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節
“師父”的反應倒是比“謝長寒”快了不少,抬手便擋,一面cao縱著蛛絲網向林忘川。 “謝長寒”從地上撐著起來,重新提氣御劍,心念融入到劍鋒之上,劍身光芒大盛。謝長寒“看見”自己身體上浮現出一圈劍型的護體金光,再次回到了包圍圈中央,劍意朝林忘川招呼過去。 周身回蕩的劍意,行云流水般使出的劍招……于謝長寒而言是如此陌生,但身體卻很熟悉,仿佛早已演練過千百回。 這是他曾經的招式,被他遺忘的招式,師叔不知為何從未提起過的招式。 林忘川一手避開那些帶著黏性的、無孔不入的蛛絲,另一手還得招呼劍招頻出的謝長寒,眉頭便漸漸皺了起來。 的確,無論是“謝長寒”也好,他師父也罷,或是前來在周圍掠陣的玄門中的朋友,或許都沒有料到林忘川到了人間仍能發揮出如此強大的實力,被打了個措手不及。 不過,在最初的震驚過后,包圍網重新被建立起來,林忘川便很難再次得手。 “林忘川”很強,但并非無懈可擊,她就像是瘸了一條腿的武林盟主,全身動作有種微妙的不協調感,這在戰斗中是致命的。 更何況,她是一個人,而他們不是。 幾十個回合之后,“林忘川”的動作開始凝滯起來,“謝長寒”的修為或許不如他師父,對劍的理解卻強于他師父千百倍,瞄準機會,全身的靈力運轉到極致,金光幾乎要刺破天際,連帶著那柄劍也成了金色的。 而后,一劍,刺出! “妖女,受死——” 作者有話要說: 一會兒繼續 第74章 金光,刺入林忘川的胸膛。 她雙眼微微睜大。 “謝長寒”恍然驚覺,她雙眼黑白分明,會驚訝,也會恐懼。 這么看,比起鬼,她更像個人。 就是這一瞬,他猶豫了,他的劍也猶豫了,沒能一下刺到最深處。 “我……咳?!绷滞@訝地咳出了一口血,雙眼怔怔地,盯著一劍刺中她胸膛的謝長寒,不可置信地說,“我到底做錯了什么?” “謝長寒”說不出話。 “她竟然會流血,”他腦子里鼓鼓脹脹的,同時涌出許多紛雜的思緒,不著調地想,“一個鬼,竟然會流血?!?/br> “我到底做錯了什么,你們要……這么一大群人在這里等著殺我?虧我,虧我還覺得……咳咳……”林忘川說著說著,又咳出幾口鮮血,眼簾一垂,聲線變得說不出的陰冷,“虧我還覺得,清凈派對我有恩……!” 謝長寒來不及去想她這句“清凈派對我有恩”是幾個意思,因為她還沒說完這句話,他就突然汗毛倒豎,一股危機感從心頭升起。 本能讓“謝長寒”第一時間試圖去拔劍,卻未曾想,林忘川不知何時扣緊了插在她心口的長劍,即使這讓她的皮膚發出了被鐵板灼燒的聲音,也沒有放手。 “不好,”腦后傳來師父急切的聲音,“她要自爆……快跑!” “謝長寒”一怔,抬頭,看見了林忘川凄然的冷笑。 “遲——了?!彼目谛蜔o聲地訴說。 轟! 一聲巨響,“謝長寒”視野全黑,而后,才是從指尖擴散到全身的劇痛。 他應該是被正面擊中了,謝長寒想到。 白色的濃霧再一次出現在眼前,不過這一次,濃霧沒有很快重新散開,腦海中有個聲音在問他,“還要繼續看下去嗎?” 是他自己的聲音。 謝長寒一時沒反應過來,這個幻境還能選擇看不看的嗎? 他腦海中的聲音在說,接下去的事,或許有一點殘酷。 謝長寒覺得有點奇怪,難道這些事情都是真的? 當然。 所以,這里不是幻境? 這里是你的回憶。 回憶?真是我的回憶,為什么連我師父的臉都看不見? 謝長寒忍不住想笑,他覺得這段“回憶”真是漏洞百出,不僅沒有他師父的臉,甚至還沒有師叔的存在,作假都作得不像樣。 那個聲音存在于他的識海,自然知道他在想什么,聲音沉默了一會兒,再響起的時候似乎帶著些許悲憫。 你確定要看嗎? 什么? 師父的臉。 當然,為什么不看? 謝長寒被那個聲音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師父的臉有什么不能看的? 那個聲音繼續問,之后的事也要看嗎? 謝長寒點頭。 無論內容有多殘酷? 人生在世,橫豎都是一死,能有多殘酷? 謝長寒這樣反問著,那個聲音又是一陣沉默,半晌才嘆息道—— 那就看吧,希望你看完還能這么說。 濃霧散去,意識落在軀體中,一陣劇痛。 眼睛睜不開,謝長寒忽然意識到,這次似乎沒有切換場景,而是仍在剛才的地方。他身受重傷,無力地趴在地上,只能用耳朵去聽周圍的動靜。 不遠處林忘川的聲音,只不過這次,這個聲音并不顯得冷淡,反而十分張狂地在笑。 比起先前看見的那個鬼,這個聲音倒是更接近他認知中的“林忘川”。 “哈哈哈哈哈……死了,都死了,終于都死了……哈哈哈哈哈哈……這些玄門中人,出去一個個都敢自稱一方大能,可是那又有什么用?還不是沒有腦子,這么簡單的手段也能被騙,哈哈哈哈……” “被騙?”謝長寒眼睛睜不開,身體也動不了,只有意識可以在識海中胡思亂想,“難道經過剛才的自爆,她還沒死?” 他越發搞不懂這段幻境究竟要給他看什么了。 “哦呀?這里竟然還有個人有口氣在?!?/br> 謝長寒聽見那個聲音靠近,而后,似乎有個人影在他面前蹲了下來。 冰涼的指尖摸上他的臉,來回撥弄。 “長得還挺不錯的,可惜是個傻子?!迸晣@道,“罷了,誰讓林忘川也是個傻子呢?倒是省了我的事……就給你留個全尸好了?!?/br> 一道陰氣自天靈蓋中灌注進來,“謝長寒”昏死過去。 濃霧涌起,散開,場景終于變換。 這回,謝長寒發現自己的視角竟然換到了半空中。 他挑了挑眉:“剛才那是……我死了?” 不錯,那便是你……或者說我,死時的場景。 “一千多年前死了,一百年前才被師叔救回來?”謝長寒低低笑了一聲,“我雖然不記得自己醒來前發生過什么,也不記得自己是怎么死的,卻也知道這個時間差絕對有問題。師叔既能救我,何必等上一千年?” 那個聲音不為所動,依舊用那種同情他無知的語氣說:“你看下去就知道了?!?/br> 行吧,謝長寒心想,他倒是要看看這個偽裝成他自己的存在葫蘆里賣的是個什么藥。 這次的場景仍然是在山門中,小院蕭條了許多,屋內彌漫著一股藥味,有人在里頭時不時地咳嗽。 那咳嗽堪稱撕心裂肺,聽上去幾乎命不久矣。 最關鍵的是,謝長寒分辨出這個聲音似乎屬于他那個所謂的“師父”。 很快他發現了不同之處,這回的幻境,也許是因為成為了靈體的原因,視角不再不受控制,他心念一動,便向前滑出幾步,因此謝長寒滑進了屋內。 或許是自古以來的傳統,清凈派的人都不喜歡過度裝飾自己的屋子,室內的布置極其簡單,謝長寒繞過玄關處的屏風,就看見一個人跪在一處香案前。 確實是師父的背影,但這一次,這道背影變得佝僂了許多,仿佛一下蒼老了幾千歲。 為什么說是幾千歲,因為修士的確是不太會老的。 謝長寒活了一把年紀,至今還是個二十多歲小伙子的模樣,修士但凡氣息暢通,修煉沒有遇到瓶頸,通常都不會顯露出一絲半點的老態。 至于面前的師父,謝長寒懷疑他是在和林忘川的戰斗中受了重傷沒能痊愈,以至于現在看上去行將就木。 他面前的香案上擺放著香爐和蠟燭,供奉墻上掛著的畫像。謝長寒朝那上頭瞥了一眼,驚覺掛在上面的那個人是他自己。 畫師畫功不太好,和他本人不怎么相似,不過落款姓名倒是寫得很大。 不知是不是人之將死,師父身上的修士做派弱了許多,倒是變得更親和了,他點完香燭,拜完畫像,腿挪了挪,跪姿變成坐姿,就靠著香案坐了下來。 “長寒吶……師父對不起你啊……” 他聲音蒼老,從未這么蒼老過,聲線中又帶著一絲悲愴,聽得謝長寒無端心酸起來。 于是他沒再往前,靠著墻壁,也坐了下來。 老人就著香案上一點火燭的光,對著那張不會動的畫像,絮絮叨叨地說起話來。 “為師查了一百年,總算是……都弄清楚了,那林忘川本是忘川穢物中生出的一點意識,不知被哪個過路大能點了靈智,從此便算是有了生命。要做人,一點意識不夠,須得湊齊三魂七魄,她的魂魄都是從忘川里撿來的……唉,作惡多端的那個是她的地魂……也許,真如她所說,對那些罪業,她絲毫不知情…… “這地魂與天魂照理說都是一個人,我們不算殺錯人,但是我這心里頭……怎么就這么堵得慌呢?” 畫像中的謝長寒,自然不可能回答師父的自言自語,室內一片寂靜,線香的氣味漸漸彌漫開,沖淡了一屋子的藥味。 謝長寒眨了眨眼,似乎有些回不過神:“……地魂?” 腦海中那個聲音笑道:“怎么,聽不懂么?” 他怎么可能沒聽懂,他就是聽懂了才回不過神的。 林忘川生于忘川,三魂七魄是從忘川里撿的,想必彼此之間不太和諧。 最先被點了靈智的主意識自然是天魂,地魂在外頭作惡多端,而天魂被他們圍堵后自爆,死了。 那個笑聲特別張狂的“林忘川”,應該就是這個“地魂”,所謂的“欺騙”,大概說的是這天魂地魂一張臉的事,常人分辨不清天魂和地魂的區別,只當是同一個人,便把地魂做的事全算在了天魂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