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節
街道兩邊有郁郁蔥蔥的行道樹,鮮活的綠沐浴在一片金燦燦之下,而那道高聳的黑色鐵圍欄就在灌木叢背后,一道大鐵門夾在綠化帶中間。 門旁有個保安亭,此時大門口無人進出。 檔案館比不得圖書館,并不是個人人都能進的地方,但只見林淼走到保安亭和門衛說了幾句什么,而后那個門衛拿桌上的固定電話撥了個號出去,說了一陣話,便放二人進去了。 直到走進幽靜的市檔案館,謝長寒還沒反應過來:“我們就這么進來了?” “家里以前認識個人?!绷猪禌]多解釋,拉著他往前走。 這檔案館非常大,進門后先是個廣場,迎面及兩側各有一幢四扇雙開門并排那么長的大樓,周圍種著綠植,能看見茂盛的樹冠背后依稀露出的其他大樓的一角。 林淼就像是認識路似的,徑自走進了面前的那幢大樓,帶人上了三樓。 市檔案館里封存著本地報紙的原檔,同時也有掃描進數據庫的電子版,謝長寒對電子設備不算太陌生,本想用館內的設備搜索一番,沒曾想報紙掃描件全是pdf各式,搜索起來不方便,并且因為顯示器分辨率的問題,想要看清楚內容必須一頁一頁手動放大,極為不便,最終也放棄了,跟林淼兩個人手動翻找起原檔來。 翻報紙,這可是個大工程。 好在謝長寒依稀記得在醫院聽說這件事的時候,胡思思母親曾說過“天熱的時候”,這讓他二人的工作量減輕不少——根據江盈市以往的天氣變化,“天熱的時候”一般指的是五到十月期間——也就是說,他倆總共需要翻上六個月的報紙。 好在二人運氣不錯,大約過了四個小時,謝長寒終于發現了些許蛛絲馬跡。 “林淼,你過來看看?!?/br> 他沖林淼招了招手,手指點在三版頭條上,那里赫然印著一行碩大的灰色鉛字標題:《校園自殺事件頻發帶來的深刻思考:減負勢在必行》。 通篇報道,從一起校園自殺事件引申開去,滔滔不絕地講述了為杜絕年年有學生在學校自殺的現象,應為學生適當減負的論點。 后面的內容二人并不太關心,他們的注意力全都停留在“年年有學生在學校自殺”這幾個字上。 “‘年年’有命案,如果特指這一個學校,那這個學校的問題很大啊?!敝x長寒點了點該報道的配圖,“這是學校那個‘噴水池’?!?/br> “你能確定么?”林淼將臉湊近,仔細看了看那張灰色鉛印的圖——里面的噴水池有些模糊,但依稀可見歐式噴水池在陽光下美麗的樣子,也難怪會這么吸引許愿的學生。 她只見過廢墟,還是第一次見到原圖,有些新鮮與陌生。 “確定,”謝長寒說,“為了查這件事,之前我在網上搜過學校的照片,里面最多的就是這個噴水池?!?/br> 林淼點點頭,讓謝長寒對著那段報道拍了張照片,隨后看了看報紙的日期——5月28日。 她將5月28日后兩周的報紙全都找了出來,又發現了一些邊邊角角的新聞,全都讓謝長寒以照片的形式保存下來。 但,也僅此而已。 新聞上全都是化名,案件報道寫得語焉不詳——不過話又說回來,自殺的新聞本就沒什么好寫的,若不是扯上“學生學習壓力”這種噱頭,或許都不會有新聞上報紙。 線索到這里,再一次中斷了。 見林淼沒出聲,謝長寒還怕她是覺得有點打擊,不由得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別氣餒,好歹我們知道了三年前的確有命案發生,就不算白跑一趟了?!?/br> 可同時他也明白,能讓學校隱而不宣,又讓現場留下陰氣的事件,通常都是命案。 這并不是很大的進展。 “不,”林淼突然回神,斬釘截鐵地說道,“再找!” 她那古井無波的眼底像是驟然迸發出一團罕見的火,火焰灼熱而明亮,叫謝長寒沒能說出阻攔她的話來。 ——可是再找,新聞也不會報道案件更多的細節了??? 他這樣想著,搖搖頭,漫無目的地陪林淼繼續翻找起來。 可誰料,她找的并不是有關案件的內容,而是另一則新聞——“你看!” 她將手中的報紙塞到謝長寒手上:“同年6月25日,周一,自殺發生后不到一個月的時間,學校就宣布整體遷移到新校區了。好多年沒整合過舊校區的學生,新生年年來,唯獨事件發生后選擇搬離,這里面要說沒問題,打死我也不信?!?/br> 謝長寒仍舊將報道拍攝下來,接著疑惑地問:“可是這并不能讓我們更了解案情,明明之前都猜到是此事的原因了不是嗎?” “這是證據?!彪m說沒表情,但謝長寒隱約能感覺到林淼這會兒有點興奮,她說,“有了證據,就可以逼迫一些……不打算開口的人開口?!?/br> 作者有話要說: 這是第一更。 第30章 “許叔叔,這些東西都是開放的,不止我們能找到,別人也能,瞞是瞞不住的?!?/br> 寬敞的辦公室里開著充足的冷氣,午后的余暉從窗外照進來,熱力已退,非但沒讓人感覺到溫暖,反而襯得空調更冷了。 林淼和謝長寒坐在會客用的沙發上,看著辦公桌后面的人,等著他的回答。 那人有些年紀了,稀疏的頭頂有些花白,戴著眼鏡,眉頭深鎖,似乎在思考著什么。 這位上了年紀的中年男子正是那所大學的校長,直到走進這里之前,謝長寒都沒想到林淼能直接聯系到他。不過同時他也很慶幸選擇了和林淼合作,這讓他少走了很多彎路。 在本地棲居了這么多年的家族,在人際關系上果然是盤根錯節,比他這樣的外來戶多了很多門路。 當年的事即使有報道,但因為校方的刻意壓制,并沒有在江盈市范圍引起軒然大波,像林淼就是,雖說是本地人,但若是不刻意去查,她甚至沒聽說過該大學三年前死過人。 既然是刻意壓下去的事情,校方自然不會希望此事重新拿出來討論,因此,將當年的報道找出來放在桌上后,林淼明顯能感覺到校長變得緊張了起來。 給一巴掌要給顆糖,她繼續說了下去,這次卻是安慰的內容:“許叔叔,你應該知道我的,我不是什么熱血的正義青年,只是為了調查一些事而已。我保證,就算你把真相說出來,我們也不會出去亂說?!?/br> “是……那方面的事?”許校長終于惜字如金地說了今天的第一句話。 一個普通人,竟然能知道“那方面”,而顯然林淼對此是知情的,謝長寒不免有些意外地看了林淼一眼。 林淼非常淡定地點了點頭:“我想許叔叔你應該還記得當年的事……我的態度,和我父親一樣?!?/br> 當年的事…… 許校長心頭巨震,一些塵封的記憶從心底浮現,他陷入了思考之中。直到幾分鐘后,他才終于從記憶里掙扎出來,抱歉地笑了笑:“不好意思,有點走神了……既然你這么說,我也不是不能把學校里發生的事告訴你?!?/br> 林淼和謝長寒連忙坐正。 “其實……也沒什么可說的,當年學校里的確出了命案,但具體發生了什么,連我也不知道?!痹S校長說,“當時學校里一共死了五個人,從現場留下的痕跡,以及學校里的監控來看,是這五名學生中的一人在午夜時分將其他幾人帶到了學校廣場——就是有許愿池的那個——廣場監控數量不夠,只能看見她們五個人去了許愿池,之后監控就拍不到了……后來,早班的清潔工就在許愿池里發現了五具尸體?!?/br> “這五個人關系不好?”謝長寒的第一反應,就是這五個人或許有私仇,仇恨大到必須半夜三更把人帶到連監控都拍不到的地方去教訓一頓,或是更嚴重,比如干脆……殺掉。 至于為什么最終五個人都死了,也許是因為出了其他的意外。 許校長搖搖頭:“恰恰相反,根據同班同學的敘述,這五個人是非常要好的朋友,幾乎每天都形影不離的?!?/br> “那怎么會……” 意料之外的答案,讓謝長寒愣了愣,他下意識地看向在場唯一一個女性,希望能從她那里聽到一些反饋。 林淼沒看他,臉上的表情沒有一絲起伏:“那個許愿池里有什么東西么?” “你問到點子上了!”許校長說,“當時警方對五個人的家庭背景以及同學關系調查了很久,都沒能發現什么不對的地方,于是將注意力放到了許愿池上。事情大,學校也不在乎經費了,當時就找了工人來把那許愿池砸開,然后……我們就在池子底下,發現了一捧水草!” 當時,池子挖開后,所有在場的人都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噤。 那捧水草并不是沉在池底,而是被混凝土澆筑在地下,先不說建許愿池的時候會不會澆筑進一捧水草,問題在于,當那捧水草被挖出來的時候,其莖身及其葉片均為新鮮的翠綠色,上面甚至還是潮濕的! 像是不久之前才從水里撈出來一樣! 除非有人能做到避開學校所有人的耳目,在一刻鐘之內挖開許愿池,放進水草,然后天衣無縫地將許愿池封回去,并原地消失,否則,這件事就不太可能會發生。 那可是混凝土澆筑出來的石頭!石頭中間夾著的水草,整體形狀完好,葉片新鮮,甚至還沾著水……這怎么可能呢? 除非…… “如果說,沒有當年那件事的話,這些神神叨叨的東西我是不會信的?!闭f到這里,許校長露出了一絲苦笑,“可是偏偏我經歷過!看到水草的那一刻,我已經慌了,要知道,學校還有幾千名學生,如果真有那種東西存在,該引起多大的震動?于是我的第一反應,其實就是聯系你父親,畢竟,他是我唯一認識的一個能處理這種事情的人?!?/br> “但三年前我父親已經過世了?!绷猪嫡f,“你應該沒找到人?!?/br> “什么?林長安他……?”許校長瞪大眼睛,震驚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林淼平靜地點點頭。 “難怪……”怔愣半晌,許校長才重新坐了回去,“難怪……是,我的確聯系不上他……你也知道你父親那個家伙根本沒有電話這種東西,所以我按照老方法給他留了信,沒想到遲遲沒有回復。我還以為是他不愿意接這樁差事,但學校的事情我又不敢拖延,便找了其他同事開了個會,當時我們思來想去找不到法子,就決定提前搬遷?!?/br> “搬遷到新校區后,剛開始我們幾個校領導還是提心吊膽的,好在之后就沒有再發生類似的事件了,那舊校區放在手里壓了兩年,也沒傳出鬧鬼的新聞,于是我們就打算按照正常流程賣掉,誰知道……唉!” 林淼:“誰知道施工的時候出了事?” 許校長有些詫異:“你知道?” “猜的?!绷猪祿u搖頭,“我昨天……去廢墟走了一趟,看見有些東西沒拆完。正常拆遷的話,不可能單獨留那么幢教學樓在那兒?!?/br> “是,我是聽說出了事,沒鬧出人命,但是傷了幾個建筑工人。剛開始我還以為公司負責人會來我們學校要個說法,不過后來聽說他們似乎打算請其他人解決?我想了想,做房地產的,在這方面可能見識廣一些,認識的人也多,不算奇怪,就沒關注了?!痹S校長問道,“怎么,他們請的人是你?” 林淼沒細說:“請的是我家里人?!?/br> 見校長也不知道更多的東西,兩人就有些打退堂鼓了。他們都對這趟大學行有些失望,本以為能問到更多,誰料現在除了死了五個人之外也并沒能打聽出更多的東西。 “對了,”謝長寒突然想起了什么,從隨身攜帶的公文包里取出了一張紙遞過去,“許校長,我想問問,這幾個人是不是您的學生?” 他遞過去的是一份名單,里面列出了之前那起連環命案中遇害的六戶人家及胡思思一家的親戚當中,年齡在二十多歲的所有人的名字。 當時,警方給他受害者資料時,里面就帶著親屬的姓名和年齡,因親屬的信息相對而言并不那么重要,除了姓名年齡外,里面就沒有更多的信息了。 好在有這兩樣就足夠了,出事的校區是本科校區,研究生院并不在此處,他從那些人的名單中篩選出了三年前年齡符合十八到二十二周歲的所有人的姓名,希望能在許校長這里得到驗證。 事關人命,再加上曾和林淼父親有些交情,許校長在最初的詫異之后,同意給他們開一個方便之門,帶人來到了學校學生學籍管理處。 學籍管理和就業指導中心的辦公室是連在一起的,在使用的系統上也多有相通之處,那里的管理人員在幫忙查詢以后,也沒仔細看,就將結果打印了出來,交給二人。 而后,謝長寒的臉色就變了。 傅歡、胡娜、丘銘萱、吳可菲、陳詩羽、湯佳嘉、李雨旋……熊沁、祝貝妮、馮若蘭、葛薇薇、任姣…… 謝長寒篩選出的七個名字,以及在三年前的離奇死亡案件中死去的五個女生,全都是一個班的學生。 并且,在緊隨其后的就業信息上,大多已經顯示失聯。 見他表情不對,一旁的林淼、許校長以及學籍管理人員都湊過去看了一眼,這些資料分散在各處時不顯得突兀,連在一起就看上去特別驚悚,許校長嚴肅地問:“這份名單是從哪里來的,跟你們在……追查的案子有關系?” 作者有話要說: 本來昨天要二更的,結果臨時有事,耽誤了。 只好把這章作為今天的第一更了。 下午應該還有更新。 第31章 打出來的資料里有幾個記錄。 第一欄,是學生在還未能畢業離校的時候,如果有能成功簽約三方合同的,學校會給記錄一個畢業生去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