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9節
“讓我安葬他……可以嗎?!?/br> 三世,我自廢修為,淪為爐鼎。二十年的日夜凌。辱,二十年的生不如死。 “你看起來不像邪修,我不殺你?!?/br> “要治療嗎?你看起來很虛弱?!?/br> 四世,我苦修無果,肌骨寸裂而亡,含恨不瞑。 五世,我步步為營,卻痛失所愛,孑然一身。 “背負著敬愛之人生命的修為、名聲,我嫌臟?!?/br> “蒼天在上,可看清楚了,所有過錯及誒是我鳴煙鏵之過,和殷旬沒有半點關系!弟子自知罪孽深重,愿永生永世承受十八地獄之苦。今自引于此,望能稍息一眾冤魂怒氣!” 這些可夠…… 蜷縮在陰暗潮濕的洞中,男人緊緊抱著懷里的女子,卻不敢睜眼看一眼她的模樣。 “大師兄,你會補衣服嗎?” “衛黎比不上師兄分毫?!?/br> “師兄,煙花是不是做錯了……” “難吃,不要?!?/br> “師兄,你在難過嗎,為什么?” “可是師兄,害怕是可以斬斷的?!?/br> “我總有一天不會畏懼的,不論是什么?!?/br> “煙花會永遠陪著師兄?!?/br> “殷旬我說了多少次了給我在家乖乖待著不要任性!” “天道不會放你,也不會放過我。千千萬萬的生靈更不會放過你我!” “師兄,適可而止吧,你這次任性過頭了?!?/br> …… 回憶仿佛滔天巨浪,層層疊疊的要將人溺死過去。 殷旬狼狽地趴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腦袋。 “鳴阡鶴,我求求你,再給我一百年的時間……我要和煙鏵……求求你……最后一百年,往后要殺要剮隨你……” 鳴阡鶴面無表情地望著跪在自己腳前痛哭流涕的男人,他張口吐出冰冷的聲音,“一百年?再讓你縮在這洞里繼續荒謬的夢境?” “荒謬……”殷旬閉了閉眼,又是哭又是笑,“是啊,荒謬。只有在夢里才能遇見……” “夠了殷旬?!兵Q阡鶴冷下聲音,“你要自欺欺人到何時。鳴煙鏵死了,早就被你殺了。那具尸體不是正在你面前么?!?/br> “不、不是的!”殷旬痛苦絕望地搖頭,“我不想殺她的,是她、是她先背叛了我…明明……明明我是那樣相信她!”相信到愿意把自己的生命全權交到對方手里,可他得到的,不過是女子對自己的滿腔殺意罷了。 鳴阡鶴閉了閉眼睛,似是不想再看,“你還真是軟弱。如果不是那個孩子千般萬般地求我,我真不想你這種人和我最出色的徒弟扯上任何關系?!?/br> …… 玄蠱大陣停了下來,鳴煙鏵緩緩睜開眼睛。 她一邊松了松手腕一邊看向進來的幾個人,“帝君放我出去?” 來的是幾個仙官,各個面色焦急,“煙鏵神君,魔軍打過來了,帝君命你為元帥,立刻率兵前去支援文昭司君!” “魔軍?”鳴煙鏵微愣,不是剛剛打完嗎?!邦I兵的是誰?” “魔君殷旬?!?/br> 見鳴煙鏵遲遲不動,幾個仙官急了,“神君,馬匹已經備好,您趕緊去吧?!?/br> “等等?!迸映瘱|方望去,目光沉沉,“我要先回東陵宮一趟?!?/br> …… 東陵宮 “師父,徒兒求您……”鳴煙鏵跪在男子身旁,額頭觸地。 “癡兒……”鳴阡鶴暗暗嘆了口氣,“那不過是個魔族。要知道,自古以來神魔不兩立,他是你的宿敵?!?/br> “不,他是我的朋友?!兵Q煙鏵搖頭。 “那衛黎南宮逸秦易文凌悅玥便不是你的朋友?”鳴阡鶴開口道,“你要為了一個殷旬而舍棄他們?” “我沒有舍棄他們?!迸雍陧幸黄谷怀嗾\,“我會竭盡所能保護他們的安危。同樣的,我也要保護殷旬的安危?!?/br> “煙鏵,你開智至今,也有數萬年的光景了。你該知道,朋友二字不會長久。不過是朋友而已,何至于做到這個份上?!?/br> “殷旬……”鳴煙鏵垂眸,放在膝蓋上的手稍稍握緊,“他不一樣些。還請師父成全徒兒?!?/br> 鳴阡鶴又是一聲長嘆,“我曾答應某人,不管以任何形式,此生再不開殺戒?!?/br> 他看向跪在自己面前的徒弟,嘴角露出極淺極淡的笑意,“不過……這不是殺生,是么?” 鳴煙鏵睜眼,眸中有光亮閃動。她重重點頭,“多謝師父!” 她的神格已經注入樹中,也就是說,她只要死過一次便會開始輪回歷劫。 這次大戰,她隱隱感覺得出不過是赴死而已。 本來是想和殷旬一起放置好神格后,找個安全的地方將魂魄逼出。 不過看來她得先殷旬一步了。 殷旬的魔格還未安置,鳴煙鏵只能央求師父在大戰之后替自己像殷旬說明這一切。并且告訴他,鳴煙鏵會在冥界等著他來一起歷劫。 “若是殷旬不愿意照做呢?”鳴阡鶴問道,畢竟讓魔格和魂魄離體,這和自殺無異。他只怕自己的傻徒弟一片赤誠,對方卻有所猜忌。 “不會的?!迸虞p輕搖頭,那黑曜石般的眸中一片堅定?!八麜淼??!?/br> 殷旬,一定會來的。 …… 在那之后,鳴煙鏵意料之中的死在了殷旬手上。鳴阡鶴于云端上看著這一切,他對著女子離體的魂魄點了點頭,示意她放心。 他靜靜等待著,等著殷旬清醒過來,等著御界金幕消散。 畢竟那樣瘋癲的情況,除了靠本人的意志,外人是無法喚醒一頭瘋掉的魔獸的。 可未曾想到當他再次找到殷旬的時候,這個不堪重負的魔族居然沉睡了過去。把自己蜷縮在一個陰暗潮濕的洞內,抱著他徒兒的尸體做起了虛幻的大夢。 殷旬有意逃避這殘酷的事實,想將自己溺死在這無邊的夢境中。 他恨著鳴煙鏵背叛自己,卻更恨自己殺了鳴煙鏵。 他愧疚煎熬著,在夢里一遍又一遍的懲罰折磨自己。 殷旬不斷地想著,或許一開始他沒有見過鳴煙鏵那該多好。 她會和衛黎一起,站在天界的巔峰,將天界推到前所未有的盛世。 她會成為新一任帝君的重臣、萬人眼中的戰神。 她會和她的朋友度過快樂的日子,而不是和他一個魔族扯上關系,最后命喪黃泉。 懷著極大的痛苦,殷旬沉浸在深深的夢境中無法自拔。他陷入的太深,就連鳴阡鶴也不能一下子就將殷旬喚醒。否則強行叫醒這個不愿意醒來的人,殷旬只會變成一個傻子。 鳴阡鶴無法,這時候他注意到了殷旬懷中的鳴煙鏵的尸體。 鳴煙鏵是天界的戰神,其法力和rou。身皆是一等一的強悍。為了防止有居心叵測之人加以利用,將自己練成傀儡,鳴煙鏵一早就在自己身上設置了禁制。 只要魂魄離體,這具rou身即刻灰飛煙滅。 但是因為轉世回來之后,還得用這具rou身。于是鳴煙鏵便將除了七魂六魄之外的幾絲魂氣留在了體內,以防rou體被毀。 鳴阡鶴思忖了片刻,隨后決定將鳴煙鏵體內的這幾絲魂氣引入殷旬腦中,一同進入夢境。 魂氣實在太過微弱,懵懵懂懂的幾百年參與了殷旬的夢境,卻依舊被殷旬主導著,沒辦法做出什么。 直到最后、在殷旬夢中第五世的時候,那縷魂氣隱隱約約有了些從前的回憶。 但這并沒有什么用,除了讓夢中承載這縷魂魄的煙花偶爾有了些現實的記憶以外,并不能阻止殷旬。 能阻止殷旬的是鳴阡鶴。 或許是經歷了千年,殷旬終于心緒穩定了一些。鳴阡鶴在最后一世可以借助自己徒弟的那抹魂氣一起進入殷旬的夢中。 可這畢竟是殷旬的夢境,一切的一切都由殷旬來主導。鳴阡鶴只能靜待時機,在他精神最為脆弱的時候將他喚醒。 當一百年之后,夢境中的煙花死在了殷旬面前,被深深打擊的殷旬精神出現了崩塌。 鳴阡鶴睜開雙眸,他的機會來了。 這一切,都該徹底結束了。 …… “所以……”得知真相的殷旬愣愣地跪在地上,“她為我想好了一切,我卻一直以為她背叛了我……” “哈、哈哈哈……”他目光渙散地嗤笑了起來,“我……我又辜負了……”辜負了她給自己準備好的一千年,只是像個懦夫一樣的蜷縮在自己的世界里逃避一切。 看著面前癡癲近乎崩潰的男人,鳴阡鶴轉身離去。 “千年已過,不過她的神格還留在那樹中,并未歸位。你,好自為之?!?/br> 他說著,徐徐朝遠處飛去。 在鳴阡鶴的身后,那骯臟襤褸的男人仿佛突然驚醒一樣,瘋了一般朝從前那座小院奔去。 鳴阡鶴站在云端俯視著,一言不發。直到另一抹魂魄也在自己面前消失后才落到了院中。 他伸手撫上了那棵將近凋零的樹,魔格缺失的太久,哪怕如今放進來,這樹也活不了多久了。 銀發男子閉上了眼睛,從他手上渡去了層層白光,那白光傳入樹干中,被大樹吸收。 “別急,再等最后一百年?!彼麚嶂鴺涓?,常年冷漠的臉上此時帶了些柔和,“他們很快就會回來的?!?/br> 或許,有些事情從一開始就是不同的。 鳴煙鏵不是鳴阡鶴,殷旬也不是夏摯炎。 那樣的結局,不會在這兩個孩子身上重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