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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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容溫是皇長姐,從小就謙和懂事,不愛和小孩兒一般見識。 索性裝聾沒理會寶音圖,默默把臉側了方向,對著班第胸膛。用手拍拍他壯實的胳膊,示意他放自己下來。 班第漫不經心的掃了寶音圖一眼。 手臂微動,換了個單手抱小孩兒的姿勢,讓容溫坐在他右臂上,背對寶音圖。 “……”容溫臉上還未褪下去的紅云又涌上來,愈演愈烈,“……我讓你放開我,不是換個姿勢?!?/br> 班第輕描淡寫的‘嗯’了一聲,卻一直沒見行動,反而單手抱著容溫三兩步追上了兩小孩兒。 寶音圖調皮的圍著兩人轉了一圈兒,對著容溫比劃了一個羞羞臉,然后笑嘻嘻跑到班第腳邊打商量,“五叔,你還空著一只手,把我一起抱著唄。我好餓,不想走路?!?/br> 一邊胳膊抱小孩兒,一邊胳膊抱她——這成何體統,她不要臉嗎? 容溫立刻搖頭,又想起班第根本看不見,索性伸出手,輕輕扯住他高束的頭發晃了晃。 這人一身冷戾煞氣,但這頭黑亮頭發,倒是意外順滑,像宮中的貢緞。容溫沒忍住,悄悄多摸了一把。 班第是習武之人,五感敏銳,容溫的小動作他都有所察覺。一直緊抿的唇角不自覺翹了一下,手下卻毫不留情,一巴掌把寶音圖扇到小牛邊上去,冷斥道,“你今年七歲,不小了?!?/br> “那五嬸還是大人吶?你為何要抱她?!?/br> “她是姑娘?!?/br> 唯一的姑娘容溫,被班第一路以抱孩子的姿勢抱到山腳下草甸,才放下來。 好在此時天邊暗色已完全籠罩了下來,容溫略低著頭,單手捂在臉上消散熱氣,默默隨班第朝這片草甸上唯一的白色蒙古包走去。 “阿布,額吉,我們回來了?!眲偛胚€喊肚子餓得走不動道的寶音圖,飛也似的撲到帳篷門口,蒙古牧民打扮的一男一女中間,“五叔的媳婦兒也來了,是位漂亮但不太會走路的公主?!?/br> 帳篷前的男女聞言,對視一眼,趕緊往前迎了好幾步,熱情的跟容溫打招呼。 這對男女是夫妻,漢子叫浩吉格日,譯為‘禿頭’。 那頭亂糟糟的卷發,倒是真的稀疏得很——名副其實,人瞧著很是和善。 女人名叫滿塔格日,譯為小圓臉,是個懷著六七個月身孕的淳樸婦人。 “公主,請里面上座?!标P內都說蒙古粗狂放蕩,實則論起對待客人,蒙古人是很講禮的。 禿頭夫妻面對公主身份的容溫時雖難掩拘謹,但十分誠摯熱情的邀容溫進帳篷歇息。 容溫笑著隨夫妻兩進了帳篷。 帳篷內空間不大,陳設一眼覽盡。析木柜木箱用得發黑,地氈也只小小一塊,一應物什老舊灰撲,很是清貧。 唯一有些許亮色的,大概是木柜北角上敬放著佛龕和佛像。 容溫與班第并排盤坐在唯一一張木案客席前,禿頭面帶笑意,陪坐在主位,奉上新煮的奶茶。 小圓臉則挺著個大肚子,由兩個孩子幫忙,除了把事先預備好的奶皮子,奶餅,酸馬奶幾樣吃食端上來。 接著,又去爐子前搗鼓一番,端了一碗rou糜炒米及一小銀盆血腸單獨放在容溫面前,搓著手不好意思道,“帳中粗簡,無甚好招待公主的。公主遠道而來,定是餓了,好歹吃一些?!?/br> “辛苦你了,這些都很好,多謝?!比轀孛嫔蠝\笑相應,實則心中驚濤駭浪。 方才借著油燈亮光,她仔細打量過了。寶音圖與小圓臉夫妻二人相貌全然不像,反倒是與京中以俊朗聞名的大阿哥活脫脫一個模子刻出來的。 所以,這個寶音圖到底是什么身份? 這對夫妻又是誰,真是只是普通牧民嗎? 班第為何會與這樣幾個身份天差地別的人相交? 還有小牛,他為何要把一個漢人孩子帶到蒙古來? 容溫忍不住看了班第一眼,他似乎藏了許多秘密。 容溫口味清淡,并不喜歡粘膩腥味重的吃食。外加上大病初愈,趕了這一天的路,胃口不好。 用了一些rou糜炒米和奶餅后,又在小圓臉期待的眼神中,夾了一小截暗紅的血腸放進嘴里慢慢嚼著,便不再動了。 班第見狀,把她面前的碗盆全挪到自己跟前。那碗血腸讓寶音圖端了過去,兩個孩子與小圓臉分吃,他自己則風卷殘云的把容溫剩下的東西全倒進了肚子里。 容溫不太自然的移開眼。 雖然知道蒙古這地界,靠天吃飯,點點滴滴都來之不易。百姓格外珍吃食,從不剩飯。 但是親眼看見班第這樣大喇喇吃她剩下的東西,還是讓她覺得別扭,甚至羞赧。 用過夜食后,細心的小圓臉便發現容溫精神不濟,猜她是趕路勞累,便招呼著領了容溫去不遠處的小河邊梳洗。 這個時節,將將進五月,蘇木山的夜晚還涼得很。 容溫帶著被河水凍出來的一身雞皮疙瘩回來時,班第正用架木、苫氈、繩帶幾樣東西搭帳篷。 容溫還是第一次見人搭帳篷,難免好奇,伸著脖子看班第動作。 班第斜睨她一眼,默不作聲把最后一條繩帶系緊。 起身去了旁邊的小圓臉夫妻的帳篷里,拿了一套氈墊和氈毯過來,扔在帳篷里示意容溫進去。 “我把這里占了,你睡何處?”方才去河邊時,容溫聽小圓臉講過,這些年班第來蘇木山,只要見他們夫妻在山腳游牧,便會搭個小帳篷住他們邊上。如果不在,他便會隨便在山上隨便湊合。 這個時節去山上,可有些冷。 “山上?!卑嗟谒茰喨徊辉谝饫渑?,一句話都沒多的,指了指氈墊氈毯,示意容溫,“自己鋪?!?/br> 容溫長這么大,雖然與受寵兩個字沒什么關系,但畢竟是養在慈寧與壽康兩宮眼皮子底下的,不至于有奴才嫌命長在日常上苛待她。 鋪床疊被這種事,她只見奴才做過,自己從未動過手。 是以,笨手笨腳的。 剛把氈墊左邊鋪平,右邊又被扯出褶子了。好不容易把右邊整理還,左邊又亂了。 班第抱臂站在一旁,看她手忙腳亂的樣子,灰眸里染了極淡一層笑意。 最后才施施然上前,示意容溫讓開。長臂扯著氈墊兩角使勁抖落了幾下,然后順勢放在地上——平平整整。 鋪好氈墊,班第似準備出去。 “你真厲害?!比轀匦Σ[瞇的,真心實意的夸贊道。 班第沒應聲,一雙大腳卻莫名轉了個方向,拿過一旁的氈毯替容溫打散,整齊重放在氈墊上。 這才大步離去。 容溫盯著他略顯倉促的背影,詫異挑眉,像是想到了什么,莞爾笑開。 班第這個小帳篷,除了地上的氈墊與氈毯,以及角落里放著的一張矮幾,一盞油燈,什么都沒有。 容溫想找個枕頭都沒找到,只能無奈躺下。 她從昨日下午被多羅郡王塞上馬車,幾乎是被連夜趕路送到蘇木山來的。此時平躺著,困頓得很。 不多時,眼皮便開始打架,整個人不自覺往氈毯里鉆,鼻尖似縈了一股熟悉的山間草木味道。 半夢半醒間,容溫腦中后知后覺蹦出一個念頭——炸得她瞌睡醒了大半。 這帳篷是班第的,這套氈墊氈毯十成十也是班第的。 她躺在班第的被窩里! 容溫雙頰guntang,飛快褪下腕間的佛珠念了一遍心經,這才迷迷糊糊再次蘊起睡意,睡了過去。 半夜,睡在帳篷背后,天當被地當床的班第憑著過人耳力,聽見小帳篷里頻繁傳來窸窸窣窣的動靜。 忍了又忍,最終還是悄無聲息的掀開門簾,走了進去。 容溫沒有枕頭,又是第一次睡氈墊氈毯這種東西,不安穩,也不習慣。哪怕在睡夢中,也不忘四處拱腦袋,想找個舒適位置。 班第居高臨下,灰眸半斂,看被氈毯裹成只春卷的她,來來回回到處蹭。直接蹭出了氈墊位置,睡到了草甸上。 男人的濃眉不自覺擰了一下,蹲下身,輕巧提著那只‘春卷’放回氈墊上。 睡夢中的容溫像是察覺到了什么,順著他手的方向滾了滾,一副要用他手臂當枕頭的架勢。 班第睇著已經半掛在自己胳膊上的腦袋,徑直推開,最后卻又鬼使神差的坐在了地上,大腿正對著容溫的頭。 片刻之后,容溫果然蹭了上來。 容溫第二日揉著脖頸醒來時,外面已天光大亮。待瞧清自己這身皺巴巴的衣裳后,容溫難掩嫌棄,立刻去拿了多羅郡王給的行囊。 可是翻來翻去,只翻出一套艷紅的草原女子騎裝來。 容溫瞅著這刺眼的顏色,莫名想起了班第曾送給她的那套‘紫茄子’??ね醺娜?,別的她不敢說,但這眼光絕對是一脈相承。 沒有衣裳換洗的情況的下,再愛美的心也只能收著。容溫興致不高的換了騎裝出來,正好寶音圖和小牛兩從遠處歡快跑來。 寶音圖嘴甜,又不太認生,圍著她便開始笑鬧,“五嬸,你好懶,起得真晚。不過看在你漂亮得像新娘子的份上,我就不羞羞你了?!?/br> 小牛是在京城長大的,知道什么叫尊卑有別。對容溫恭敬許多,但還是難掩小孩子本性,聞言使勁兒跟著點了幾下頭,喃喃的夸,“很漂亮?!?/br> 容溫有些好笑——小孩子八成都愛鮮艷的顏色,越是鮮艷越覺得好看。她沒硬掰小孩兒審美的意思,遂笑著問起,“怎么沒見你阿布和額吉?” 班第也不在。 “阿布與額吉天不亮就放牧去啦?!睂氁魣D沖容溫眨眨眼,大聲答道,“五叔去了山上,但是有給五嬸留吃的?!?/br> “唔,我等會兒再吃吧?!比轀夭惶形缚?,“我先去河邊梳洗?!?/br> “那我們陪你!” 寶音圖拉著小牛綴在身后,像兩只小跟屁蟲。容溫趁機問了他為何稱呼班第五叔。 “因為他就是我五叔啊。聽我阿布和額吉講,小時候是五叔把我托付給他們養的,但是五叔每年都會來看我。這次他不僅自己來,還給我帶來了小牛做玩伴,我可太高興了?!?/br> 寶音圖果真不是小圓臉夫妻親生的。 容溫心頭略微發沉,卻礙于孩子天真爛漫的笑顏,并未繼續問什么。 三人說說笑笑,很快到了河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