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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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是生產時落了病根,后來又不仔細,才生了這場病,”臨安長公主心如刀絞,守在女兒床前,垂淚道:“蘭汀還小,她若真出了事,可叫我,叫蘭汀怎么辦才好!” 盧氏見狀,免不得要寬慰她幾句,略說了會兒,又往內侍去見淑嘉縣主。 這個兒媳婦剛進門時,盧氏并不喜歡,但不管怎么說,也一起生活了這些年,又有新生的孫女在,見她現下情狀,心中不免有些傷懷,溫言勸慰幾句,見她面露疲憊,才起身離去。 第二日清晨,謝華瑯去向母親請安,盧氏便同她說起此事。 “太醫們說的很含糊,怕是真的不太好,”盧氏嘆口氣,拉住女兒手,道:“總歸也是你嫂嫂,去看看她吧?!?/br> 謝家之中,沒有人比謝華瑯更知道此事緣由了,她心中的沉重感懷,也并不比盧氏少。 那不僅僅是淑嘉縣主,更是曾經位登九五的鄭后,盡管不和,盡管生過齟齬,她也仍舊是顧景陽的母親。 “知道了,”謝華瑯在心里長嘆一聲,應道:“我這就去?!?/br> …… 淑嘉縣主是臨安長公主的長女,現下她病的嚴重,太醫診脈之后,話都說的含糊,臨安長公主哪里能不憂心? 早從幾日前,她便在淑嘉縣主院中住下,就近照看女兒。 謝華瑯去的也巧,臨安長公主正去瞧著仆婢煎藥,內室中便只有淑嘉縣主在,仆婢引著她入內,又悄無聲息的退了出去。 內中再無別人,她屈膝行了一禮,躊躇一會兒,卻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謝華瑯知道她是為什么病的,甚至也知道再過些時日,她便會因此病逝,彼此身份又有些尷尬,如何才能開口? 鄭后見了她,神情倒很自若,斜倚著軟枕,向她一笑:“三娘來了?!?/br> 謝華瑯只能道:“我來看看您?!?/br> “前幾日九郎來過,問了我幾句話,你呢,”鄭后徐徐道:“也有話想問我嗎?” 謝華瑯注視著她,道:“我若問了,您會說嗎?” “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鄭后輕笑道:“到了這地步,再瞞著你,還有什么意思?” 謝華瑯卻笑不出來:“您有沒有后悔過?我是說……” 她頓了頓,方才繼續道:“當年,叫縣主嫁入謝家?!?/br> 當年淑嘉縣主對謝允一見傾心,鄭后令謝允與隋氏和離,謝家與隋家不敢違逆,只得順從,然而數年之后,發動神龍政變的朝臣之中,謝偃與隋閔赫然在列,其中未必沒有當年之事的緣故在。 鄭后不意她會這樣問,倒是遲疑一瞬,面上的笑意也淡了些:“落子無悔,人哪有回頭路可走?” 謝華瑯低下頭去,看著自己涂了蔻丹的指甲,如此靜默一會兒,道:“再過半月,便是先嫂嫂的忌日了?!?/br> 鄭后淡淡道:“所以呢?” “沒什么,”謝華瑯道:“我只是忽然想起此事了?!?/br> 鄭后靜靜看著她,良久之后,忽然道:“三娘,你其實是想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吧?” 謝華瑯沒有做聲。 “真是孩子一樣的天真稚氣,總以為世間光明無限,天理昭昭?!?/br> “罷了,左右也是最后了,告訴你也無妨?!编嵑髤s笑了,只是目光幽深,有些懾人:“我身死之后,到了淑嘉身上,那時候,她已經氣息全無。你說,她是怎么死的?” 謝華瑯雖也猜度過鄭后是如何到了淑嘉縣主身上,卻以為只是機緣巧合,但現下聽她這樣言說,倒像是…… 她心中一顫,便聽鄭后道:“淑嘉身上沒有致命的傷口,指甲如常,也不像是中毒,但奇怪的是,她就這樣在睡夢中悄無聲息的死去了?!?/br> “那時候我已經退位,九郎登基,她在睡夢中猝死,又無傷痕證據,臨安再痛苦不堪,怕也對付不了謝家?!?/br> “淑嘉的院落,自有專人把守,能夠不被發現的殺死她,又不用刀劍□□,便要有天長日久的水磨工夫才行。有機會、也有能力下手的人,只有兩個?!?/br> 鄭后抬眼看她,面色憔悴,目光鋒銳,直逼人心:“要么是你的哥哥,要么是你的母親,你覺得是誰?” 謝華瑯驚愕交加,一時說不出話來。 哥哥嗎? 但那夜他們兄妹二人敘話,他言辭懇切,不像是會對淑嘉縣主下手,置她于死地的樣子。 阿娘嗎? 她雖一貫不喜淑嘉縣主,但也不至于想要她死。 但正如鄭后所言,既有能力,又有機會做這兩件事的人,大概只有哥哥與母親了。 鄭后目光落在謝華瑯面上,含笑瞧了一會兒,又道:“你猜,殺死淑嘉的那個人,知不知道這幅身體,已經換成了另一個人?我早先籌謀那些事的時候,他是否知情?” 謝華瑯心亂如麻,更說不出話來。 兩年前,淑嘉縣主正當華年,卻在自己的院落內悄無聲息的死去,純屬偶然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只是誰都沒想到,從她死去,到被人發現的空檔里,另一個靈魂進入這具身體,再度睜開了眼睛。 對她下手的人,能確定那日淑嘉縣主一定會死嗎? 如果能的話,那他或許就能猜出來,那副身體已經換成了另一個主人。 不過這也未可知,畢竟借尸還魂這種事本就玄奧,尋常人哪里會想到這上面去? 謝華瑯勉強定了心,道:“天后睿智,兩年時間過去,難道不知那人是誰嗎?” “不知道。我暗中探查過,可那人很小心,再也沒有過動靜?!?/br> “我曾經以為會是你母親與兄長中的一個,然而觀察了兩年,卻沒瞧出破綻來?!?/br> 鄭后說及此處,禁不住笑了起來:“三娘,你們謝家可真是個聚寶盆。女郎們都生的出色,郎君們也不弱,內中還隱藏有這樣的高手,連我都瞞過去了?!?/br> 謝華瑯心緒有些復雜,卻沒有再說此事,順勢轉了話頭,道:“天后,二娘與魏王世子相交,是否是你暗中牽線?” “是,”鄭后應得坦然:“一石二鳥,何樂而不為?” 謝華瑯為之默然,頓了頓,又遲疑著道:“天后是否未卜先知,知曉謝家將出皇后,故而才到了縣主身上……” “我若能未卜先知,便不會有神龍政變了?!?/br> 鄭后深深看她一眼,道:“我以流產為由,軟化你哥哥,是因為我那時沒有更好的辦法,只能全力爭取他?!?/br> “我既倒臺,淑嘉的后臺也就去了一半,皇帝雖是她舅父,待她的情分,卻遠沒有我深厚,即便同你哥哥和離,日子也未必會比在謝家舒服?!?/br> “相較之下,你哥哥性情溫厚,又是謝家長子,若能將他收攏住,可保來日三十年安泰?!?/br> “只是后來,你給了我一個太大的驚喜,也叫我看到了重登九五的希望?!?/br> “一切的籌謀,便在我見到你腰間那枚玉佩時,悄無聲息的開始了?!?/br> 若非親耳聽聞,謝華瑯幾乎不能相信,這樣一個縝密至極,環環相扣的策略,居然是在幾日之內敲定,付諸實施的。 這是何等可怕的心機與膽色! 她心神一顫,甚至不敢直視鄭后的面容,忽然想到另一處,遲疑道:“天后想借我哥哥,以后族身份干涉朝政,則國必有幼主,你如何能確定,九郎必然會早逝?” “三娘,”鄭后淡淡一笑,道:“若是想叫一個人長生不老,我沒無能為力,但若是叫一個人早入輪回,還是有法子可以想的?!?/br> 謝華瑯心中驟寒:“可是,九郎也是你的骨rou……” “欲成大業,總要犧牲些什么的,”鄭后神情自若,面上笑意淡漠:“三娘,你不懂這些,其實是一件好事?!?/br> 謝華瑯已經不想在繼續說下去了,站起身來,道:“時辰不早了,您且歇息?!?/br> “也罷,”鄭后看她一眼,淡淡擺手,道:“你退下吧?!?/br> …… 出了暖香襲人的內室,迎面便是寒涼秋風,謝華瑯下意識緊了緊披風的系帶,身體是暖的,心卻是涼的。 她忽然能體會到那晚顧景陽去尋她時,神情中的悵然與傷懷了。 天后是一個合格的政客,卻不是一個合格的母親。 深秋九月,蕭條寂寥,謝華瑯抬眼去看天色,恍惚之間,卻想起漢王壽宴之時,自己與阿瑩jiejie在涼亭處遇見鄭后,她所說的話來。 那時正值春日,惠風和暢,淑嘉縣主拈起一枚青杏,送入口中,輕笑著感慨:“年輕可真是好啊?!?/br> 第77章 終結 謝華瑯走后不久, 臨安長公主便到了。 臨進門前,她聽人提起,說皇后方才來過,待進了內室去,見女兒醒著,便輕聲問了句:“皇后走了?” 鄭后其實沒病,這些時日來的湯藥與孱弱, 只是為叫幾日之后的那杯毒酒來的不那么突兀罷了。 她仍舊倚在軟枕上,靜靜看臨安長公主一會兒, 忽然笑了:“阿娘別忙活了,來陪我說說話吧?!?/br> 臨安長公主見太醫們說的含糊,便知女兒怕是很難熬過去這一關了,聽她這樣言說,心下酸澀,好容易忍住淚,到床榻邊兒去坐了。 “好, ”她溫柔道:“我們來說說話?!?/br> “我這幾日病著, 總想起小時候的事情來, 有時候, 還會想起外祖母, ”鄭后伸手去撫了撫臨安長公主烏壓壓的鬢發, 輕笑道:“那時候, 她同我說了許多話, 只是我不明白, 現在臨了了,卻覺得應該說給阿娘聽聽?!?/br> 臨安長公主神情一怔,握住她手,顫聲道:“什么話?” “她說她對不住你?!?/br> 鄭后目光溫煦,隱約感傷:“她知道你很喜歡第一個丈夫,但為了穩定局勢,也為了抬舉鄭家,還是下令將他處死,令你改嫁。你小的時候,她曾經對你說,不會叫任何人傷害你,可最后給予你最大傷害的,卻是她這個母親?!?/br> “她對我說,若是有機會的話,真想親口對你說一聲‘對不住’?!?/br> 臨安長公主是先帝與天后的長女,也是她唯一的女兒,只比長子景陽小一歲。 懷上這個女兒的時機,其實并不怎么好,她才生完前一個孩子半年,時間太趕了,太醫也曾勸說,前一胎時的虧空還沒有補上,若是再生這一個,怕是會很傷身。 她猶豫過,但最終還是決定將這個孩子留下。 長子被太宗文皇帝奪走了,她想留下第二個孩子,以母親的身份,給她雙倍的愛護。 臨安長公主聞言,不禁憶起舊事,心中更覺哀慟,禁不住垂淚,道:“母后有母后的難處,我也怨過她,但最后,也能體諒……骨rou至親,哪有過不去的坎兒?!?/br> 鄭后心中一痛,卻沒有就著這個話題,再說下去,只嘆一口氣,又伸手撫了撫她面頰,語氣低柔道:“最后了,抱抱我吧?!?/br> 臨安長公主聞言,眼中更覺酸楚,卻怕叫女兒見了,更覺傷懷,只得勉強忍下,伸臂將她抱住,像小時候照看她一般,溫柔的相擁一處。 …… 那日之后,淑嘉縣主的病便愈發重了。 謝華瑯去探望過之后,府中其余人也都去了,謝允已經向朝中告假,在家陪伴妻子最后的時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