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節
書迷正在閱讀:藥田種良緣、小飯館、攝政王、二世祖她今天消停了嗎、一生一世笑皇途、女配想離婚、我和反派男主的二三事、親愛的程先生、末世田園小地主、天價老公溫柔寵
“賤婢敢爾!” 蔣家二夫人如遭雷擊,直覺一股仿佛要沸騰的怒氣自心肺直沖喉嚨,再看劉氏云淡風輕的神情,更是怒到極致,瘋了一樣撲上前去,竟是想要同她拼命。 劉氏對此早有預料,并不吃驚,略微往一側退了退,便有仆婦近前來將蔣家二夫人攔住,抬眼去瞧,便見她口中嚇嚇作響,面孔扭曲而猙獰,極是可怖,渾然不似先前那樣端莊的貴婦人。 “郡公夫人,”盧氏轉向神情同樣很不好看的蔣家大夫人,微笑道:“貴府的二夫人好像瘋了,繼續留在這兒,恐怕會驚擾貴客,是不是勞煩你親自走一趟,先送她回府,好生歇息?” 或許是因為那消息太過猝不及防,蔣家大夫人面孔上仍舊泛著一層青色,她深吸口氣,從喉嚨里擠出來一句:“謝夫人,受教了?!?/br> “不謝,”盧氏笑道:“你真是太客氣了?!?/br> “嫂嫂,嫂嫂!那是我的六郎??!” 蔣家二夫人眼見一切都將在這短短的交鋒之間過去,驟然爆發出一陣刺耳的嚎哭聲:“他們殺了我的六郎??!” 她若是不開口,此事還能遮掩過去,既然說出來了,此處有這么多貴婦,顯然不是能敷衍過去的。 趙王妃穩如泰山,靜靜撥弄手腕上那串佛珠,沒有開口,其余幾位年邁的夫人也是一樣,年輕些的見狀,當然也不好再開口了。 偌大的廳堂里一片靜謐,只有蔣家二夫人的嚎哭聲在空氣中漂浮,像是尖利的針,一下下扎在耳朵上。 延平郡公夫人在這陣近乎詭異的安靜中察覺到了什么,她好像被孤立了,蔣家二夫人也是如此,至于她身后的蔣家,當然也是如此。 她忽然生出幾分忐忑來,原本十拿九穩的事情,也有些不確定了。 這么想的不僅僅是她自己,當延平郡公夫人將目光轉向許國公夫人與徐夫人時,都沒有得到任何回應。 她們的神情告訴她:她們是想開口的,然而一片靜謐之中,只有她們兩個人突兀的站了出來,這種離群式的站隊,對于現在的她們而言,太難了。 延平郡公夫人在心底嘆了口氣,冥冥之中的那種不祥預感,似乎瞬間加重了許多。 她走上前去,拉住蔣二夫人的手腕:“弟妹,你累了,我們先回去吧?!?/br> “你竟然也不肯幫我!”對于仇敵的痛下殺手,蔣家二夫人只是恨,但對于同伴的背棄,恨意之中,她更多的是失望。 她轉過頭,目光惡狠狠的在廳堂中貴婦們的面孔上掃過,有些人下意識的低下了頭,避開了她的目光,但更多的人沒有理會,平凈而淡漠的注視著她。 蔣家二夫人有些陰鷙的點了點頭,忽然轉身,大步走了出去。 延平郡公夫人眉頭蹙起,示意身側仆婢追上去,自己則屈膝施禮,歉然道:“弟妹病了,叫諸位見笑?!?/br> 又向盧氏道:“攪了謝家的喜事,謝夫人見諒?!?/br> 盧氏無可無不可的笑了笑:“好說?!?/br> 延平郡公夫人勉強扯出一個笑來,匆匆出門,向蔣家二夫人所在的方向追了出去。 她還保持著清醒,蔣家二夫人卻有些瘋魔了。 因為她只有這一個兒子,這也是這些年蔣六郎如何胡作非為,蔣家都要保住他的原因。 這是二房唯一的嫡子,即便愛胡鬧了些,也總要留住,他只是年紀還小,再長大些,就懂事了。 從前,蔣家二房的夫婦都是這樣想的。 但歸根結底,真正害了蔣六郎的,正是他們沒有底線的縱容。 不過到了這時候,蔣家二夫人是顧不上這些的,她瘋了一樣的跑到前廳,目光逼人的四處搜尋,落到某一處時,忽然發出了像狼一樣兇狠的光芒。 “老爺,六郎死了!”她鬢發散亂,面孔扭曲,痛哭道:“謝家殺了他!” 延平郡公夫人不希望將此事鬧大,至少現在還不到時候,可蔣家二夫人瘋了,她可以什么都不顧及,釵環丟了一路狂奔過去,就這一點而言,沒瘋的人就辦不到。 她趕過去的時候,蔣家二夫人已經將話說了,滿廳安靜,旋即一片嘩然。 早在事發之后,謝偃與謝令便得知了這消息,現下聽聞,也不覺得奇怪,紛雜的議論聲中,謝偃站起身來,微微抬手,止住了周遭的聲響。 論及官職,他是位同宰輔的中書令,論及勛爵,又是第一等的梁國公,而論及身份,又是正經的國丈,長安謝氏的家主,無論別人怎么想,當他站起身時,都默默地停了嘴,即便是蔣家二夫人,也暫時收了眼淚。 “蔣二夫人,話不能亂說,”謝偃神情溫和,徐徐道:“你說謝家殺了令郎,有何憑證?” 蔣家二夫人為之一滯。 若要說起蔣六郎之死,便要說他為何而死,若要說他為何而死,便要牽扯到他在謝家jian/□□婢,在場的人都不是傻子,他哪里來的膽子,敢在謝家做這等事,只消一想,便是心知肚明。 到那時候,被拖下水的便是整個蔣家了。 蔣家二夫人心中閃過一抹遲疑,不多時,便轉為苦澀:她的兒子死了,唯一的指望都沒了,還顧及那么多做什么? “是謝家,”她合上眼,眼淚蜿蜒流下,將一個母親喪子的哀慟演繹的淋漓盡致:“是謝家污蔑他竊取府上東西,用私刑處死了他!” 廳堂之中的賓客們彼此對視一眼,都沒有急著說話,有資格坐在這里的人,在沒有見到真憑實據的前提下,是不可能相信一個容顏衰敗的中年婦人的一面之詞的。 尤其是站在她對立一面的,是煊赫了幾百年的長安謝氏,也是謝皇后的母家。 蔣家二夫人隱藏了所有不利于蔣家的消息,在延平郡公看來,這算是她唯一聰明的地方,若是利用好了,未必不是一把利劍。 他正這樣想著,卻聽謝偃開口了,即便到了現在,他語氣仍舊不急不緩,有種春風拂面的溫和:“蔣二夫人,活要見人,死要見尸,敢問令郎尸身現在何處?” 蔣家二夫人聽他不曾在細節上有所糾纏,心中一喜,只是夾雜在喪子之痛這樣的悲痛中,即便是歡喜,也是淡的一閃即逝。 “在京兆尹,”她眼神空洞,喃喃道:“謝家人將他送到了京兆尹,說叫京兆尹府給他判刑?!?/br> “這便好辦了,”謝偃微微一笑,很有風度的頷首一下,吩咐道:“去京兆尹走一趟,將謝家送去的人接回來,叫大家看看,那人是不是蔣家六郎?!?/br> 他應得這樣痛快,又沒有分毫糾纏,倒叫蔣家人遲疑起來。 延平郡公與妻子對視一眼,心中都有些疑惑:難道六郎只是被謝家人抓了,并沒有被打傷,更沒有被打死,今日如此,只是想叫蔣家丟臉? 如果真是這樣,那倒是一個好消息。 蔣六郎再混賬,也是蔣家的子弟,是二房的獨子,也是老夫人的心頭rou。 虧得知道這場宴飲并不安穩,所以老夫人沒來,否則非鬧翻天不可。 至于被謝家戳破蔣家二夫人撒謊,丟一點兒臉面,實在是無關緊要的事情。 今日之后,謝家是否還會繼續存在都不一定呢,誰還會記得蔣家人在謝家宴飲上丟的臉? 這樣想的并不僅僅是延平郡公夫婦,還有蔣二夫人,她如同噩夢初醒一般,恍然回神,再看自己現下言行舉止,不禁有些面紅。 不過比起兒子沒有死這樣的好消息,做一回瘋子,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的。 至于謝家那位牙尖嘴利的二夫人…… 來日當然有收拾她的時候。 如此一想,蔣二夫人心里便快活起來。 延平郡公心頭打鼓,欣然之余,又覺得這一切似乎失去了控制,下意識看一眼身側的許國公,卻見他微露笑意,神情中帶著淡淡的得意與安撫,聲音低不可聞的道:“郡公,馬上就到午時了?!?/br> 延平郡公原本有些顫抖的心臟穩穩地落了回去,他站起身,風度翩翩的向謝偃致意,輕笑道:“令公,今日之事,實在是誤會一場……” 他這話還沒說完,廳外便有人前來回稟,說是快馬往京兆府去,帶了早先送去的小賊回來,現下便在廳外,等著諸位老爺驗看,延平郡公只得暫且???。 謝偃目光在他身上掃過,含笑道:“蔣兄方才說的有理,今日之事,純粹是一場誤會,大家出去看過,將誤會解開便無事了?!闭f完,先自出了前廳。 而其余諸人,口中說著“令公坦蕩”之類的贊譽之語,同樣跟了出去。 …… 蔣六郎被送出謝家時,已然只剩了一口氣,車馬顛簸到了京兆尹,沒多久便咽氣兒了。 京兆尹的衙役剛要收斂到停尸間去,就聽有人傳信,說梁國公叫送回去,他們如何敢留,忙不迭叫弄回去了。 曾經惹得長安姑娘、媳婦兒不敢出門的紈绔已經沒了氣息,靜靜躺在草席上,神情猙獰,兩眼圓瞪,隱約還能瞧出他咽氣兒時的不甘與憤恨。 仆從將那草席挑開,謝偃先去瞧了一眼,搖頭笑道:“早先聽聞是貴府六郎,倒嚇了我一跳,現下見不是,總算能松口氣?!?/br> 謝令在他身后,近前看過之后,也搖頭道:“萬幸萬幸,不至于因此傷到謝家與蔣家的關系?!?/br> 沈國公慣來是個混不吝的,見謝家與蔣家神態有異,便知道今日之事有鬼,擠開別人,第三個過去瞧。 看第一眼的時候,他神情有些狐疑,忽然回過神兒來,哈哈大笑,向緩緩走近的延平郡公道:“蔣兄,今日這事鬧的可不小,四郎大好的日子,你非叫人家拖一具死尸回來,當真晦氣,該好生向令公致歉才是?!?/br> 他的后邊,另有幾人前去看過,面色微變之后,紛紛笑著附和。 延平郡公見他們如此作態,便知死的不是蔣六郎,心下一松,倒不覺得說幾句愧疚有多丟臉。 他看也不看那尸首,便到謝偃近前去,施禮道:“令公見諒,我這弟妹,素日里便有些神志不清,攪擾了府上喜事,實在是叫我寢食難安……” 他這話還沒說完,便被蔣家二夫人驟然爆發出的嚎哭聲打斷了,接連幾番痛哭,她的嗓子已然有些啞了,然而聲氣中的悲痛,卻騙不了人。 “六郎,六郎!”她痛哭道:“你睜開眼,快看看阿娘??!” 蔣家二爺跌坐在地,怔怔的看著地上死去的、自己唯一的兒子,嘴唇顫抖幾下,竟沒說出話來。 延平郡公面色頓變,推開擋在自己身后的人,大步到了那草席前,卻見草席上躺著一個年輕郎君,衣衫錦繡,面色泛青,那兩只眼睛正死死地睜著,里邊兒爬滿了怨毒與不甘。 不是別人,正是蔣六郎! 這個侄子雖然愛惹禍,也不務正業,延平郡公其實不怎么喜歡,但再怎么不喜歡,他也不會愿意見到他死。 骨rou相連,這不是開玩笑的。 悲憤使然,他一時竟沒說出話來,身體搖晃一下,怒然轉向謝偃,冷笑道:“令公,你是不是應該給我一個解釋?” 年邁的趙王慢吞吞的挪到了那草席前,垂眼看了一看,忙念了一聲“阿彌陀佛”。 “郡公,你認錯了,”他腳步慢,語氣也慢:“府上六郎我見過,不是這等模樣?!?/br> 永儀侯與京兆尹齊聲笑道:“正是如此?!?/br> “……你們、你們!” 指鹿為馬這樣荒誕的事情,居然眼睜睜的出現在了自己身邊。 延平郡公覺得荒唐,覺得滑稽,他簡直想大笑三聲,卻又拼死忍住了。 “我家六郎生的何等模樣,你們都不曾見過嗎?現下躺在這里的,難道不是他?!” 戶部、工部、吏部幾位尚書俱在,與左仆射余章與侍中董允先后上前去查看了,又紛紛勸道:“郡公,你老了,眼睛也花了,難怪看不真切,那分明不是蔣六郎?!?/br> 那不是蔣六郎? 不,那本來就是蔣六郎! 只是他們不能說,不敢說,又或者是不想說! 事發突然,謝家沒有任何準備串通的余地,但是當對上蔣家這樣太宗文皇帝時期便得封郡公的家族,他們都毫不猶豫的站在了謝家那一邊。 即便是為此指鹿為馬,混淆是非。 好啊,真好! 延平郡公只覺心中似乎有一把烈火再燒,灼熱逼人,燒的他五臟六腑都要化開,燒的他目眥盡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