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節
謝長晏想:哇!如此直接! “打攪了?!边@是第二句。 謝長晏想半天,干巴巴地回了一句:“不、不打攪?!?/br> “若再見她,請代為轉達一句話?!憋L小雅停了一下,不知在想什么,眉間郁色更濃,“她要的譜我有,若想聽,正月初一子時老地方見?!?/br> “我也想聽……”謝長晏神往,但很快反應過來,忙擺手道,“啊是,那個,我若再見秋姑……夫人,一定將話帶到?!?/br> 風小雅忽然笑了。 他不笑時,像只陰暗屋子里擺在博古架上的瓷瓶;他一笑,那瓷瓶便被挪到了陽光下,釉彩流光,令人挪不開眼睛。 謝長晏終于知道為何玉京美男眾多,偏偏此人獨占鰲頭,號稱春閨第一夢中人了。他既讓人想保護,想珍愛,想把世間最好的東西都捧到面前博君一笑;又讓人想摧毀,想放肆,想狠狠地折磨催逼令他失控哭出來。 絕世名瓷,有人小心翼翼呵護備至舍不得一絲劃痕,也自有人手握巨錘追逐那一敲之后琳瑯滿地的毀滅快感。 就謝長晏觀察來看,商青雀是前者,那個邪里邪氣的秋姜是后者。 風小雅一笑之后,從袖中取出一物,遞給她。 謝長晏接過來一看,是一根鶴翎。 “見面禮?!憋L小雅見她露出疑惑之色,便又解釋道,“陛下與我同承家父所學,隸屬一門。而你婚約雖廢,師名仍在,算起來,也是我的師妹。若有所求,可將此翎隨信寄回?!?/br> 謝長晏簡直受寵若驚,連忙謝過。 風小雅不再多言,孟不離和焦不棄抬著他離開了。 謝長晏一路送到院門口才折返,進屋后不禁又拿出那根鶴翎看。 突然間,一只手自身后伸來,奪走了鶴翎。 如此熟悉的作風,謝長晏無須回頭都知道是誰了。她在心中暗嘆了口氣。 那人把玩著鶴翎自行轉到了她面前,果然是秋姜。 “你為何又回來?” 秋姜抿唇一笑:“錯,是我根本沒有走?!?/br> 百祥客棧外,焦不棄將茶倒滿,遞到風小雅面前。 風小雅本閉目坐著,抬手接茶,睜開的眼睛里滿是疲憊之色。 “適才公子與謝姑娘說話時,夫人就躲在簾后?!?/br> “我知道?!?/br> 焦不棄有些不解:“為何不直接抓人?” “她要逃就逃吧?!憋L小雅呷了一口清茶,“反正正月初一,她必會回來?!?/br> “那風……唔,師兄說的話,你也聽到了,我就無須轉達了?!敝x長晏道。 秋姜漫不經心地睨了她一眼,忽似想到了什么,又將她從頭到腳打量了一遍,最后看著手中的鶴翎,若有所思道:“病鳥從不做多余之事,也絕不是什么重情重義之人……” 唉?她說的病鳥果然是指風小雅? “但他將這么重要的鶴翎給了你一根……”秋姜瞇了瞇眼睛,“說明你對他來說今后還有大用……難道,退婚是假的?” 什么什么?這都說的什么?謝長晏莫名其妙。 “喂,你偷偷告訴我,你跟陛下的婚約,其實還作數的吧?”秋姜貼過來,笑嘻嘻地問道。 謝長晏伸手奪回了鶴翎:“我不知道你在說什么?!?/br> 秋姜卻一副懂了的模樣:“行行行,我知道,做樣子給蛇精公主那幫人看的嘛?!?/br> 蛇精公主又是誰?長公主嗎?人家的名字叫鈺菁好不好?! 謝長晏沉聲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說什么。君無戲言。而且婚約大事,怎可朝令夕改?” “可我看你眼中滿是不舍啊?!?/br> 謝長晏一愕。 秋姜“撲哧”笑了:“我就說嘛,天底下怎么會有不想當皇后的女人呢?” 謝長晏沉默了。此中滋味,實在難與外人道,更何況是來意不善之人。 “你到底要做什么?為何還不離開?風師兄約你正月初一見,你不去準備?” 秋姜輕笑了一下:“準備什么?我才不去?!?/br> 謝長晏又一怔。 “至于我為何還不離開……”秋姜說著,湊過來摟了她的腰,姐倆好地將腦袋搭在了她的肩膀上,“因為,我要跟你一起出海的呀?!?/br> 謝長晏石化。 她有預感,自己也許、可能、或許、大概、恐怕……不能順利回家了。 秋姜在她屋中的事情,晚飯時就被鄭氏得知了。 謝長晏還在思索該如何告知母親此事,便見秋姜舉著托盤自行進了鄭氏的房間,盤上一個蓋得嚴嚴實實的大盅,里面似還在“咕嚕咕?!表?。 “伯母您好。小女秋兒,與長晏一見如故,正好我也要出海,便約了攜手同行。叨擾之處,還請見諒?!鼻锝婚_口,就是睜眼說瞎話。謝長晏頓覺頭大如斗。 鄭氏有些訝異地看了女兒一眼,不失禮節地回應道:“姑娘客氣,同行是緣,請坐?!?/br> 第48章 冰解的破(3) 秋姜將大盅放到幾上,掀了蓋子道:“小女擅做素齋,伯母旅途勞頓,怕是休息不好,喝一碗茯神粥,有助安眠?!?/br> 只見盅內滿滿一碗白粥,色如牛乳,香似龍涎,綴以大棗麥冬,點點紅綠,襯得粥?,摪?。 鄭氏猶豫了一下,不好拒絕,便小盛了一碗嘗嘗。一嘗之下,眉間滿是驚喜:“姑娘好手藝!” 秋姜掩唇笑道:“伯母喜歡,我可松了口氣呢?!?/br> 謝長晏咬了咬嘴唇,忽然起身:“我吃飽了,你跟我來?!碑敿床挥煞终f將她拉走,帶離鄭氏。 秋姜一邊笑一邊被她拖出屋子:“啊喲喲,這是做什么呀?” “你要躲要藏要同行都由著你,只是——不許sao擾我娘!”這是她的底線。 “你管討好叫sao擾?” “誰知道你那粥里加了什么?” 秋姜面色一沉,忽然變得很是嚴肅:“你可以質疑我的人品但不能質疑我的手藝。一粒米需七擔水,對待食物,怎敢不敬?” 謝長晏一愣。 秋姜伸出修長如玉的手指,在她面前比了一比:“更何況,若非這項手藝,怎勾搭得到鶴公子。你娘是有口福的人。你不跟著嘗嘗?” 謝長晏被勾動了心思,突然間就有點想嘗嘗那個茯神粥了。 誰知就在這時,一個聲音突然冒了出來:“她說謊,你別信?!?/br> 謝長晏扭頭看向聲音來源處,只見公輸蛙神色嚴肅地從院外頭走了進來。也就是說,現在是個人就知道她的落腳之處嗎? 秋姜看了公輸蛙一眼:“喲,蛤蟆也來啦?!?/br> 謝長晏算是發現了,秋姜就像兒時族學里的壞孩子,以給人起惡毒的綽號為樂。 看看她都起了多少綽號!風小雅是病鳥,長公主是蛇精,公輸蛙是蛤蟆……不知彰華又會得個怎樣的綽號……不過話說回來,彰華跟公輸蛙之間好像也是一個老貔貅一個老燕子地彼此叫,并沒好多少…… 謝長晏心中至此一嘆:我為何又想到他?我為何總想到他?我還需要受他的影響多久? 正在走神,公輸蛙已一把將她拖到身后:“此女心如毒蝎口蜜腹劍,不知禍害了多少人,你若輕信,死無全尸!” 秋姜挑了挑眉:“喂喂喂,蛤蟆,如此當人面說壞話,不怕我生氣嗎?” 公輸蛙抬起一臂,袖中有個黑漆漆的筒口,對準了秋姜。秋姜神色頓時一變,身子也后退了一步。 公輸蛙冷冷道:“速離此地,不許再來。事不過三,看在鶴公面上,這是第三次?!?/br> 秋姜冷笑了一下:“不想我還能托他的福茍活?!?/br> 公輸蛙的手臂繃了繃,秋姜立刻像片羽毛一樣橫飄出了數丈遠,到了院門口。 “也罷,好死不如賴活著,那我就先走了。小姑娘,下次再見?!?/br> 公輸蛙目光一凜,秋姜已咯咯笑著翻過了院墻,空中飄來她的最后一句話:“蛤蟆,看好你的袖里乾坤,可別大意弄丟了噢……” 公輸蛙面色微變,慢慢地放下了手臂。 謝長晏好奇地看向他的袖子:“袖里乾坤?” “我的獨門暗器?!惫斖艿共徊厮?,“這賤人來偷過兩次,全都鎩羽而歸,第二次差點死了,可惜鶴公為色所迷,非要救她?!?/br> 謝長晏正聽得津津有味,公輸蛙卻又沉下了臉:“你也是!我若不來,你差點就要上她當了!” “我沒有……” “此女最擅蠱惑人心,她說的每句話都是有目的的,她做的每件事都是居心不良,今后若再見到她,能躲就躲,不躲就趕緊通知鶴公。聽到沒有?!” “是是是知道啦……”一個兩個都把她當小孩看。謝長晏心中有些甜蜜地抱怨了一句,然后問,“先生怎會來此?” 她不提還好,一提這個,公輸蛙氣得臉上的傷疤都歪了:“你還有臉說?” 謝長晏一頭霧水。 “我在求魯館等了你三天!” 不是說只等一天,等不到就自己走人的嗎?謝長晏無語。 “不過,你倒是個人物?!惫斖芎鋈毁澰S地看了她一眼,“也是,偷偷溜走麻煩多多,索性推了那樁倒霉婚事,從此海闊天空自在逍遙?!?/br> 等等,您是不是誤會什么了? “好!既然你有如此心志,我也不藏私,必當傾囊相授,我們一起沿著玉濱運河邊看邊學……” 謝長晏不得不出聲打斷他:“先生,我要回鄉的?!?/br> “如此千秋大業,成了確實可以衣錦還鄉?!?/br> “不,我要回鄉,等待及笄,然后另擇一門婚事,好好嫁人?!?/br> 公輸蛙愣住了。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將她從頭到腳細細打量了好幾遍:“還要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