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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謝華瑯笑意微頓,詫異道:“外祖母……” “我老了,但還沒有瞎,”邢國公夫人自她手中接過夾子,自己取了核桃放上,徐徐道:“當年你祖父帶著你父親來盧家提親,你外祖父說,那是個好后生,眼睛里透著聰明,我說不,聰明的人才容易犯傻……” 核桃裂開,露出內里的果仁兒,她抽了出來送入口中,微微瞇起眼來:“果然,我一點兒都沒看錯,那么簡單的道理,他要用二十多年才想明白?!?/br> 謝華瑯隱約了悟外祖母話中的意思,卻不知該說什么,難道要說,是因為她與顧景陽吵的那場架,才叫阿爹想明白嗎? 算了,她還是老老實實的閉上嘴吧。 邢國公夫人握住她的手,忽然問道:“枝枝,你知道為什么我最疼你嗎?” 謝華瑯想了想,道:“是因為我最像阿娘嗎?” “這么多年了,我一直覺得對不住你阿娘?!?/br> 邢國公夫人沒說是,也沒說不是,她嘆一口氣,道:“她喜歡的那個后生,我也曾經見過,他的確很好,只是門第上差了些。高門的女郎享受家族供養,將來出嫁,也要顧及到舉家利益,你阿娘什么都沒說,我也當做不知道,但回首去想,總覺得有些遺憾?!?/br> 這些事情,盧氏卻不曾同謝華瑯提過,然而世間小兒女的情情愛愛,左不過就是那些,即便此前未曾知曉,現下聽了,隱約也能猜到幾分。 邢國公夫人微微一笑,道:“所以我才說,你有福氣?!?/br> 謝華瑯曾以為母親對于自己尋覓一心人的支持,是因為同為女兒身,但現下再想,或許也是因為自己沒有得到,所以想叫女兒圓滿。 她心中有些感念,卻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抬眼望向外祖母,輕輕道:“我會惜福的?!?/br> “枝枝從小就聰明,我沒什么好叮囑你的?!毙蠂蛉溯p輕拍了拍她的手,慈愛道:“好好過?!?/br> …… 日頭漸漸高了,外邊也喧鬧起來,開始有賓客登門。 這樣的日子里,邢國公夫人是理所應當的主角,來客中不乏同齡的舊友與宗室王妃,她免不得要前去寒暄,賓主盡歡才好。 立后的圣旨早就降下,謝華瑯當然不會再往那樣喧鬧的地方去,便在這院中坐了,靜靜思量先前外祖母說的那些話,也不覺得無聊。 不知過了多久,外邊忽然一陣鬧騰,謝華瑯坐在院中,抬眼往門邊看,便有盧家女婢前來回稟:“娘娘,外邊有人求見?!?/br> 謝華瑯眉梢微挑,道:“是誰?” 女婢恭聲回道:“宗正少卿、左神武衛副將、梁王世子明炯,與紀王府的思屏、代王府的思祿兩位郎君?!?/br> 梁王世子? 鄭家的郎君們來也就罷了,梁王世子又來摻和什么? 謝華瑯伸手去取夾子,采青見狀,忙遞了核桃過去,她手上用力,將那核桃捏開,這才道:“這里地方太小,怕是容不了那么多人?!?/br> 女婢聽得莫名,卻不敢細問,將她的話記下,出去說與前來的三人聽。 她不懂,來的幾人卻懂,梁王世子與思祿倒還好,思屏面上卻有些憤憤,只是現下三人以梁王世子顧明炯為首,到底不敢多言。 顧明炯便同那女婢道:“你只管去回娘娘,就說顧明炯與鄭思祿、鄭思屏三人求見?!?/br> 那女婢前去回了,謝華瑯見他們上道,不免失笑,站起身往內室去,擺了屏風,又傳那幾人入內:“幾位此來何意?” 顧明炯躬身道:“兩位表弟先前冒犯了娘娘,今日特意前來賠罪?!?/br> 謝華瑯既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而是道:“那位思屏郎君也是出自紀王府,想必同延秀女郎有些關系了?” 思屏起身施禮道:“延秀是我jiejie?!?/br> “哦,我想起來了,”謝華瑯道:“你jiejie同我提過,說她有兩個弟弟,那日往長公主府上去獻藝,也是為了你們的前程?!?/br> 思屏聽她如此言說,面皮登時漲紅,跪下身去,求道:“jiejie那日冒犯娘娘,原是為了我和弟弟,求娘娘高抬貴手,饒她一回?!?/br> “怎么,”謝華瑯道:“你jiejie哪里不好了?” 思屏手指捏緊,忍辱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陛下賜婚,jiejie不敢心懷怨懟,只是陛下將賜婚之人外放,天高路遠,著實叫人放心不下……” 謝華瑯只知道顧景陽將鄭家適齡的女郎統統指婚,卻不知外放之事,聽思屏說的凄楚,不免多問一句:“外放到何處去了?” 思屏道:“北境的豐州?!?/br> 謝華瑯道:“好極了?!?/br> “你!”思屏見她先前溫言細語,原以為是個好說話的,現下聽她這樣講,一顆心卻是如墜冰窟,心中怨憤,正要起身,腿彎卻被顧明炯踢了一下,順勢跌跪下去,他也旋即回過神來,重新將頭低下。 謝華瑯隔著屏風,那一幕看的影影綽綽,不甚清晰,她也不介意,轉向立在一側的人,道:“那位便是代王府的思祿嗎?聞名不如見面?!?/br> 思祿面皮便要比思屏厚的多,忙跪下身去,謙卑道:“是我該死,豬油蒙心,冒犯娘娘?!?/br> 說著,抬手自打幾個嘴巴,只聽響聲,就知道力氣用的不小。 謝華瑯垂眼看他,淡淡道:“你犯什么事兒了?” 思祿停了動作,卻不敢細說,含糊其辭道:“早先實在是糊涂,惹娘娘心煩了……” 謝華瑯不耐煩再聽下去,輕輕道:“外邊樹上的蟬在叫,我也心煩的很?!?/br> 思祿被她這句話噎住,神情窘迫,尷尬的笑了笑,沒再吭聲。 思屏則抬起頭,殷殷道:“娘娘,你也有弟弟,作為jiejie,更能體會到我jiejie的苦心,求你高抬貴手,饒過jiejie這一回吧?!?/br> “我是有弟弟,但他從沒有叫我去獻身,為他換一場榮華富貴,當然,”謝華瑯飲一口茶,語氣平淡,神情卻有些凌厲:“他若是敢說這種話,無需父母管教,我就打斷他的腿!半分心胸志氣都沒有的兒郎,同女人有什么區別?” 思屏愈發難堪,臉頰紅的能滴出血來,咬牙切齒道:“我沒那么想過!因為我們姓鄭,就否定掉我們的一切嗎?要不是因為這該死的出身,你連jiejie的一根手指都比不過!” “哦,”謝華瑯執起團扇,輕輕打了兩下,道:“那你jiejie的手指一定很大?!?/br> “你!”思屏被她這句話梗住,嗓子眼兒如同被堵了一團棉花,竟沒能再說出話來。 謝華瑯手中團扇不停,道:“思屏郎君瘋了,還不帶他出去,他若是敢出聲叫嚷,說些有的沒了,壞了外祖母的壽宴,就賞他三十板子,打殘了算我的?!?/br> 思屏理智仍存,聽她這么說,立馬將嘴閉的嚴嚴實實,目光中卻盡是憤恨。 謝華瑯看不見,即便看見了也不會在意,她轉向顧明炯,淡淡道:“梁王世子怎么會摻和到這些事里邊去?” “娘娘恕罪,代王府相求,實在是抹不開情面?!鳖櫭骶即瓜骂^,恭敬道:“思屏年少,有所冒犯,望請娘娘恕罪,不要同他一般見識?!?/br> 謝華瑯微笑道:“什么屏?” 顧明炯道:“思屏?!?/br> 謝華瑯又道:“思什么?” 顧明炯頓了頓,道:“娘娘這便是有意要戲弄人了?!?/br> “你終于看出來了。人必先自愛也,然后人愛諸;人必先自敬也,然后人敬諸。他自取其辱,與人無尤?!?/br> “當然,”謝華瑯道:“這句話也同樣贈與鄭家的好兒女們?!?/br> “思屏,”她轉向那面帶怨尤的少年郎君,笑問道:“你服氣嗎?” 思屏年輕,仍且有少年人的稚氣,聞言恨聲道:“我不服氣!” 謝華瑯遺憾的“哦”了一聲,道:“那就憋著!” 第40章 同坐 話趕話說到了這兒, 便也沒必要再講下去,思屏心中惱恨非常, 卻還記得方才她說的那幾句話,不敢顯露出來,咬緊牙根,一聲不吭。 思祿卻比他圓滑的多,不敢做聲,只仰起頭來看顧明炯, 目光里遍是哀求。 顧明炯卻不愿再叫自己陷入這泥潭,便只當做未曾見到, 恭聲道:“兩位表弟皆要喚我一聲表哥,代王府的叔父登門相求, 實在是不好推諉, 今日冒犯之處,望請娘娘恕罪?!?/br> 謝華瑯卻不客氣,質問道:“代王府的人情不好推諉,所以你便帶著他們來尋我晦氣?” 顧明炯一時語滯, 知曉她口舌尖利,不敢相較, 便不再抵抗, 施禮道:“是我糊涂,貿然摻和進來, 娘娘不要動氣?!?/br> 他口氣這樣軟, 姿態這么低, 又沒牽涉其中,謝華瑯倒不好再為難,有些倦然的瞥了眼,道:“退下吧?!?/br> “是?!鳖櫭骶紤艘宦?,便以目示意,叫那二人同自己一道離去,剛到門邊,又回過身去,有些為難的道:“我涉及此事,也是因親戚情分,來日皇叔若問起,還請娘娘饒恕一二……” 謝華瑯微微一笑,道:“我會酌情說的?!?/br> 顧明炯松一口氣,連忙道謝,帶著兩個表弟離去了。 盧家的女婢端了鮮果來,采青過去接了,輕輕擱在案上,謝華瑯摘了顆葡萄,慢條斯理的剝了皮,就聽先前回話的女婢恭敬道:“娘娘,外邊有人求見?!?/br> “有完沒完了?”謝華瑯心下不悅,眉梢微蹙,道:“當我是什么,珍奇園的猴子嗎?” “哎呦,娘娘好大的脾氣?!?/br> 謝華瑯這話剛說完,外邊人說話聲就傳進來了,謝瑩身后跟著采素與其余幾個女婢,盈盈往內室來了。 今日是邢國公夫人的壽辰,謝家兩房雖是至親,但前者在此是親眷,后者在此是客,便不曾一道來,劉氏與謝瑩等人,自然也到的晚了。 謝華瑯見是堂姐,便有些不好意思,起身去拉了她手,一道坐下:“我以為是別人呢?!?/br> “我去拜見過邢國公夫人,便來這兒尋你,老遠就瞥見梁王世子了,他后邊還有兩個人,似乎是鄭家的,沒怎么見過,便有些認不出,現在這幾家情狀尷尬,我忙避開了?!?/br> 謝瑩悄聲問道:“他們是來見你的?” 謝華瑯打發其余人退下,又將方才之事說了,不豫道:“誰知道梁王府在這其中做了什么角色,要說只是礙不過親戚情分,我才不信?!?/br> “鄭家人也是糊涂,保全富貴已經不容易,何必在上躥下跳惹人心煩,至于宗室那邊,更是拎不清了,”謝瑩看的透徹,搖頭失笑道:“你不必管,只需將今日之事說與你家郎君聽,他會處置的?!?/br> “什么‘你家郎君’,”謝華瑯團扇掩面,悶悶道:“阿瑩jiejie,你幾時也這樣壞了?!?/br> 她們自幼一起長大,幾乎與親姐妹一般,彼此言談也無禁忌,閑聊了幾句,便聽人回稟,說是元娘、憲娘來了,忙叫人請了進來。 憲娘性情爽利,石榴裙明艷似火,入內便笑道:“娘娘好大威風,我們剛走近些,便被攔下來了?!?/br> 謝瑩也笑道:“誰不是這樣?我若非遇見采素,也該等人通傳了?!?/br> “去去去,都來笑話人了,”謝華瑯拿團扇打她,又道:“還是元娘最好,不跟你們似的?!?/br> 元娘生的秀婉,性情也最溫柔,唇畔一雙梨渦,笑起來時十分甜蜜,溫和道:“今時不同往日嘛,枝枝身份變了,規矩也該改一改的?!?/br> 她這樣一講,憲娘便有些感慨,拉住謝華瑯手,依依道:“可不是,枝枝做了皇后,我都不好去找你了?!?/br> 謝華瑯奇道:“這怎么說?” “你是不知道,我這幾日出門,叔母便專程去堵,牽著我堂妹的手問:是不是去謝家尋皇后娘娘?你堂妹成日里在府中悶著,也可以去做個伴兒?!?/br> 憲娘抱怨道:“要是和脾性的話,早就玩兒到一起去了,哪里用得著等到現在?!?/br> 憲娘的堂妹,謝華瑯也是見過的,性情倒也不壞,只是時常生病,她叔母嬌慣,養的嬌怯怯的。 小孩子一起玩鬧,免不了磕磕絆絆,昨日吵架,今日便好了,可她叔母太過寵愛女兒,每次有點什么,非要鬧到別人家里去才行。 謝家的門也被登過幾次,盧氏免不得要念叨謝華瑯幾句,最后煩了,索性不叫女兒同那女郎一起玩兒了,一了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