容溫。 先是殿下、再是容溫、最后到玉錄玳、想起什么喚什么。 銀佛寺這地兒,正是因為那座聳立入天際的銀佛聞名。 幾乎每條路,都能彎彎繞繞通向銀佛各處。 班第跑到最后,也毫不意外到了銀佛面前。 他素來不信神佛,這一刻,卻鬼使神差停了腳步,虔誠朝銀佛行了一個躬身禮,這動作,無端勾出了高壯男人身上所有頹唐。 到嘴邊的三個字,苦澀難忍,“玉錄玳?!?/br> 他嗓音不算小,邊上尋人的侍衛紛紛望過來,他依然不為所動,愣愣站在原處。 神靈沒眷顧他,他彎了腰,依然不知該去何處尋她。 班第拖沓腳步,轉身即將離開之際,忽然聽見一聲輕輕淺淺,微不可聞的熟悉應答聲。 恍然間,好似他的幻覺。 班第頓住,沒敢回頭,也沒敢再喚。 草原上信仰長生天,有一個說法是在世親人,如果足夠心誠,便能聽見逝去之人的聲音。 他就不該拜這些神佛的,她才不會死。 班第死死攥住彎刀,扭頭要走,這次又聽見了那道熟悉的嗓音自佛像里,隱隱傳來。 “額駙?” 班第費勁吞咽嗓子,雙目紅絲密布,有晶瑩自眼角閃過,愣了半晌,沒忍住,滿嘴苦澀的接了話茬,“對不住,殿下,我來得這般遲?!?/br> 佛像里再次傳來聲音,還伴著一道沉重的推拉聲,“???今日已經過去了嗎?” 班第一愣,不敢置信的回過頭。 第62章 銀河璀璨, 星光普世。 班第釘在原地片刻,然后猛地拔腿,循聲繞到銀佛背后。 凌亂腳步最終停于佛像足下, 比人還高的蓮臺邊。 此處因暗影混黑, 蓮臺底部雕刻精細的蓮瓣不顯分明。 班第等不及在附近尋人的侍衛掌燈趕過來,彎下腰, 憑著直覺伸手在蓮臺上摸索, 不出意料,手指果然觸到一條約摸半指寬的縫隙。 順著那道縫隙望進去, 黑幽幽陰森森的,不見亮色。 可此時,這密密實實的黑暗之于班第, 等同無上星光。 “玉錄玳!”班第喉頭一哽, 厚實的大掌抵住那道縫隙,猛然推開。 一個大小僅約成年人通過的昏暗洞口,完全展露。 撲面而來的濃重血腥氣息與潮濕涼氣, 熏得班第目眥欲裂,深邃的眸瞳底下,暴戾之色盡顯。 他剛要俯身鉆進去, 里面先傳來一把輕輕淺淺的嗓音,“額駙,我沒事。你別進來, 里面沒地兒了?!?/br> 班第動作頓住, 只得半蹲在原地, 目不轉睛盯住黑漆漆的洞口。 容溫在從午時過后,便屈身藏在這陰冷狹仄的洞里保命,水米未進。 費力拖著已蜷縮到麻木的背脊與雙腿,慢騰騰挪到洞口。 探出大半個腦袋,忍住鼻尖酸澀,笑目彎成新月牙,沖那道熟悉人影半真半假玩笑道,“還是第一次聽你喚我玉錄玳,故意嘲笑我是不是?” 玉錄玳,本意是碧玉鳥、金絲雀,很是金貴的品種。但任憑它多金貴,也不過是籠中物罷了。 容溫眼下被困這逼仄之地保命,當真有幾分囚鳥的意思。 明明是蠻不講理的胡扯,但經由年輕姑娘柔軟的嗓音出來,更似劫后余生,故作堅強的無措撒嬌。 ——倦鳥投林般的真誠歡喜,無處掩藏,煞是動人。 “殿下并非籠中鳥?!?/br> 班第認真答過,目光近乎貪婪的盯住那張半隱在黑暗中,依然笑意清淺,生機盎然的笑臉。 他九歲時,第一次隨長兄達來往西,繞過整個漠南蒙古,一直到漠西之地,避丁偷入關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