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節
常公公低下頭,望著內閣大臣遞上來的奏折,“陛下實在無需困擾?!?/br> 薛蔚端起茶水飲了一口,“確實如此?!?/br> 常公公聞言,不明緣由地笑了。 又閑說了幾句,薛蔚正欲提筆,接著批閱奏折,有宮人進來向他通報道:“陛下,從嘉王求見?!?/br> “從嘉王?”薛蔚皺眉,隨即落筆在奏折上,“讓他先候著?!?/br> 宮人從御書房內退出,不多時,他又進來一趟,“……陛下,貴妃娘娘也來了?!?/br> 薛蔚立即道:“把人請進來?!?/br> 宮人猶豫了一會兒,“從嘉王……” 常公公使了一個眼色,笑罵道:“你這榆木腦袋,自然是一同請進來?!?/br> 宮人匆匆忙忙地離去,宮殿外的幼枝關心則亂,她一把捉住幼清的手,先是見到少年袖下的手腕處裹著幾層細布,而脖頸那里也有一道細細的劃痕,自然心疼不已。幼枝蹙起眉心,輕輕撫過他的脖頸,柔聲問道:“疼不疼?” 幼清用力地點點頭,把手縮回來,郎中不肯給他包扎脖子,最后只勉強在幼清的手腕上給他纏了幾圈細布,不過也還是可以唬住人的! 他偷瞄一眼幼枝,心滿意足地說:“好疼,比爹爹打我疼多了?!?/br> “好一個莊絮照?!庇字]有多想,只摸了摸幼清的頭發,惱火不已,畢竟幼清從來都不曾受過這等罪,更何況還是因自己而起。她思忖幾刻,轉而問薛白:“人可帶來了?” 薛白不咸不淡的“嗯”了一聲。 幼枝一笑,眼底卻無一絲笑意,“連清清都敢動,她當真是活膩了?!?/br> “本宮今日便成全她?!?/br> 宮人把幾人請進御書房,薛蔚笑著問道:“今兒個是什么日子?朕的愛妃與皇弟都趕在一起?!?/br> 幼枝跪在地上,“懇請陛下為臣妾做主?!?/br> 薛蔚忙去扶她,“愛妃,這是怎么了?” 幼枝避而不答,只是垂著眸說:“陛下,不若把莊妃召來,臣妾當面說與你聽?!?/br> “這……” 薛白也語氣淡淡地說:“皇兄,臣弟也有一事要向莊妃請教?!?/br> 他們二人來勢洶洶,薛蔚勸說無果,只得遞給常公公一個眼神,常公公便領命退出御書房。薛蔚再次扶起幼枝,柔聲道:“地上涼,愛妃快起來,朕已經讓常公公去叫人了……還有皇弟與清清,你們都起來?!?/br> 幼枝這才起身,卻是回過頭來陪著幼清說話。 常公公趕到蒹葭宮,莊絮照誤以為這番傳喚是要讓自己前去侍寢,特意梳妝打扮一番,換了身天青色的羅衫。雪生把一支金步搖插入莊絮照的發髻里,又給她點了胭脂,而后望向鏡中人,欣喜不已地說:“陛下果然還是念著娘娘的?!?/br> 莊絮照笑了笑,“走?!?/br> 雪生點頭,又在莊絮照的示意下,往常公公的手里塞了一個玉如意,“多謝常公公的照料?!?/br> 常公公一笑,倒也不推辭,直接收入囊中。 莊絮照趕到御書房時,內里燈火通明,她用小指將幾縷黑發別至耳后,抬手推開門。莊絮照柔柔地喚道:“陛下……” 幼枝揚手便是一巴掌打過來。 “啪”的一聲,聲音響亮又清脆。幼清看得有點疼,他忍不住捂住自己的臉,蹭到薛白那邊偷偷地問他:“我是不是玩大了呀?” 話音才落下,幼枝抬起手,又是一巴掌甩過去。 “阿姊真的生氣了?!庇浊鍑樍艘惶?,他盯著自己的手腕,疑惑地說:“……看起來只是小傷的,為什么阿姊會這么生氣?” 薛白沉聲道:“因為無人可以傷害你?!?/br> 而后他又稍微抬起眼,從莊絮照身上掠過的眼神一片冰冷。 莊絮照的頭偏在一側,稍微的怔忪后,她顫抖著手撫上自己的臉龐,泫然欲泣道:“jiejie為何如此?” “為何如此?”幼枝笑眼彎彎,“本宮想打就打,有何不可?” 莊絮照咬住唇,并未答話。甫一進門,她就讓幼枝打懵了,此刻才來得及打量四周,當余光瞥見好端端的幼清時,莊絮照面上的血色盡失,她略微思索片刻,跪倒在幼枝的面前,楚楚可憐地說:“jiejie,臣妾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才會討得如此對待?!?/br> 說完,她狀似不經意地望過薛蔚,淚珠滾落兩腮,“這一年來,jiejie始終對臣妾有所不滿,臣妾實在不知道該如何是好?!?/br> 薛蔚見狀于心不忍,他上前一步,攬過幼枝勸道:“枝枝,她惹你不順心,你也打回去了,這便兩清了?,F下她還懷著身子,不若就……” “兩清?” 幼枝似笑非笑地覷向莊絮照,“既然你聲稱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么,那么本宮倒是問一問你,為何買通本宮下人,污蔑本宮?” 薛蔚皺了皺眉,“什么?” 幼枝不答,只是吩咐道:“帶點翠和梅妝進來?!?/br> 候在外面的宮人把梅妝推搡進來,她于柴房關了幾日,是以頗為畏縮,目光閃爍不定,而點翠則鎮定自若地請安道:“奴婢見過陛下、王爺與王妃?!?/br> 點翠并不多加言語,開口就把事情的始末講述了一遍,“奴婢隨娘娘一同進京前,家母為奴婢縫制了一個香囊,是以這香囊奴婢極為愛惜,幾乎貼身不離,只在晚間取下?!?/br> “瑤華宮走水的前兩晚,奴婢在夜里悠悠轉醒,看見梅妝手里正拿著奴婢的香囊,只是奴婢隨口問起時,她說是自己喜歡香囊上的繡花,是以奴婢并未多心,因為往日她便愛女工?!秉c翠頓了頓,“現在想來,香囊應當就是那一晚被她換掉的?!?/br> 說罷,點翠恭恭敬敬地呈上香囊,“娘娘召來太醫辨認過,這粉末是十年紅,遇水即溶,無色無味,無法察覺,并且會使人昏睡不止,是以娘娘那日昏睡了過去,其余的一概不知?!?/br> 幼清瞄了幾眼點翠手里的香囊,扭頭瞪大眼睛問薛白:“你不是說你給我保管,為什么又回到了阿姊那里?” 薛白眉梢輕抬,片刻后神色不變地答道:“這是她們仿制的?!?/br> 幼清不太信任地問道:“真的?” 薛白微微頷首,深黑的瞳眸望向幼清,他的語氣沒什么起伏地問道:“本王何時騙過你?” 自己都失憶了,哪里會記得以前他騙沒騙過自己? 幼清張了張嘴,可是不敢亂講話,只能在心里悄悄地犯嘀咕,然后老老實實地看戲,壓根兒都沒有注意到薛白眸中掠過的笑意。 又給人糊弄過去了。 薛蔚接過點翠手里的香囊,沉思不語,他向來自詡憐香惜玉,更何況如今莊絮照身懷六甲,即使當真如此,自然也難以處置。幼枝顯然是知道這一點的,她稍一思索,輕聲問梅妝:“是誰指使你更換點翠的香囊?” 梅妝的額頭叩在地上,怯生生地說:“是、是莊妃娘娘?!?/br> “又是誰指使你放火的?” “……莊妃娘娘?!?/br> “陛下,臣妾冤枉?!鼻f絮照當即就矢口否認,“你這奴婢為何滿口謊言?本宮何曾見過你?又何曾指使過你放火燒瑤華宮?” 梅妝急忙道:“娘娘,您那日遣了身邊的雪生來找奴婢,而且是您親手把十年紅的粉末交給了奴婢?!?/br> “你、你……” 莊絮照的眼中盈滿淚水,好似受到天大的冤屈,她搖著頭說:“陛下,臣妾不曾?!?/br> 幼枝偏過頭來,笑吟吟地開口道:“既然你不曾如此為之,那么莊妃莫不是暗指本宮教她如此說辭?” 莊絮照低下頭,“臣妾不敢?!?/br> “你有何不敢?” “臣妾、臣妾真的沒有指使梅妝放火燒掉瓊瑤宮,也不曾要她換掉那香囊?!毖ξ狄谎圆话l,莊絮照故作可憐道:“娘娘不慎飲下十年紅,昏睡了過去,而小貴子也說他只是睡了一覺而已,毫不知情。倘若是臣妾所為,小貴子昏睡的時候被人從西所帶到瑤華宮那段路,定然會讓巡邏的禁衛軍看見的,娘娘大可問一問他們,可曾瞧見奴婢身邊的人?!?/br> “禁衛軍自然要傳喚過來?!辈辉_過口的薛白抬起眼,語氣沒有什么起伏地說:“本王的王妃無故遇刺,本王倒想問一問禁衛軍副首領,本王的王妃究竟是何時得罪了他與他的主子?!?/br> 莊絮照的眼睫倏然一顫。 怎么回事? 陳文瀚分明向她保證過,派去刺殺幼清的人即使刺殺失敗,也絕對不會供出他們二人,更無法牽連至自己。先前她如此有恃無恐,抵死不認,無非是仗著這一點,而她派人將小貴子從住處挪到瑤華宮一事,也有陳文瀚替自己遮掩,莊絮照聞言不免稍有慌神。 幼枝冷冷一笑,意味深長地說:“真是有意思。本宮才同莊妃說了一些體己話,晚些時候,本宮的弟弟便遭人教訓一通?!?/br> 說完,幼枝側過臉來詢問薛蔚:“陛下可覺得臣妾咄咄逼人?” 薛蔚答道:“朕知道你心里不舒服?!?/br> “陛下知道呀?!庇字πα诵?,追問道:“陛下可知為何臣妾的心里不舒服?” 薛蔚本欲開口,卻忽而一頓。 “往日只要陛下得了顏色素淡的布料,便會命人送往瑤華宮與蒹葭宮,而陛下給臣妾與莊妃的賞賜,大多都是玉石一類?!庇字ψ灶欁缘卣f:“陛下時常打趣道臣妾是廣寒宮的仙娥,也說臣妾的心是捂不熱的,是以離了瑤華宮,總會擺駕蒹葭宮?!?/br> “……陛下,您當真鐘情于臣妾?” “朕當然鐘情于你?!毖ξ颠B忙握住幼枝的手,耐心地向她解釋道:“枝枝,朕只是不想強迫你而已,而她、她與你這般相似,朕一看見她,就會想起來,你不要多想?!?/br> 幼枝覷向莊絮照,字字句句戳著她的心窩子,“所以陛下憐她愛她,只是因為念著臣妾?” 薛蔚握住幼枝的手,“這是自然?!?/br> 幼枝又問道:“倘若當真是她陷害臣妾,或是做了別的什么事情,陛下可會有所包庇?” 薛蔚猶豫了片刻,向她保證道:“倘若真的是她,朕自會給你一個公道?!?/br> 莊絮照打了一個冷戰,刺骨的寒意自四肢百骸生起。 薛白聞言平靜地開口道:“既然如此,想必皇兄也絕不會包庇莊妃派人刺殺臣弟的王妃?!?/br> 他連眼皮也不抬一下,深黑的瞳眸毫無溫度,冷得驚人,“莊妃,本王來此只想問你,你究竟為何派人刺殺清清?!?/br> 幼清忍不住咕噥道:“肯定是因為阿姊打她,她打不過,就來打我撒氣了!” 說完,幼清把手伸進荷包里,打算嗑幾個瓜子,結果摸了一手空,他瞅著自己鬧了半天才包上細布的手腕,又瞄著空蕩蕩的荷包,把臉鼓得圓圓的。 瓷沒碰成,瓜子也沒嗑到,這個熱鬧一點也不好湊! 作者有話要說: 莊妃:別人打我我打幼清。 幼清清:別人打臉我吃……咦咦咦我瓜子兒呢qaq 第30章 “我、我沒有……” 莊絮照慌慌張張地抬起頭,方才幼枝甩來的兩巴掌打散了她的發髻, 此刻烏發半挽不挽地落在臉龐上。她咬住唇, 薛蔚平日最愛這幅楚楚可憐的模樣, 便泣聲道:”陛下,你要為臣妾做主呀?!?/br> 薛蔚捏了捏眉心,憐惜歸憐惜,卻仍是揮了揮手,說:“先把陳文翰和她的宮女一起帶過來?!?/br> 莊絮照伏在地上抽泣,她已經打定主意, 無論如何自己都要矢口否認, 即使把罪責全然推到陳文翰與雪生的身上, 自己今日一定要無恙脫身。 想到這里,莊絮照不著痕跡地望向幼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