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節
其余一眾丫鬟見此自然也忙跟了上去,李氏眼見勸人不成,思來想去便抱著陸覓知朝大乘齋過去了。 … 沈唯剛走到西院那側的時候,便聽到一個微微上揚的男聲譏嘲著說道:“你不過是個外室子也配和我們稱兄道弟?呸,也不看看你是個什么樣子,什么大少爺,你算哪門子少爺?” 他這話一落便又跟著一句:“你們幾個把他給我扔進湖里去,正好讓他清醒清醒?!?/br> 那幾個小廝慣來也是狐假虎威慣了,聞言自是忙應了一聲。 沈唯透過那樹叢之間的縫隙往那處看去,正好瞧見幾個小廝已擒拿住了陸起淮,那少年仍舊穿著一身黑衣,被風一吹,越發顯得清瘦羸弱…縱然她來時另有目的,可此時心下也著實是來了氣。 她一步步朝那處走去,面色帶怒,聲音低沉:“你們在做什么!” 作者有話要說: 護夫開始—— ps:感謝@黑白調d 1營養液,@三蒲 1營養液,啾咪~ 第6章 陸起淮早在先前就已察覺到有人過來,他原本低垂的那雙丹鳳目中的冷寒之色收斂了個干凈,再抬頭時,他已恢復成了原本的面貌。 正月里的風還是冷的—— 陸起淮被幾個小廝擒拿著胳膊,膝蓋也有些半彎曲,容色蒼白,嘴唇也有些發白,尤其是那雙眼睛,帶著幾分怯弱和酸楚,讓人瞧著便生出幾分憐惜。 沈唯遠遠看著陸起淮這幅模樣,那雙柳葉眉就跟著一皺,雖說陸起淮是個芝麻餡的黑心家伙,可不管怎么說,他現在說到底也才只有十五歲,這若是擱到現代也只能算是個高中生。如今他先后失去父母,好不容易歸了家又處處受人刁難,就連底下的小廝都敢對他不敬。 的確可憐。 原先在那處的人聽見聲響也都循聲看來,待瞧見沈唯領著一眾奴仆過來自是嚇了一跳,那些小廝忙放開了握著陸起淮的胳膊跪在了一旁。二房的陸起宣、陸起言兩兄弟也都斂了面上的神色,恭恭敬敬得朝沈唯拱手一禮,恭聲喚人:“大伯母?!?/br> 沈唯聞言也不曾開口,她的步子未停,待走到陸起淮身前卻是好生先打量了一番才朝陸起宣兩兄弟看去。 陸起宣、陸起言是同胞兄弟,兩人雖然長得一樣,可性格卻沒有半點相像之處…陸起宣早出生一刻,若按著輩分原是這榮國公府的大少爺,在底下人看來,他素來是個禮賢下士、待人溫和的主,平日無論是行事還是說話都很和氣從來不曾見他對誰紅過臉。 而陸起言卻是個說話不經過大腦,想到一出是一出,逗鳥走雞打架欺壓就沒有他不會的。 可沈唯卻知曉這兩兄弟中向來都是陸起宣在背后攛嗦,就如今次這回事,就是因為陸起宣與陸起言說道“自從家中多了個人,我陸家在外頭的風評卻是越發差了,以后只怕我們陸家百年來的名聲都要被那人糟踐壞了?!?/br> 陸起言本就不喜歡陸起淮,又因為近來接二連三被外頭的人嘲笑,再被陸起淮這一激自是領著小廝找上了陸起淮。 沈唯想到這,那雙沒什么情緒的眼睛便從陸起宣兩兄弟的身上滑過,而后才淡淡開了口:“你們在做什么?” “回大伯母的話,我和言弟只不過是和玄越堂兄玩鬧…”說話的是陸起宣,他穿著一身月白色長衫,頭發以玉冠而束,面容溫和,聲音如故,等前話一落是又跟著一句:“只不過底下的小廝沒個輕重,倒是把好生生的一樁樂事差點顛倒了?!?/br> 他這話說完是又鄭重朝沈唯和陸起淮拱手一禮:“不管如何,此事都是我和言弟之過,倒是讓大伯母和玄越堂兄誤會了?!?/br> 陸起宣雖然年紀話卻慣是綿里藏刀,倒也怪不得被讀者稱做為“笑面虎”。 沈唯素來是不喜歡這樣的人,此時耳聽著這番話面上的神色雖然未怎么更變,可唇線卻還是緊抿了些。只是還不等她說話,陸起言卻已接過了話,他仍是一副不服氣的模樣,連帶著說出來的話也添著幾分怒意:“大伯母何必護著他?我們陸家的名聲都要被他給敗壞干凈了?!?/br> “您成日待在家里不知道,我們兄弟現在在學院可日日被人嗤笑,說我們有個上不了臺面的堂兄,我…” “放肆!” 他這話還未說全,身后卻傳來一聲暴怒。 眾人耳聽著這個聲音皆循聲看去,卻見不遠處李氏扶著謝老夫人往這處走來。 謝老夫人大抵來得急,她那張素來平和的面容此時也泛著幾分紅暈,卻不知是氣得還是別的緣故。 她的到來卻是讓這場中眾人都愣了一回,又見她腳步匆匆、面色添怒自是不敢耽擱紛紛朝人行起禮來,就連先前還怒氣沖沖說著話的陸起言也忙低下了頭,恭恭敬敬喊人一聲“祖母”。 謝老夫人平日在這榮國公府鮮少管事,每日不是在大乘齋吃齋就是念佛,瞧著倒是一副頤養天年的好模樣。 可這國公府里的人誰也不敢當真把她當做一個普普通通的老人家。 當年朝局動亂,榮國公府也鬧過幾回亂子,那時老太爺已駕鶴歸去,府中上下皆是由謝老夫人一手撐壓了的。 因此這些年,縱然她不再管事,可誰也不敢當真作亂作到她的頭上去。 沈唯見謝老夫人過來,卻是先瞧了一眼她身邊的李氏。李氏雖然為人怯弱,可待陸步巍和原身卻是極好的,想來先前是怕她吃了虧便去大乘齋急急尋了謝老夫人過來替她撐腰…沈唯想到這心下也柔了許多,她也未曾說話只朝人走去。 李氏見她過來便忙松開了扶著謝老夫人的胳膊,跟著是往后退了兩步。 沈唯便順勢扶住了謝老夫人的胳膊,口中是柔聲說道:“大冷天的,您怎么親自過來了?” 謝老夫人聞言卻不曾說話,她只是伸手拍了拍沈唯的手背,而后是朝陸起言看去:“起言,是誰教你如此對長輩說話的?又是誰教你如此欺負家中兄長的?” 陸起言平日是個天不怕地不怕的主,就連王氏也奈何不了他??伤麉s偏偏怕極了自己的父親和祖母,如今耳聽著這一番雖然平和卻蘊藏怒氣的話,他的身子也止不住有些打起顫來,就連說出來的話也有些支吾不清:“祖母,孫兒,孫兒只是…” 陸起宣見他這般便暗自皺了皺眉,他也未曾想到此事不僅驚動了東院這位大伯母,就連祖母也過來了。 倒是他…失策了。 陸起宣想到這便朝謝老夫人拱手一禮,口中是言:“祖母,此事言弟有錯,我身為兄長也有督管不嚴之過…”等這話一落,他是半擰了頭朝陸起言看去,是又一句:“言弟,還不快向堂兄認錯?!?/br> 讓他向陸起淮認錯? 陸起言剛想梗著脖子反駁,可眼瞧著祖母看過來的視線還是垂下了頭低聲說道:“今日之事是我的過錯,請堂兄不要怪罪?!?/br> 他雖然口中說著道歉的話,可那語氣卻并不算好,那歉意倒像是從牙齒縫里硬擠出來的。 陸起淮聞言忙退后幾步,口中是道:“無,無礙,我知曉堂弟只是與我玩鬧罷了?!彼@話說完也不知先前是不是受了寒風的緣故便又輕輕咳了幾聲,連帶著容色也越發蒼白了些。 謝老夫人見他這般便又皺了眉,她面朝陸起言,聲音也沉了幾分:“陸家子嗣不多,你們身為同族兄弟本該互相扶持,不管外面的人如何說道,你們也該一致對外而不是關起門來欺負自己的兄弟?!?/br> “今日之事,你們雖是初犯,情可饒,理卻不可恕…” 謝老夫人說到這便又擰頭看向沈唯,問道一句:“你是家中主母,今日之事,你覺得該如何處置?” 沈唯聞言便又看了一眼陸起宣兩兄弟,而后是接了話說道:“起言對兄弟不敬對長輩不尊理應受家規處置,只念在如今時日峭寒未免受了風寒便改為去祠堂跪三個時辰,期間不準人探望?!?/br> “至于起宣…” 她念及這個名字的時候是又朝陸起宣看去一言,跟著是又淡淡發了話:“他身為兄長本該有督管弟弟之責,可他不僅未曾阻攔還縱容至此,便讓他在房中抄寫陸家祖訓百遍。其余一眾小廝以下犯上,各打三十棍子以儆效尤?!?/br> 謝老夫人耳聽這一番話,卻是忍不住朝沈唯那處看了一眼。 見她容色如故未有任何異色便又點了點頭算是應允了她的安排,而后是又添了一句:“魏嬤嬤,此事你親自去辦。還有,你讓家中奴仆皆去慎行院觀刑,讓他們知曉什么是尊卑有別,要是日后家中再出這等子惡仆就不止是三十棍子的事了?!?/br> 魏嬤嬤是她身邊的管事嬤嬤,在家中素有威名由她去cao辦,旁人也不敢置喙什么。 上頭主子發了話,此事便這般定了下來,那幾個小廝自是好一番求饒,可就連他們的主子也遭了罪,此事又哪里來的心情來管他們的事?沒一會功夫,這一眾小廝便被謝老夫人帶來的人拿下去了。 至于陸起言對此結果倒是并無異議。 倘若讓他抄寫東西還不如去跪祠堂,因此他雖然心中有些不服氣,不過也未曾說道什么,只與謝老夫人和沈唯打了一禮便由鄭嬤嬤領著過去了。 倒是陸起宣… 旁人雖然不曾注意,可沈唯卻是看到了他袖下的手緊緊攥著,像是在極力克制著什么。 陸起宣的確是在克制心中的怒氣,他此時低垂著臉,那無人窺見的面上是一片陰沉之色,從小到大,他還從未這般丟過臉。 陸家祖訓雖然不過百條,即便抄寫百遍也不過幾個時辰的事,可這樣的恥辱卻讓他心中的怒火猶如荒草雜生一般。 都是陸起淮—— 要不是因為他的緣故,今日他又豈會受這樣的恥辱? 不過也只是這瞬息的功夫,陸起宣便已平了心中的氣氛,他深深吸了一口氣而后是朝兩人行過禮才往西院走去。 等到此處沒了人,謝老夫人便嘆了口氣,家中幾個小輩都是他自幼看著長大的,可如今卻生出這樣的事,她心中又豈會好受?因此她也只是與沈唯說了幾句話又看了眼立在一側的陸起淮,便由以南扶著往大乘齋走去了。 … 沈唯送別了謝老夫人,而后是由墨棋扶著起了身。 她看了一眼身后的陸起淮,見他還是原先那副模樣,她什么也不曾說只是轉過身子往前走去,臨來走上幾步的時候卻是冷聲說道一句:“你隨我來?!?/br> 陸起淮聞言自是不敢耽擱忙隨了人一道過去。 等到了陶然齋—— 沈唯讓墨棋領著一眾丫鬟往外退去,而后她手握茶盞坐在圈椅上看著陸起淮淡淡說道:“你可知道今日你錯在哪了?” 作者有話要說: ps:感謝@奈何莫的地雷,感謝@顧汐諾 1營養液,@三蒲 1營養液,@九幽 1營養液 @顧念未晚 3營養液 啾咪~ 第7章 陸起淮聞言卻是一怔,他抬了臉朝沈唯看去,口中是吶吶一句:“母親?” 卻是一副不解她何意的模樣。 沈唯看著他這幅模樣也不曾說話,她揭開了手中的茶蓋,茶是墨棋先前才砌得,甫一打開那股子熱氣便迎面而來,倒是讓她的眼前也起了幾分氤氳之氣…她手握茶盞卻未曾飲用,只一手握著茶蓋漫不經心地掃著上頭的茶沫,目光卻一直放在陸起淮的身上。 過了約莫有一刻鐘的功夫—— 陸起淮倒像是認認真真想了一回,而后才輕聲回道:“兒子不該和兩位堂弟起爭執…”等這話一落,他見沈唯的臉色又沉了幾分便又忙跟著一句:“兒子不該惹母親生氣?!?/br> 沈唯耳聽著這一番話,卻是認認真真看了一回陸起淮。 憑借陸起淮日后的心機和手段,只怕如今做戲的成分更多些,只是想著先前他被人圍困連反擊的能力都沒有,沈唯終歸還是掩下了心中的那一份不舒服,開口說道:“不管你以前如何,可如今你是我陸家長子,今日你任由旁人欺辱至斯,可想過日后會是什么光景?” 她這話說完眼看著陸起淮蒼白的臉色便又軟了幾分聲:“旁人只會覺得你是個好欺負的,那么日后不管是上頭的主子還是底下的奴仆都不會把你放在眼里。長久以往,無論是在這陸家還是在這汴梁城中,他們都會覺得你軟弱可欺,到得那時你可知你會是什么處境?” 陸起淮一直安安靜靜得聽著,待沈唯話停,他的面上已是一副慚愧之色。 他什么也不曾說,待朝沈唯恭恭敬敬行了個大禮才開了口:“多謝母親教誨,兒子知錯了?!?/br> “我也不是為了你,且不管旁的,我如今總歸聽你喊一聲母親…” 沈唯聲線淡薄,前話一落卻是先飲了口熱茶,等茶香在唇齒之間四溢開來,她才把手中的茶盞置于一側,而后是握著一方帕子置于膝上,緊跟著是又一句:“記住,陸家的人從來不是好欺負的,日后若是再有人敢欺你辱你,你就給我百倍千倍打回去?!?/br> 陸起淮聞言,臉上的神色卻是一頓,他抬了臉朝眼前的婦人看去。 此時軒窗半開,外間的日頭穿過院中的樹木打進屋中,而眼前的婦人有大半身子皆籠罩在那片日光之中…她的模樣清平,眉眼舒緩,身上的氣質恬靜而又祥和,可偏偏說出來的話卻極為狠辣。 他還從未見到過一個女子會面不改色說出這樣“倘若有人敢欺你辱你,那么你就給我百倍千倍的打回去”的話。 陸起淮頭一次認真打量起人,早在他進府的時候,底下人就已把陸家這些人的心性和為人都與他稟了一通,據他所知,沈唯雖掌著府中中饋卻并無多少手段。 這樣的話絕對不可能出自沈唯之口。 她,究竟是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