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丞倒也直白。

    “因為她長得好看嗎？”小若初歪著腦袋又問。

    盧遇丞想了想，點點頭道：“好看?！?/br>
    小若初那雙原本閃著淚光的眼睛里，現下卻像閃著星星似的那樣充滿了期待和好奇，“三伯可曾見過？”

    “當然見過！我還給她拍過照片呢！”盧遇丞一臉的驕傲。

    小若初羨慕不已，扒著他繼續追問道：“那三伯能不能給我一張她的照片？”

    “這個……這個……”盧遇丞吞吞吐吐地犯了難，“我那兒沒有，當初全讓你爸給拿走了……”

    小若初低下頭，失望地說道：“他把照片都藏起來了，我一張也沒見過……”

    這事兒盧遇丞自然是知道的。當初他給他們夫妻二人拍的那些結婚照，岑牧野不知有多滿意，一洗出來便掛滿了整座岑府。

    而如今……唉……盧遇丞心中又是一番暗嘆。

    可就在這時他突然想到一件事，遂眼睛一亮，打了個響指：“懷表！你爸的懷表上有她的照片！”

    小若初愣怔了一下，立刻點了點頭。

    他知道那塊懷表，那是父親從不離身、也從不讓別人去碰的一塊表……

    *

    剛跟了一臺手術下來的麓鳴兒，筋疲力盡地靠在辦公室的椅子上閉目養神。

    “小傅大夫？小傅大夫？”

    金發碧眼的小護士輕輕地敲了敲她的門，麓鳴兒才睜眼醒來。

    “有事嗎？黛西小姐？”麓鳴兒笑著問她。

    “您的一位朋友來了，在護士站等您?！?/br>
    “朋友？”麓鳴兒愣了一下，她在美國這么些年，可談不上有什么朋友。

    護士小姐微笑答道：“是的，她說她的母親是克拉克夫人?！?/br>
    “噢！我想起來了！”麓鳴兒一拍腦門，頓時恍悟，遂站起身跟著黛西往護士站走去。

    等在護士站的克拉克小姐見到身穿白大褂的麓鳴兒，便驚喜地張開雙臂擁抱她：“終于找到你了，親愛的伊藍！沒想到你都已經是一名醫生了！”

    就像與多年未見的舊友重逢了一般，麓鳴兒對再次見到克拉克小姐感到十分欣喜和感動：“您和克拉克夫人過得還好嗎？我們算起來真是有五年未見了?！?/br>
    克拉克小姐聽到這話，不由地紅了眼眶，“親愛的伊藍，我的母親……在上個月已經離世了……”

    “什么？”麓鳴兒驚訝道。

    克拉克小姐拍了拍她的手，反過來安慰她：“很抱歉告訴你這個消息，不過她走得很安詳，沒受什么苦……”

    五年前，她剛到美國時，就住在克拉克夫人的家里。那是一位極和藹、極有趣的老太太。本打算在那兒常住下去，可誰知岑牧野是如何查到的消息，每隔一段時間便會往克拉克夫人的家中寄錢，為此給她造成了極大的困擾。于是，她不得不悄悄地離開，并與克拉克夫人說好，若是有人向她打聽自己的近況，就隨便編幾句話，把人糊弄過去，省得他再找到別的地方來。

    不知不覺已經五年過去了，忙碌的學習和工作都讓她已經漸漸淡忘了這件事?？蓻]想到的是，今日再見到那家人，得知的卻是一個讓人扼腕嘆息的噩耗……

    克拉克小姐從包里取出四個信封遞給她，并說出了今日的來由：“這些信全是您家人從中國寄來的。每年一封，我母親都替你收著，她臨走前囑咐我，一定要把這些交還給你。給她辦完后事以后，我就到處打聽你的消息。伊藍，我很高興，很高興能再次見到你，并且物歸原主，終于了了母親的一樁心事。我想你的親人還在惦記著你，也許你該回國看看……”

    麓鳴兒接過信，淚水便模糊了眼眶。因為克拉克夫人的善意，因為克拉克小姐的話，還因為那四封想看而不敢看的信……

    這夜，麓鳴兒躺在床上翻來覆去了許久，依然毫無睡意。在見過克拉克小姐后，她這一整日便魂不守舍，做什么事都心不在焉。

    被她鎖在抽屜里的那四封信，倒不像五年前她剛到美國時寄來的那樣厚，興許不是錢，而真的只是信么？一年一封的信，他會說些什么？孩子的近況？他的近況？孩子五歲了吧？是不是該上學了？他呢？三十多了，沒準也再婚了吧……

    越是胡思亂想，心里就越是堵得慌。麓鳴兒焦躁地從床上爬起來，她打開窗子，呼吸了十幾分鐘的新鮮空氣，也沒能平復下亂糟糟的心緒。

    一封、兩封、三封、四封。

    還是沒忍住，這些惹人煩的信全都被她拿出來，一封一封地拆開……

    第一百零三回 決定

    岑牧野還是那個岑牧野。

    原以為信封里裝的不再是錢了，卻沒想到他索性以她的名義在美國的銀行開了一個戶頭，每一年都存了一大筆的錢……

    那信封里，除了匯票，還有讓麓鳴兒又喜又心酸的東西——

    照片。每年一張他們兒子的照片。

    從一歲蹣跚學步，到四歲的活潑機靈，麓鳴兒每看一張都是控住不住的淚落襟衫。

    四張照片，她來來回回地看了無數遍，摩挲了無數遍，也難以放下。

    每張照片的背面都記錄下了拍照的時間——他好像都刻意挑在了六月的那一天，就是多年前他們真正在岑家初識的那天。這不得不讓她想起舊日的情景，她初叫他“四哥”時的驚訝，還有他幫她沖腳時的不屑。

    歷歷在目，仿佛一切都沒變，卻不得不承認她離開他已有五年。

    五年……她突然想起，五年怎么只有四張照片？

    已經是8月末，北平的夏季都快過去了，第五張照片為什么沒能寄來？

    麓鳴兒越想越擔憂，也不顧眼下還是凌晨，便焦急地撥通了克拉克小姐的電話。電話響了許久才接通，麓鳴兒甚至來不及道歉便急急問起克拉克小姐有關信件的問題。

    在得到克拉克小姐準確的回復后，麓鳴兒再次陷入了迷惘……

    這一整夜，她無論如何也睡不著了。

    她想到了上午失敗的那個手術。想到了那個躺在病床上停止呼吸的孩子，以及孩子父母他們那種絕望的哭泣。

    在醫院工作的這些日子里，她以為自己看淡了那些生老病死，也看慣了那些病人家屬的悲歡愁緒。卻從沒想過，如果有一天，在這世上唯一與自己有血緣關系的孩子要是遭遇了不測，自己還能否一如既往的坦然……

    次日，精神不濟的麓鳴兒向醫院請了個假。她躺在床上，手里攥著那僅有的四張照片神傷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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