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節
鳴煙鏵綁好了頭發,目光從一旁面帶笑意、仿佛事不關己的男人身上劃過。兩人目光對視的一瞬,殷旬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煙鏵,不要為了我打架,你趕緊走,我不想看到你受傷?!?/br> 鳴煙鏵:“你這表情,未免也太矯揉造作了?!?/br> 殷旬毫不心虛地笑著承認,“是啊,煙鏵要是真走了,我可怎么辦呢。若真不想你來,我就不會捏碎玉簡。只不過該說的客套話還是要說的?!?/br> “夠了!”月戚揚手,“敬酒不吃吃罰酒。鳴煙鏵,別人怕你,我可不怕。十八位將軍速速現身,給我把神君好好留在西南?!?/br> 紅裙女子拍了拍手掌,下一瞬,廣場之上束起十八道光束,形成了一個大圈。待光束散去,里面的人影隨之顯現。正好將鳴煙鏵圍在了圈中。 她細細掃視一圈后,定了神。 這么多人,居然連一個比衛黎能打的都沒有。 偌大的一個西南,已落敗于此了么。 弱成這樣還敢如此囂張跋扈,殷旬手下的將領都是干什么吃的,難怪他無助到了需要來天界尋找庇護。日后若是有機會,還是得提一提,讓他重視培養將才,不能因為現在太平盛世就重文輕武了。 “娘,等等?!鄙线叺纳倥龅亻_口。 月戚臉色陰沉,“住口,有什么事回去再說?!?/br> “娘,這十八個人連我都打不過,怎么能攔下煙鏵神君?!痹骡彽降资悄昙o小,想都不想就給自己母親拆臺子,“孩兒請命,替我西南眾將與煙鏵神君一戰?!?/br> 月戚挑眉,看了眼鳴煙鏵,鳴煙鏵表示無所謂,“怎么都好,我急著去殷旬家?!?/br> 快點打完快點回去,這是鳴煙鏵奉行了多年的準則。 被點名的殷旬對著鳴煙鏵又是燦爛一笑,笑得極為爛漫開心。 月戚莫名覺得有些心煩意亂,她揮了揮手,“好,你上?!?/br> 雖說是從十八變成了一,但十八位將軍并未退下,依舊嚴絲合縫的將鳴煙鏵包圍起來,隨時準備待命。 華麗黑裙的魔族少女領命躍下,身上的黑裙被風拂開,對著場上的女子將裙底的光景展露出現,一覽無遺。 風景妙曼,然而在場沒有一個魔族敢去偷看,因為他們無不領教過這位喪心病狂的少主的喪心病狂的招數。大家從前都很老實地看后愣在那里,結果不等反應過來,脖子上就一涼,已然被少女的利爪刺上了。 鳴煙鏵也看,畢竟正對著她而來,擋住了大部分視線,實在是不得不看。 但她看完之后,下一瞬脖子一涼的是月鈴。 藏在刀削里的驚蟄勒住少女纖細的脖頸,女子清冷的聲音響在耳畔,“你是男子?” “嚶!”月鈴掩面,“太、太太近了……” 看著少女、不,該說是少年紅得發燙的臉,鳴煙鏵松了些力道,男女有別,一旦碰到了異性就要對他負責……這個習俗好像在哪聽到過,不會是魔界西南吧…… 不想她剛剛退開了半步,少年一改方才嬌羞的模樣,矮下身子從鳴煙鏵懷里滑了出去,動作迅速,就連鳴煙鏵也只捉到了個殘影。 少年退至數丈開外,拍了拍自己華麗繁復的黑裙,又扶了扶頭頂左側的華麗碩大的頭花。他眨巴著黑紅色的大眼睛望著鳴煙鏵,嘴里吐出一串清脆嬌嫩的銀鈴笑,那笑聲漸響,源源不斷,旁邊的眾人聞之變色,紛紛退到月戚身旁。 此乃月鈴的絕技,笑聲如魔音入耳,輕則七竅流血;重則攝人心魂成為他的傀儡。 場上兩人,一人黑衣提刀面無表情,一人面色嬌媚大笑不止。氣氛不可不謂是詭異非常。 鳴煙鏵蹙眉,私心覺得,還是殷旬彈琴好聽。 耳膜刺得生疼,她雖不至于被一個幾千歲的小娃娃勾了魂魄,可剛剛受了一百軍棍趕來,身上一片火辣辣的疼痛,皮rou開綻,粘在衣服上黏糊糊的難受。再一聽這刺耳的笑聲頓時胸悶氣短。 腳底的白玉石板終是承受不住這如魔似魅的笑聲,在一聲細微的輕響后如蛛網般破碎蔓延。 玉。柱倒下,砸在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響,地板上的玉石也四分五裂,被音波震得朝上彈去。 月戚面色凝重,不得不升起結界抵擋音波。 結界之外的世界萬物被音波沖擊得紛紛炸裂。烏云蔽日,驚雷怒下。閃電落在嬌俏的少女背后,將那嬌小的身子立出驚人的恐怖氣勢。 這是一只純血種的高階魔族,他受魔界萬物的寵愛,就連空氣中的魔力元素都自動地朝他靠近,為他調動所用。 那甜蜜的笑臉之下,是恐怖如斯的強大魔力,讓人心驚膽戰。 被音波震碎的玉石彈至半空,鳴煙鏵俯身,于玉石將落之時離弦箭般沖出。 ?!?/br> 金屬相碰,出鞘的驚蟄被兩根粗長的銀針架住。 上一刻還笑得瘋癲放肆的少年這一刻收斂笑聲,已然雙手握著武器,并成功擋住了鳴煙鏵的一擊。 那武器要說是針也不盡然,這武器比驚蟄還要長上幾寸,末端似劍柄,卻又不像刀劍身那般,通體大概兩指粗細,就像是根鑲著劍柄的長針,十分古怪。 鳴煙鏵眸中劃過一絲驚疑,因著沒有想取這位少年的性命,她此次的一擊只使出兩成的力。 但看起來不過幾千歲的纖細少年,居然能夠反應如此迅速地接下自己一擊,實在不可小覷。 兩人靠得極近,對面那雙漆黑紅瞳的眼中印出了女子面無表情的臉龐。 月鈴雙頰一紅,羞怯地別過臉去,聲音發顫,“神、神君……不要這么看著玲兒,玲兒害羞……” 這模樣怎么看都是個俏麗的小姑娘,實在難以想象,他其實是個男子。 鳴煙鏵心下思忖,兩人僵持之際,忽聞背后遠處傳來一聲溫和帶笑的聲音,“神君,旬兒可還等著你來搭救呀?!?/br> 鳴煙鏵:“……” 她當即朝后躍去,這才反應過來自己剛才竟然走神了。 在戰場上走神,這是鳴煙鏵少有的失誤。原來方才月鈴的笑聲并未全部被自己屏閉,竟是不知不覺的滲透了進來。若非殷旬出聲提醒,恐怕自己就會被少年帶著走了。 月鈴的好事被人打擾,那張明媚可人的臉瞬間變得猙獰起來,黑紅色的美眸陰狠地瞪向殷旬,似乎恨不得將他啖rou喝血。 有所警覺的鳴煙鏵不打算再和月鈴磨蹭。 她退后半步,將驚蟄收入刀鞘內。于眾人不解的目光之中,緩緩抬手,將入鞘的長刀高舉過頭—— 隔空重重地朝月鈴遙劈下! 炸雷再起,那是毫不遜色于少年方才引起的雷聲、獨屬于天界第一戰神的雷聲。 月鈴微愣,還未反應過來這是在做什么之前,一股磅礴浩瀚的刀風直沖而上,像是滔天巨浪一般,鋪天蓋地地一擁而上,將人溺死過去。 少年瞳孔微縮,五臟六腑全都縮在了一起。四周氣流壓抑,朦朧之中,他隱約看見了黑衣女子身上濃郁的紅光——火的顏色,耀眼的顏色。 “少主!” 見強大的少主昏倒在地,幾位將軍急忙上前,鳴煙鏵趁機一掌拍出,渾厚的靈力襲來,月戚暗道不好,連忙雙手結印,運氣十成的功力去擋這一掌。 然而當她擋下這一掌后,身邊的白色已然消失不見,廣場上也沒有了黑衣女子的蹤影,只留下一地碎裂的白玉石。 雷光匿去,烏云淅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第九十七章 “這次多謝煙鏵的救命之恩?!币笱e起精致小巧的酒杯, 里面盛滿了清酒, “若是沒有煙鏵, 恐怕我已經死無葬身之地了?!?/br> 鳴煙鏵眼瞼微瞌,將酒接過一飲而盡。 拇指小大的杯子, 喝進去還沒覺出味來就流進了喉嚨。 不痛快。 殷旬再給她續上,“天色晚了,煙鏵今天還回去么?” “不回去?!兵Q煙鏵看他一眼,“我明天再面見帝君?!?/br> “一路辛苦,那我就不打擾煙鏵休息了?!币笱疀_她莞爾,“你面見帝君回來后,我帶你去選狐貍?!?/br> “殷旬!”女子忽地拍桌而起,她沖著男人的背影低低喝道, “你還是不肯相信我?” 月牙白的背影一頓,男子訝異地轉身,“煙鏵說什么?” 見他這副模樣, 鳴煙鏵不再多言, 提刀大步朝門外走去。 直至門口, 她的袖子被人拉住。 “煙鏵……” “既然你還是不相信我, 我走便是?!?/br> “……”殷旬嘆了口氣,“你知道了?” 鳴煙鏵轉身,定定地看向他, “是,從你告訴我你魔力失控的時候?!?/br> 天底下怎么會有哪個魔君告訴才相識幾個月的人自己的辛密?鳴煙鏵雖然不喜官場上的彎彎道道,可跟著衛黎那么多年, 最基本的常識她還是有的。 從這點出發,往前往后推去,一切就都明朗了。 “那你今天為何還要來救我?!币笱嘈?,他松開了女子的袖子,兀自走到座上坐下,三指把玩著一頂小酒杯,眸中的碧色黯淡了些,“對我這樣無情無義的魔族,你大可不必理會。不計較我欺騙了你那么久而一刀殺了我,我已是感恩不盡了?!?/br> 鳴煙鏵一把將長刀按在桌上,砰的發出聲響,“殷旬,我今天是私自從軍中走出。如果衛黎不讓我回來,我身為屬下沒有任何話好講;倘若被他發現我來魔界的目的,按軍法殺了我,我也無話可說?!?/br> 她目露失望:“我以為,你已經足夠明白我的心思了?!?/br> 殷旬低頭,將酒杯擱置一邊,撐著額頭看不清表情,長發傾瀉遮住了側臉,他低聲道,“對不起煙鏵……是我、是我失言,你不要往心里去?!?/br> 鳴煙鏵搖頭,“你知道我不會說話,但只要是我說過的話,就從來不作假?!?/br> 她挨著殷旬坐下,“我既然說過喜歡同你做朋友,那便是肺腑之言,不管目的如何,我只知道我是喜歡你的?!?/br> “我……” “殷旬,若說目的,難道我接近你就沒有目的么?!彼龑⒁笱畵沃~頭的手扒開,湊近了認真看著他,“你若是覺得是在利用我而過意不去,那我告訴你,我也是為了利用你?!?/br> 殷旬微愣,只聽女子認認真真道,“我接近你,全是因為你笑起來好看,全是因為和你說話舒服、做事有趣。你要是利用我的一身武藝,那我更可惡,我利用了你整個人;你若是同我結交是圖在我這尋個庇護,那我就是圖能在你身上找樂子。你我一丘之貉,都不是什么好東西,也就誰都別說誰了?!?/br> “哈……”殷旬沒忍住,對著一絲不茍滿臉嚴肅的女子笑了出來。 “嚴肅點,不要笑?!眲倧能姞I回來的鳴煙鏵下意識呵斥。 男子彎著眸子揚起了臉,“不,神君喜歡看我笑,那我就每天都笑給神君看?!?/br> 鳴煙鏵覺得這樣也行,總比剛才死氣沉沉自怨自艾的表情好,遂點頭,“好,那你每天就這樣笑?!?/br> 殷旬重新給她斟酒,這一回,面上的笑容比之前看的真切多了,“神君圣明,我這點詭計怕是都瞞不了神君,那我便也直說了。早些年為了奪魔君之位,我急功近利用了禁術,如今報應臨頭,我已是魔力干涸。不僅常常失控,很多時候,甚至連最基本的術法都使不出來,和凡夫俗子沒什么兩樣了?!?/br> 他從座上起身,“神君這些日子也看到了,魔界不同于天界,沒有忠誠之論。我雖是魔君,可手下真正忠心的臣子屈指可數。稍微高階一些的魔族,無不等著我敗落。 若只是為了魔君之位便罷了,可他們要的,是殺我揚名?!?/br> 他說著,臉上苦澀一片,“那時候我聽說神君俠肝義膽古道心腸,凡是您認下的朋友,不論水火刀山絕不袖手旁觀,便起了這般卑陋齷齪的心思?!?/br> “您能原諒我,我已是羞慚不已,不該再有非分之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