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節
展鶴自己把玩具放回原地,拍了拍人家比自己的腦袋都寬闊的肩膀,語重心長道:“叔叔,你已經是大人了,不能總是想著玩兒啊?!?/br> 肖鑫:“……哈?!” 啥,啥意思? 展鶴伸出小短手指了指外頭席桐親自給客棧做的小型日晷,“辰時已過,我該去讀書了。叔叔,你,唉?!?/br> 肖鑫:“……” 自己這是被嫌棄不思進取了?! 這家人到底什么情況?! 他好好的一代游俠,無數人心目中的榜樣和向往,怎么還就給個孩子憐憫了?! 第55章 鐵柱帶著人巡視到院門口的時候, 就見前兒來的那位二掌柜的朋友正蹲坐在外頭墻根兒底下, 炸著一臉大胡子, 抄著兩只手,滿臉茫然和滄桑的曬日頭。 今兒風不大,可偶然吹過, 也照樣能叫他頭發胡子糊滿臉。 那感覺咋說呢?反正瞧著挺心酸的。 大寶撓了撓頭, 小聲對鐵柱道:“大哥, 聽說這人是個游俠?咋瞧著神神道道的?” 頭里就從房頂上下來,這回更是魂兒似的窩在墻角, 若非是青天白日的,他簡直要以為見鬼了。 鐵柱朝后擺擺手,示意大樹帶著那幾個新來的繼續巡邏, 順便去翻地, 他則上前一步打招呼,“肖大俠, 曬日頭呢?” 肖鑫慢一拍的仰起頭,耷拉著兩只眼皮,有氣無力的道:“甚么大俠, 快別寒磣人了,我癡長你幾歲, 喊聲肖大哥就罷了?!?/br> 他還作甚的大俠???頭前兒來了給個反復無常的兄弟刺激一回, 今兒就更帶勁了, 連個娃娃也嫌自己不思進取了…… 好端端的,誰家里還專門弄什么日晷?!誰想出來的那玩意兒? 想到這里, 肖鑫又靠墻縮了縮,長長的嘆了口氣。 活著咋就這么艱難? 唉,好歹聽說晌午還有烤鴨,聞著就怪香的,倒是不舍得走…… 他的視線無意中瞥見大寶手中提著的斧子,倒是起了點興致,“這是要作甚去?找人干仗么?” 大寶哆嗦了下,給嚇得夠嗆,拼命搖頭,大聲解釋,“不是!俺都是好老百姓,沒有打仗的!砍柴,這是要上山砍柴的!” 娘咧,太嚇人了,難道外頭混江湖的都這么著么?張口閉口就干仗,誰家干仗用斧子???那不是干仗,那是殺人! 鐵柱也道:“如今客棧一日要燒好些柴火,等閑枯枝落葉不夠使,咱們便要砍柴的?!?/br> 肖鑫想了想,站起身來,隨意拍打下身上的塵土,又緊了緊褲腰帶,“也罷,閑著渾身做癢,我與你們同去?!?/br> 到底不好意思在這里白吃白住,給銀子吧人家又不要,瞧著這家大業大的,也不稀罕,便做些活兒吧。 大寶還想往后縮,卻被肖鑫一個斜滑步堵住,輕而易舉的抓了斧頭。 他先單手刷了個花兒,又在掌心掂量掂量,點點頭,“砍柴倒也罷了?!?/br> 鐵柱:“……???啊?!?/br> 不是,那您還想砍啥???! “走吧!”肖鑫提了斧頭,倒是有些反客為主的意思,周身都不由自主的透出幾分意氣風發。 嗨,果然還是干體力活啥的適合自己! 沒奈何,鐵柱只得一招手,示意大寶拿了繩子跟上。 肖鑫人高馬大的,走得也快,一邊走還一邊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這一帶倒是天然的柴火場?!?/br> 鐵柱點頭,道:“是呢,掌柜的也這么說?!?/br> 又走了幾步,見路邊空地上好些細小的樹苗,周圍的土也是翻新過的。肖鑫愣了愣,“還有種樹的?” “掌柜的特意買了樹苗叫大家種的,”鐵柱笑的憨厚,“掌柜的說了,前人栽樹后人乘涼,咱們如今砍的也是前人栽的,長起來不容易,不能吃白食。故而叫我們砍了多少樹,都要雙倍的栽下去?!?/br> 說著,又抬手朝遠處畫了個大圈,“您瞧,那一片是砍了建房子的,如今也都種了樹。還有后頭那片山丘,先前是一片亂七八糟的草叢,掌柜的都叫他們清理干凈了,種了果樹,說是做什么園林綠化帶的,好看也好吃,很實用?!?/br> 每日開地、買苗種樹的,聽著不像什么,可零零散散的花費加起來著實不少,每月也是頗大一筆開支,他們這些干活的只瞥見一點兒就心疼得緊,可掌柜的卻叫他們一定堅持下來。 先前大家還不理解,覺得是花瞎了錢,可前兒下雪,外頭照樣泥濘不堪,他們種了樹的那一片卻都干爽利索的很,且風也小很多,就都感嘆起掌柜的有成算來,如今再干起活兒來都積極主動了。 肖鑫張了張嘴,一時說不出話來,只是沉默著點頭。 砍柴砍樹的他見的多了,頂多就是只砍大的,留下小的罷了,同捕魚捕獵一般,可有幾個還記著回頭補種回去的? 沒有!至少他記事兒的這么些年,今兒聽見的看見的是開天辟地頭一遭! 那個姓展的小掌柜,真是不簡單。 —— 展鸰和席桐進了城一路往東,橫穿整座州城之后直奔著清宵觀所在的山頭去了。 中間路過青龍寺,就見依舊云霧繚繞,好一派仙家風范。 兩人在心中默念幾聲阿彌陀佛,直接就擦著過去了。 清宵觀照例清凈的很,連個人影兒也瞧不見。二人牽馬拾階而上,呼吸著沁涼清透的空氣,看著翠綠松柏上未化的白色積雪,便覺得心里的世俗氣都消散了些似的。 臺階不寬,展鸰和席桐自己在前面走,兩匹馬牽在后頭,時不時甩甩尾巴,低頭叼一口新鮮的草尖兒,倒也愜意的很。 如今是在談戀愛,席桐就大大方方的拉了展鸰的手,心里滿足的不行。 展鸰也任他拉,嘴角亦是帶笑。 倆人不緊不慢的走著,兩只手在中間晃悠悠,十分悠閑。 山上冷,可向陽面日日接受光照,又有雪水滋潤,倒是在一處草叢里發現了幾朵嫩黃的小花。那花瓣不過指甲蓋大小,嬌嬌嫩嫩的,在風中搖擺,叫人憐惜。 席桐彎腰采了兩朵,又細心沾去上面的泥,抬手替展鸰簪于鬢邊,退后兩步,點點頭,“好看?!?/br> 這會兒也沒個隨身的小水銀鏡什么的,展鸰也瞧不見,只是用手輕輕摸了下,笑得挺滿足,“人好看還是花兒好看?” 席桐果然認真端詳了會兒,眼睛亮閃閃的,然后斬釘截鐵道:“人好看?!?/br> 頓了頓又補充道:“人最好看?!?/br> 展鸰噗嗤一笑,“這話我愛聽?!?/br> 席桐捏了捏她的指尖,低笑出聲,“愛聽我就天天說,時時說?!?/br> 再沒想過能有這樣的日子,大大方方牽著喜歡的人行走在陽光下,而不怕也不必承擔任何后果的日子。 此刻他萬分滿足。 “老說就沒意思了,”展鸰跟他繼續往上走,“還是得講究點兒?!?/br> “好,”席桐點頭,笑的如日光下波光粼粼的泉水,溫柔的包容一切,“都聽你的?!?/br> 后頭兩匹馬齊齊打了個響鼻。 也聽不懂主人在說啥,反正就是突然覺得牙酸…… 唉,春天到了,倒是也該找匹小母馬了…… 刺客和冰淇淋同時歪頭看了看對方,下一刻又用力別開:唉,都是公的??! 稍后展鸰和席桐進了清宵觀,上回那個小道士照例在掃地,見了他們就笑了,“兩位居士又來了?我這就去回稟師父、師叔伯?!?/br> 展鸰和席桐行禮道謝,又將手中那套著棉套子的巨大食盒遞過去,“不好接連叨擾,自家做的一點兒吃食,略是個意思?!?/br> 那小道士上前接了,才湊近,臉上就放了光,歡歡喜喜的道:“好香,是rou!” 上回展鸰就打聽清楚了,這清宵觀屬于正一派,除了牛rou、烏魚、鴻雁、狗rou這四樣之外,是可以吃rou的。只不過這清宵觀的人太過清心寡欲,沉迷煉丹、種地,沒什么額外收入,平日根本吃不起rou,想來也是有日子沒見葷腥了。 小道士眉開眼笑的道了謝,卻也不敢說收下,只是小跑著捧著進去向師長請示了。 不多時,小道士的師父和上回那兩個煉丹房的道士都出來道謝。 小道士的師父行了一禮,倒是挺大方的收下了,又邀請他們留下吃午飯。 “雖沒有旁的,可青菜倒有幾樣,豆腐也可入口?!?/br> 他們成年煉丹,丹房周圍一帶的溫度遠比別處高,故而也著實種了些菜,倒是不大缺的。 展鸰和席桐還禮,笑道:“不瞞幾位,此番乃是有事相求,一時半刻恐怕說不完,本也打算賴下的?!?/br> 眾人都笑了。 小道士和師父去廚房準備午膳去了,展鸰、席桐跟那兩個煉丹的道士進了丹房。 此二人一個略胖些,姓張,便稱張道長;另一個略瘦些,姓宋,便稱宋道長。 進去之后,張道長先給他們倒了茶,又笑道:“前兒難得有個香客來,說起城里頭一樁事,言道有個展仙姑大發神威,拿住了一個四處謀財害命的野道人,叫人好不痛快。也不知是哪里來的仙姑,咱們師兄弟想謝卻沒處謝去?!?/br> 眼下道教本就蕭條,偏外頭又有黃大仙等一干歹人掛羊頭賣狗rou,叫他們的名聲越發壞了十倍不止。 如今清宵觀眾人聽說了這件事,自然是感激的。 展鸰和席桐就笑,“道長說笑了,不過舉手之勞罷了,難不成眼睜睜看著他們謀財害命么?” 宋道長就搖頭,“話不要這樣講,世間千百件事,最難得的便是這舉手之勞。兩位仗義出手,已然是做了大多數世人能做卻又不去做的,實屬難得?!?/br> 說著,他竟起身與張道長一起,朝展鸰和席桐行了一禮。 兩人慌忙避讓。 一陣忙亂之后,四人這才重新落座,說起正事。 展鸰和席桐對視一眼,開門見山道:“實不相瞞,自從上回見識了貴觀的丹爐之后,我二人便牽腸掛肚的,這回來,是想著能不能請二位將那蒸餾,啊,就是甘堝子的制作之法傳授我們?” “甘堝子?!”張道長和宋道長齊齊低呼出聲,面露難色,“這個,只怕是有些難……” 第56章 原本展鸰和席桐也是覺得清宵觀的道長們淳厚大方才嘗試開口請求, 誰知對方竟一臉為難, 心下不禁一頓。 也罷, 他們自己也知道是不情之請……想來這個也是個中辛密,之前人家愿意給他們瞧已屬破例,此刻便是不答應, 也沒什么好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