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7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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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華瑯有孕快三個月了,倒沒像盧氏說的那樣不適,晨起時也不覺得惡心,只是口味上有些改變,摸不著規律,今日想吃這個,明日想吃那個,總沒個定性。 好在她身處皇宮,總能得到滿足。 顧景陽每日給她診脈,從無錯漏,也說孩子很好,口味改變并無異常。 這日午后,謝華瑯午歇之后起身,不知怎么,忽然間想吃桑葚了,那深紫色到發黑的果子在她腦海中打轉,饞的口水都要往外淌。 現下是五月,桑葚雖結出來了,果子怕也還是青的,入口能酸倒牙。 再則,這種養蠶副產品伴隨而生的果子,也不是很得長安貴婦的喜歡,也沒人專門去cao持這個。 即便是謝華瑯,也是忽然間生了想吃的念頭,往常年可沒有這種事。 采青與采素有些為難,倒沒直接下結論,叫人去尚宮局問了一圈兒,知道沒有之后,便有些愁。 倒是后殿里的一個小內侍,聽聞之后笑道:“采青jiejie,我倒知道一個去處,必然有成熟了的桑葚?!?/br> 他也不賣關子,直接道:“新陽侯母親出身農家,新陽侯孝順母親,曾經往自家莊園溫泉旁移栽了好些桑樹,即便老夫人過世,那些桑樹也還留著,果子想來也結的早?!?/br> 采青謝過他,又回去回稟。 吃幾個桑葚這種事,新陽侯倒不至于舍不得,謝華瑯卻覺得有點兒不好意思,拉不下臉去要,想了想,就叫人去前殿送信,叫郎君替自己丟臉。 顧景陽聽這要求,真有些哭笑不得,左右只是小事,便信口應了,說等事情忙完,就叫人去討。 謝華瑯聽完高興壞了,人在寢殿里轉了幾圈兒,伸著脖子只等著吃了。 她運道也不好,這日前朝事情有些多,顧景陽留下幾位尚書說話,消磨的時間多了些,直到華燈初上,才回去用晚膳,至于桑葚的事兒,當然也給忘了。 謝華瑯見他回去,興高采烈的去迎接,左右瞧瞧,卻沒見桑葚的影子,蹙眉道:“我的桑葚呢?” 顧景陽聽得微怔,旋即反應過來,拉住她小手,歉然道:“枝枝,郎君把這事兒給忘了,明日吧,好不好?明日便叫人送進宮?!?/br> 謝華瑯早先饞的不行,伸著脖子等了一下午,才知道他把這事給忘了,心里委屈的直冒泡兒,盯著他看了好一會兒,飯也不吃,悶頭回寢殿去躺下了。 她知道他不是有意的,也知道這事其實不大,可不知怎么,就是控制不住,越想越覺得委屈,眼淚直往下淌,擦都擦不干。 顧景陽嚇壞了,忙抱著她哄,大半晌過去都沒哄好,更加心急:“都是郎君不好,枝枝別哭了,我這就叫人去取,好不好?” 不需他再吩咐,衡嘉便差人往新陽侯府去了。 這會兒天色已經晚了,顯然過了晚膳時分,可憐新陽侯剛睡下,就被宮中的內侍給驚醒了。 他頭腦中思緒萬千,從早先有人登門,明里暗里的說的那些話,再到前不久菜市口的人頭滾滾,汗出如漿,兩股戰戰,唯恐這是來抄家的,明日就被押出去砍頭。 或許是因為夜色太深的緣故,燈籠的光打在那內侍臉上,都帶出一股朦朧的陰森。 “侯爺安,”那內侍笑了笑,道:“奴婢奉陛下令,來向侯爺討些東西?!?/br> 總不會是我的人頭吧? 新陽侯如此一想,心中便有些打鼓,勉強笑道:“陛下想要什么?” 內侍笑道:“陛下聽說侯爺在城外莊園里種了好些桑葚,正是成熟的時候,想討些回去?!?/br> 新陽侯忽然癱倒在地。 內侍嚇了一跳:“侯爺?” 新陽侯背上密密的生了一層汗,衣衫都黏住了,額頭上也是如此,他卻不敢抬手去擦。 早先有人登門,他不知來意,還設宴相邀,正是在那莊園之中,皇帝來討的桑葚,也在那莊園中,世間有這么巧的事兒嗎? 新陽侯更愿意將它理解為一種含蓄的警告。 ——你們暗地里做了什么,說了什么,朕其實都一清二楚。 ——朕還覺得你們的腦袋很圓,跟菜市口特別搭。 可是陛下,臣根本就沒答應,還把人趕走了??! 新陽侯牙齒咯咯作響,驚恐之下,人不禁也有些失魂落魄。 那內侍嚇了一跳,以為人好端端的就瘋了,又怕賴上自己,下意識后退一步。 新陽侯夫人見狀,也嚇住了,上前去搖搖丈夫,急忙道:“侯爺,侯爺?” 新陽侯勉強站起身來,澀聲道:“陛下的意思,我都明白,絕不敢有負皇恩?!?/br> “……”內侍不明所以,摸了摸頭,道:“我們能去摘桑葚了嗎?” 這是什么意思,暗示我嗎? 新陽侯心下一凜,肅然道:“勞煩公公務必向陛下表明我的一片忠心,我絕不同那些jian逆之輩同流合污?!?/br> “……”內侍覺得新陽侯好像是傻了,猶豫著要不要叫新陽侯夫人找個太醫看看,可當著人家的面直接說,又好像不太禮貌。 他遲疑一下,還是沒多事,只道:“所以我們可以去摘桑葚了,對吧?” 新陽侯正氣凜然道:“倘若真的遇見那等jian逆之輩,我必然厲聲呵斥他們?!?/br> “……”內侍道:“我只想去摘桑葚?!?/br> 第108章 委屈 深更半夜的, 新陽侯被折騰的不輕,這一晚上怕是再也睡不著了。 前去討要桑葚的內侍也很累, 就這么點兒事,硬是折騰了小半個時辰, 知道的會說是新陽侯有病, 腦袋壞了, 不知道的肯定覺得他辦事不力。 兩個身心疲勞的人勉強寒暄幾句,就此分開, 一個進宮去回話,另一個擦著冷汗回去,喝了半晚上姜茶才緩過勁兒來。 謝華瑯嚶嚶的哭了好一會兒, 才勉強停下,她也知道自己有點小題大做的,可不知怎么,就是忍不住眼淚。 顧景陽見那小妖精不哭了,暗松口氣, 又摟著哄:“快回來了, 快回來了, 枝枝別急?!?/br> 謝華瑯埋頭在他懷里, 悶悶的應了一聲。 如此等了兩刻鐘, 那內侍都沒回來, 謝華瑯便有點等不及了, 蹙眉問:“怎么這么慢?” 顧景陽心中也奇怪, 卻哄她說:“快了快了?!?/br> 如此又等了兩刻鐘, 謝華瑯老大不高興道:“這么久了,還沒有動靜?!?/br> 顧景陽只得道:“快了快了?!?/br> 正說話間的功夫,便聽人回稟,說那內侍回來了。 謝華瑯總算高興了點,摟著郎君親了口,算是感激,自己則從他懷里出去,下榻去凈手了。 成熟的桑葚呈現出深紫到近乎黑色的色澤,瞧著不甚好看,味道確實不壞,謝華瑯捻起一個吃了,便覺桑葚特有的清甜在唇舌中綻開,十分可口。 想吃的東西吃到嘴里了,她那些小脾氣總算是沒了,撿了個大的送進郎君嘴里,見他咽下去,又重新喂了個。 顧景陽不怎么注重口舌之欲,除去正餐時候,糕餅點心都很少進口,見她還要給自己吃,便止住了:“枝枝自己吃吧,郎君不喜歡吃這個?!?/br> “好吧?!敝x華瑯也不強求。 那內侍能被派遣出去辦事,當然也是太極殿中有有頭有臉的人物,雖然覺得新陽侯說的那些話有些奇怪,卻也察覺其中另有端倪,回宮之后,便同內侍監衡嘉說了。 不多時,那些話又經過衡嘉的嘴,到了顧景陽耳中。 “新陽侯慣來忠耿,不會去摻和這些事的,有人去找他,這事朕也知道?!?/br> 顧景陽不喜歡吃桑葚,倒很喜歡看自家的小妻子吃,撐著下頜,悠然笑道:“水至清則無魚,此事與他無關,不必有所計較?!?/br> 衡嘉笑了笑,應道:“是,奴婢知道了?!?/br> 朝政上的事情,謝華瑯從來不多嘴,聽衡嘉說起新陽侯,倒是想起另一處來了:“九郎,你打算怎么處置徐志?” 她同徐志無甚深交,只是夫妻一體,涉及元娘,免不得要多問一句。 謝華瑯閨中的手帕交不少,但親近的也就只有那幾個,男女有別,顧景陽隱約聽人說過幾次,卻不曾親眼見過,連誰是誰都分不出。 衡嘉心細如塵,將這些事記得清楚,聽聞謀逆的那幾家里有元娘的夫家,便同顧景陽提了一句。 謀逆這種大案,照例是要滿門抄斬的,但元娘畢竟只是后宅婦人,又不是主謀之妻,看在皇后的情面上,赦免了也沒什么,只是不想徐志明理,事先有所揭發,這才順理成章的將夫妻二人保全。 顧景陽聽她問起,并不覺得奇怪,溫言道:“徐志未曾涉事,當然無罪,只是現下這份差事,怕要保不住了?!?/br> 他徐徐解釋道:“徐家謀逆,乃是大罪,他們夫妻二人雖然得以保全,但也免不了被人指摘,且以子告父,畢竟有些違背常理,我不在乎這些,但他卻不能不在乎。還是叫他往地方上去呆兩年,屆時再回京吧?!?/br> 流言這東西,原本就不是人力所能控制的。 謝華瑯也了解,點了點頭,又轉向衡嘉,由衷笑道:“還忘了謝過衡嘉,實在是有心了?!?/br> 她為此道謝,一是謝他主動提起元娘,將她從徐家摘出來,二來則是謝他提出了徐夫人的處置方式,送佛送到西。 徐夫人怕元娘牽連自己兒子,竟能做出叫兒子休妻的決定,顯然不是什么真正的善茬,倘若被赦免掉,必然是要同兒子兒媳一道生活的。 到那時候,掀去了姨母溫情面紗的她,有的是法子折磨元娘。 她是婆母,是母親,徐志即便不滿,難道還能殺了她? 顧景陽心疼她,愿意赦免元娘,但他畢竟是男人,不會想的那么細致,衡嘉主動提出這法子,既叫徐夫人惡有惡報,也不叫徐志與元娘夫妻生隙,那才真是本事。 衡嘉聽她如此說了,也只是溫和一笑:“娘娘待奴婢好,奴婢都記著呢,哪敢不用心?!?/br> 從前在道觀中,謝華瑯便同他相處的不壞,聞言倒起了玩笑心思:“我待你好,還是陛下待你好?我若與他吵起來了,你站哪邊兒?” 這顯然是一道送命題,衡嘉如何會往坑里跳:“陛下與娘娘和美的跟一個人似的,哪里要分你我?無論奴婢站在哪邊兒,掰著指頭數一數,也都是三個人吶?!?/br> 謝華瑯聽得笑出聲來,連贊他口齒,順理成章的將這一茬兒掀了過去。 …… 徐家滿門抄斬,府邸家財也被查封,只留了元娘與徐志夫妻二人。 衡嘉好人做到底,為他們留了座宅子,另外還有些錢財,度日是不難的。 元娘畢竟是侯府嫡女,即便夫家倒了,娘家總會接濟,但畢竟已經出嫁,既要顧及到娘家兄嫂的想法,也要顧及到丈夫的臉面。 徐志反倒很豁達,搬到那宅院中去之后,便道:“我現下已經如此,長安怕也留不久了,你又何必跟我一起吃苦,左右也還年輕,再找個人嫁了吧?!?/br> 元娘嫁到徐家,也才幾月而已,正是碧玉年華,青春貌美,她娘家不弱,又是皇后的手帕交,想要二嫁,其實也有的是人想娶。 “我不走。早先阿娘叫你休妻,你也沒有趕我走呀,別人指責我的時候,也是你護著我?!?/br> 元娘性情溫柔,卻很固執:“既然如此,那我便賴定你了,你趕不走我的?!?/br> 徐志早前受了刑杖,面色仍有些白,聞言泛起一絲笑意:“元娘,你不后悔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