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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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人家也是如此,天長日久的,也就沒人愿意同她一起玩兒了。 現下又叫憲娘帶過來,無非是見謝家的女兒做了皇后,想兩下里親近些罷了。 謝華瑯明白內情,倒真有些感慨,憲娘卻一轉頭就將這茬兒忘了,笑嘻嘻道:“別只說我呀,也該說說元娘?!?/br> 謝瑩有些好奇,問了句:“元娘怎么了?” 元娘面頰慢慢的紅了,手指攪著帕子,低聲道:“阿娘為我相看人家了?!?/br> 謝華瑯聽得一怔,旋即回過神來,幾人年紀相仿,許親也是尋常,便問道:“許的誰呀?” 元娘抿著唇笑,悄聲道:“是我姨母家的表哥?!?/br> 謝華瑯問道:“你中意他嗎?” 元娘紅著臉不說話。 這自然就是中意了。 他們四人當中,三個都有了歸宿,只剩下憲娘一人,免不得被揶揄一通,說笑了會兒,元娘與憲娘便告辭了,今日來的賓客多,既然到了,總該去問一聲的。 她們走了,謝華瑯倒想起堂姐的事來了:“林家的人來了嗎?” 謝瑩剝開一顆葡萄,道:“見你之前,便遇見永儀侯府人了?!?/br> 謝華瑯頓了頓,道:“世子呢?” “不曾見到,”謝瑩神情淡然,道:“男眷都在前院,我過去做什么?!?/br> 謝華瑯見她這般神情,忽然想起七夕那夜她與林崇同游時,彼此敬重卻不親近的神態來,她輕輕喚了聲“阿瑩jiejie”,卻不知該說什么才好。 “永儀侯府家風不壞,林崇也是頗負盛名的后起之秀,”謝瑩倒看的很開,莞爾道:“我尚且不怕,你怕什么?” 謝華瑯也只能道:“是我杞人憂天了?!?/br> …… 花甲之年,已經算是高壽,更別說邢國公夫人福澤深厚,兒孫滿堂,過壽的時候,自然也是極盡喧騰熱鬧。 男女有別,內外有分,午膳的時候,照舊是要分開的。 謝華瑯身份不同,自然不會再同其余命婦女郎一道,盧家另外尋了雅室,內里只有邢國公夫人與幾個宗室王妃、世子妃,至于其余人,也各有各的去處。 謝瑩出身謝氏,又是盧家的姻親,席位自然高些,盧家人知曉她與憲娘、元娘親近,便將她們安排在了一起,彼此說話也方便。 “好沒意思,”憲娘見她到了,悄聲抱怨道:“我同阿娘去認人,說了半個時辰的話,笑的臉都僵了?!?/br> 元娘輕輕推她一下,笑道:“那些都是長輩,可不許胡說?!?/br> “我就抱怨幾句嘛,”憲娘哼道:“元娘,你就是太老實了,說起話來活像我阿娘?!?/br> 謝瑩聽得忍俊不禁,略一抬眼,卻見有個穿石榴裙的女郎入內,婀娜婷婷,分外秀斂,同色的衣裙,穿在憲娘身上是明艷,穿在她身上卻是另一種風姿,嬌艷欲滴如三月海棠。 她眉梢微動,輕輕頷首見禮,那女郎瞥見,意味深長的一笑,上前去喚了聲:“瑩jiejie?!?/br> 謝瑩應道:“我方才去向伯母問安,卻不曾見到阿婉,還以為你今日不曾來呢?!?/br> “怎么會?邢國公夫人做壽,我自然是要來請安的?!绷滞裱劢敲忌医允切σ?,輕飄飄道:“就算是為了瑩jiejie,也該來走一趟的?!?/br> 謝瑩聽她話中帶刺,不過淡淡一笑:“阿婉有心了?!?/br> “瑩jiejie,我還有個好消息要同你講,”林婉目光微垂,眼底隱約有些得意:“我與城郎的婚事已經定了,就在明年五月?!?/br> 謝瑩輕輕道了句:“恭喜?!?/br> 憲娘悄悄問元娘:“這是誰呀,陰陽怪氣的?!?/br> “是永儀侯府的女郎,也就是永儀侯世子的堂妹?!痹锏吐暤溃骸八讜r身體孱弱,長大了也很少出現在人前,所以你不認得?!?/br> 憲娘了悟:“原來是她呀?!?/br> 老永儀侯膝下有三子,長子便是林婉之父,次子才是現在的永儀侯,長子體弱多病,成婚七八年,也只有林婉這一個女兒,因病辭世后,世子之位便落到了弟弟頭上。 或許是沿襲了父親的體弱,林婉的身體也不是很好,老永儀侯夫婦憐惜自幼喪父的孫女,便格外寵愛些,永儀侯從兄長那兒承襲爵位,對這侄女也格外關照,長此以往,便有些嬌氣。 這原也同謝瑩無甚相干,只是趕得不巧,林婉對寧國公府的世子關城一見傾心,非要嫁過去不可,但寧國公府又不傻,誰愿意平白娶一個病秧子? 說的難聽點,要是沒兩年就并病故了,有她這個原配梗在那兒,高門大戶的正經女郎,誰愿意嫁過去做繼妻? 要知道,繼妻雖也是妻,但在原配面前,仍舊是要行妾禮的,要是原配再留個嫡子嫡女,那嫁過去可就難做了。 故而永儀侯府略提了提,那邊便給否了。 林婉自然是不甘心的,但也沒有辦法,可巧有日出門上香,見到謝瑩與關城相談甚歡,便意會到別處去了。 可實際上,謝瑩也冤枉的很,謝令是關城的坐師,她見到了總不好避開,大庭廣眾之下,又有諸多仆婢在,寒暄幾句怎么了? 后來謝家為謝瑩相看人家,選中了永儀侯世子,兩家覺得合適,便交換八字,定了婚事,謝瑩與關城是徹底不可能了,林婉心里卻總覺得有個釘子,每次見了,總得刺一刺她才好。 沒出嫁的女郎,在娘家都是極為貴重的,更別說她是永儀侯胞兄唯一的骨血,謝瑩免不得要讓一讓,好在女郎總有要出嫁的時候,到時候哪里管得著娘家堂兄的事兒? 如此一來,謝瑩對于她有了婚約這事,倒是衷心高興。 這樣的場合里,謝瑩不想吵鬧,林婉也不想鬧大,轉向帶路的盧家女婢,她笑吟吟道:“再過幾月,那便是我嫂嫂了,能不能給挪個位置,叫我們臨的近些?” 這樣的事情,女婢當然是無權做主的,謝瑩右側是元娘、憲娘,左側是定遠侯岳家的女郎岳瑤,她倒和善,笑著起身,挪了位置。 林婉連聲謝她,又向岳瑤一側的女郎行禮,求道:“我今日卻不是一個人來的,還有表姐同行,女郎寬宏則個,委實多謝了?!?/br> 那女郎便也起身挪了,笑道:“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便厚顏自詡一回?!?/br> 其余人都笑開了,謝瑩也在笑,目光在林婉身后一瞟,便見立了個年輕女郎,相貌艷美,衣衫華貴,眉黛畫的很長,抬眼看人時,很有些嬌嫵之態。 謝瑩心中有些疑竇,卻拿不準林婉想做什么,見她將表姐安置在自己身側坐下,方才落座,便更奇怪了。 林婉的生父體弱多病,京中高門當然也不太愿意將家中女兒嫁去,林家也知道,所以林婉生母的門第并不高,雖是江南巨富之家,但并沒有人在朝中任職,家中的女郎們,也就更不可能進入謝瑩所在的交際圈了。 謝瑩有些摸不著頭腦,一時沒有開口,林婉興致倒很好,同其余幾個女郎說的興起,嬌笑聲像是鳥鳴,清脆極了。 她說話的時候,那表姐也不做聲,只笑吟吟的聽著,見謝瑩看她,笑問道:“怎么了?” 謝瑩手中團扇輕搖兩下,道:“早先倒沒有見過你,有些眼生?!?/br> “我叫幼玉,別人都喚我玉娘,女郎也可以這么喚我,”她道:“我早先在家中,前些日子才上京,難怪女郎不認識我了?!?/br> 謝瑩輕輕“哦”了一聲,有些惋惜的道:“賀州出桂香荔枝,我最是喜歡,只是人在長安,即便吃到,也不新鮮了。蘇軾講日啖荔枝三百顆,不辭長作嶺南人,我倒有些羨慕你了?!?/br> “這有什么好羨慕的?”玉娘聞言失笑,道:“來日女郎到賀州去,我叫人備上一筐,管教你吃個夠?!?/br> 謝瑩也笑了,只是神情有些冷淡:“我記錯了,盛產桂香荔枝的不是賀州,而是象州。我生在長安,記錯也就罷了,你家世代生活在賀州,怎么會記錯?” 玉娘臉上的笑意霎時間僵住了,即便是擦了胭脂,也遮不住她面頰上的灰白之色:“是、是我記錯了,盛產桂香荔枝的是象州,連日趕路過來,頭腦都糊涂了……” “你又說錯了?!敝x瑩淡淡道:“賀州與象州都不產桂香荔枝,我隨口說了唬你的?!?/br> 這一回,玉娘卻是徹底慌了,被她冷淡目光打量著,一不小心,將跌下座去,那華服的衣袖太寬,連帶著茶盞也落下去,堪堪撒了一身。 這變故來的突然,小廳中人都吃了一驚,內室中霎時間安靜下來,目光齊刷刷的投了過來。 林婉早先顧著同其余人說笑,卻沒注意到這茬,見狀蹙眉道:“瑩jiejie,你這是做什么?即便是看不起我外祖家,好歹也給永儀侯府留些顏面吧!” 謝瑩面籠寒霜,將手中團扇丟下,指了地上狼狽不堪的玉娘問:“她是誰?” 聽她這樣問,林婉便軟了三分,嘴硬道:“還能是誰?當然是我舅舅家的表姐,你將人害成這樣,我都不知怎么同舅母交代了?!?/br> 謝瑩瞥她一眼,站起身,冷冷吩咐道:“去請永儀侯夫人來!” 其余人聽她這樣言說,便知是要將此事鬧大的,卻不知內中如何,一時面面相覷。 謝瑩身后的女婢卻不理會這些,屈膝施禮,便要離去,林婉猛地拉住她,口中喝道:“不許去,你還嫌丟臉丟的不夠嗎?!” “丟的不是我的臉,是你的臉,還有永儀侯府的臉?!?/br> 謝瑩不讓分毫,瞥一眼已然站起身卻仍舊難掩狼狽的玉娘,她冷冷道:“讓侯府通房到邢國公府的壽宴上,堂而皇之的與一眾閨秀同坐,你在打誰的臉?” 此言落地,小廳中有轉瞬安寂,旋即便喧騰起來。 林婉面色漲紅,強辯道:“你少胡言亂語!” “我是不是在胡言亂語,你自己清楚,”謝瑩淡淡道:“等永儀侯夫人來了,事情更會清楚?!?/br> “去請永儀侯夫人來,”她吩咐自己的女婢,又向一側的盧家仆從道:“再請伯母與貴府的世子夫人來?!?/br> 林婉原本只想羞辱謝瑩一通,悄無聲息的將這事辦了,按照她的想法,謝瑩先前沒見過林崇的幾個通房,今日見了也認不出,說不定還相談甚歡,等來日嫁到永儀侯府去,那才有樂子看呢。 退一萬步講,今日是邢國公夫人的壽宴,她即便認出來了,也不敢鬧大,非要生生吃這個啞巴虧,憋屈一整日才行。 林婉自覺想的周全,卻不料謝瑩這樣豁的出去,竟敢將此事鬧大,登時便心慌了:“你是誠心要叫府上難堪嗎?!” 謝瑩沒有做聲,懶得同她爭辯,反倒是寧遠侯府先前讓座的女郎岳瑤上前,手指哆嗦,指著玉娘質問道:“她是林家府上的通房?” 林婉嘴唇囁喏的動了動,卻沒做聲,顯然是默認了。 “我好意退避,你竟敢如此羞辱!” 岳瑤面色漲紅,怒極反笑,吩咐身后仆婢道:“定遠侯府的顏面,不是誰都能折辱的,林姑娘沒有規矩,自有你家長輩管教,但區區婢妾,也敢壓到我頭上,卻不能這么算了。給我掌她的嘴!” 侯府嫡女出門,身邊自然是有人的,她既吩咐了,便有人上前去執行,毫不客氣的賞了玉娘一通耳光。 林婉并不將玉娘放在眼里,否則也不會將她帶到這兒來。 來日謝瑩嫁入永儀侯府,認出她后,必然少不了磋磨,說到底,林婉也只將她當成一件羞辱人的工具罷了。 可這并不意味著她會坐視玉娘被公然掌嘴。 被打的不是區區一個婢妾,是永儀侯府的顏面。 “得饒人處且饒人,”林婉示意仆婢上前將玉娘拉開,勉強扯出個笑來,道:“阿瑤,你打也打了,差不多就好了,真傷了兩家和氣,未免不美?!?/br> “跟我談得饒人處且饒人?”岳瑤冷笑道:“你也配!” 不只是她,先前為林婉讓座的女郎也是面色不悅,玉娘被林家人拉起來,臉也腫的沒法兒看了。 沒人還有心思用膳,齊刷刷停了筷子,目光都在場中幾人身上打轉,林婉臉上實在掛不住,一陣紅一陣白,盧氏與世子夫人、永儀侯府人三人,便是在此時過來的。 今日是邢國公夫人的壽宴,邢國公府又是東道主,場面上鬧成這樣,世子夫人是最適合開口問的,雖然早就聽謝瑩遣去的女婢說了原委,但當著這么多人的面兒,還是要不偏不倚為好。 “這是怎么了?”世子夫人含笑問道:“是否是府上招待不周,怠慢了諸位嬌客?” 林婉面色難堪,不好開口,謝瑩倒是愿意言說,卻被人搶了先。 “今日是有惡客登門,與府上并無干系,”岳瑤整了衣裙,上前見禮道:“永儀侯府的女郎帶了表姐來,說想挨著未來嫂嫂坐,我與五娘便挪了位,哪知林家這樣尊貴,連府中一個通房,都要同我們平起平坐?!?/br> 方才被她提起的五娘也譏誚道:“府中也忒薄待親眷,長房女郎的母家表姐跟了世子,再不濟也要做妾,怎么沒名沒分的做了通房,說出去叫人好看不起?!?/br> 這二人只一席話,就將原委說個清楚,世子夫人面色便不太好看了,轉向永儀侯夫人道:“夫人還帶了別的客人來,怎么也不早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