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節
她當機立斷找來蘇瑤,兩姑嫂關起房門研究了大半日,最后決定分工合作,一人繡瑞獸白澤,一人紋繡背景祥云等物。 為了在甄選之時,有一舉驚人的效果,這樣獨特的畫風不宜讓更多的人知道,是故,只有姜琴娘和蘇瑤兩人來 日夜忙活。 兩人吃住都在汀蘭閣,不曾外出,也不曾多見外人,就是蘇重華都少見了。 楚辭中途倒是來過幾次,偶爾有色彩和光影不對的地方,他也能適當的指正。 這日他剛出汀蘭閣,蘇瑤面頰微紅,神思恍惚,下針一個不對,就扎在了指頭上。 她驚呼一聲,連忙含住了指尖。 姜琴娘看她一眼:“怎的了?做了這么多年女紅還會扎著手?” 蘇瑤低下頭,捏著裙擺不好意思的問:“嫂嫂,待甄選過后,你幫我說親吧?!?/br> 姜琴娘刺繡的動作一頓,她憶起此前蘇瑤說過的話,心尖微顫的問:“你屬意……” 蘇瑤看了看外頭,很小聲的道:“嫂嫂,你知道的,是扶風先生?!?/br> 這話一落,姜琴娘心口像被針刺了一下,她趕緊縮回手,不自覺看向妝奩銅鏡前擺著的那機關小人。 “我曉得了,甄選過后嗎,我幫你去說親,”她頓了頓,收斂了情緒應下,“不過,我不知道會不會成?!?/br> “沒關系,”蘇瑤眸子笑彎成了月牙兒,“我會努力讓先生看到我的好,嫂嫂只管去說就是了?!?/br> 姜琴娘慢吞吞地點了點頭,勉強扯了下嘴角:“繼續繡,快趕不上七月甄選了?!?/br> 蘇瑤滿心的歡心,少女桃腮雪面,眉目春情汩汩,當真像是要開得緊的枝頭花蕾,顫巍巍的,帶著露珠兒,芬芳四溢。 一晃,七月如約而至,安仁縣靠著大殷南邊,比之京城那邊多了幾分的水汽,在這個時節,也就越發濕熱。 七月初七,乞巧節這日,正是御品甄選開始之時—— 第47章 我膩味了 大殷傳統乞巧節,每一年除卻新年元宵以外,最為熱鬧的節日。 畢竟滿朝上下,三天沒有宵禁,還有各種乞巧節特有的活動,兼之沒有婚約在身的男女,皆可邀約外出游耍,故而很受歡迎。 然而這些卻和姜琴娘無甚關系,她和蘇瑤熬了幾個晚上,一雙眼睛熬得紅通通的,像兔子眼睛一樣,好不容易敢在最后一天將繡品弄了出來。 蘇瑤早撐不住了,姜琴娘讓赤朱扶她回去休息,她則還要將繡品從頭到尾檢查一遍,沒藏好的線頭要藏好,有臟污的地方要小心翼翼地擦拭干凈。 末了,才能夠裱起來,用來甄選之日用。 做完這些事,乞巧節已經過去了兩天,縣衙那邊傳來消息,只道朝廷下派來甄選的內府官員到了,預備乞巧節過后,就再雙月湖畔舉行甄選事宜。 姜琴娘松了口氣,這樣她還能有一天休息,養足精神頭,甄選會上還有一場硬仗要打。 她揉著眼睛,太過疲倦,便止不住地流眼淚。 楚辭過來的時候,正見她捻著帕子在揩眼角。 他心頭一緊:“琴娘?” 姜琴娘抬眼,臉上有瞬間的不自然:“先生怎的過來了?可是重華犯錯了?” 聽聞這話,楚辭眸光微深:“不是,我過來看看繡品?!?/br> 提及此,姜琴娘臉上露出點笑容來,她引楚辭到繡架前:“你看,都弄好了?!?/br> 拂開遮掩的輕紗,月華錦那清輝月華色澤下,是腳踏祥云,穿梭于云霧間的瑞獸白色,栩栩逼真的羽翼,靈動的眼神,都讓人產生一種想要跪拜的沖動。 最為奇特的還是白澤畫龍點睛的眼睛,楚辭移動腳步,變換了幾個角度,仍舊覺得那瑞獸半開闔的眸光,都在注視著他。 “妙!妙!實在妙!”花樣雖是他畫的,可真真將花樣變成精妙絕倫的繡品,那又是另外一番的震撼。 姜琴娘翹起嘴角,她喜歡女紅,能瞧著一幅幅的名畫佳作通過一針一線,在自己手中誕生,那種成就感不亞于重新畫了一幅絕世名作。 “我想過了,先不拿出去,等云家露了底再將之展示,定然能獲得內府大人的注意?!毖劬μ商珴?,又還帶酸痛,十分不舒服,她邊說邊爬帕子揉。 “眼睛不舒服?”楚辭上前半步,動作自然地拿下她皓腕,低頭湊近了看她眼睛。 姜琴娘一愣,不曉得他何時離自己這樣近的,竟是有些反應不過來。 楚辭細細看她眸子,比常人要大一圈的眼瞳漆黑純然,往常黑白分明的很,透著一股子少女才有的純真感,如今布滿血絲,眼梢紅紅的,像大哭了一場。 眼下還有明顯熬夜帶來的青黛,他倏的就心疼了:“什么事都不要再想,趕緊去睡一覺,身子和眼睛重要,往后莫再熬著,容易把眼睛熬壞?!?/br> 姜琴娘不自在,她想起蘇瑤讓她幫忙說親的事,心里頭一股子負罪感涌上來,讓她有些煩躁。 她揮開他手:“我省的,先生若是無事,我想休息了?!?/br> 察覺她口吻中的不耐,楚辭皺起眉頭,不過很快又舒展開:“嗯,你休息,我走了?!?/br> 他說著,當真折身出去。 姜琴娘捏緊了帕子,看著他的背影,微末的失落漂浮而起,像三月柳絮,紛飛揚揚,很快就和春風一起消失在視野盡頭。 “對了,還有一事?!背o在屏風處腳步一頓,他轉身回來,目光鎖著她。 姜琴娘清晰感覺到心跳重重漏了一拍,她佯裝自若的問:“何事?” 楚辭深深看她一眼,徑直到白澤繡品前:“還有幾日才甄選,這樣的繡品需得保密才行?!?/br> 他說著,從袖子里摸出一張寬大的白色輕紗,姜琴娘記得,這是冰蠶絲,水火不侵,上回布帛坊走水,在火里他就給她這樣的冰蠶絲裹身上。 只見楚辭將裱好的繡品不露縫隙的包裹了一遍,然后又摸出幾個鴿蛋大小的圓球隨意丟上頭,就像是不經意的擺飾一樣。 “若是有人想要破壞繡品,必定會讓我的機關球先綁起來?!彼仡^看著她,又指了指其中一個,“你要拿的話,先拿這顆球就不會有事,除了你和我,莫要再跟第三個人說起,記著了?” 姜琴娘點了點頭,表示記住了。 如此,楚辭才離開。 “先生……”姜琴娘忽的喊住他。 楚辭前腳剛踏出門檻,他疑惑回身,幽深星目之中飛快躥過一點芒光。 姜琴娘頓了頓,整理了情緒,輕言細語的道:“先生今年二十有余,不知道家中可有婚配?” 聞言,楚辭眉目間浮起一點笑意:“我跟你說過的,我上無父母下無手足,更無婚配,孤家寡人?!?/br> 說完這話,他挑眉,笑著問:“你想通了?” 鋪天蓋地的心虛莫名而起,就像是潮汐卷來,猝不及防。 姜琴娘舔了舔干裂的唇,用一種自己不明白的口吻說:“既是如 此,甄選會之后,我與先生說一門親事如何?” 出奇的,楚辭聽了這話,非但沒有開心,反而臉上生出不悅來。 不過,他完美隱藏,不曾表露半分:“你若是將旁人說和給我,自不必再說,除卻你,我誰都不會娶?!?/br> 他說完這話,到底還是意難平,拂袖就出來廂房。 姜琴娘心頭一急,她追了出去,猶豫道:“先生就不問問,我是想說誰?” “不必!”楚辭是真生氣了,簡直心肝都給氣疼了,這女人自欺欺人就算了,還妄圖將他推給別人,真當他楚辭是娶不到媳婦兒的? 他頭都沒回,丟下這話大步離開,青衫翻飛,那模樣竟是不忿又惱怒。 姜琴娘站在門檻邊,抿了抿紅唇,良久沒再說話。 她心里裝著事,躺床褥上,本以為會睡不著,結果頭一沾枕頭,頃刻就睡了過去。 待到她再次醒來,已是第二日下午傍晚時分,她這一睡居然睡了一天一夜。 “大夫人,雙月湖那邊已經搭起了甄選會的臺子,聽聞內府大人是個面白無須的太監,穿著一身紫袍,皮相甚是俊美,就是可惜了?!?/br> 澄琉端著熱氣騰騰的飯菜進來,伺候姜琴娘用的同時,邊將打聽來的消息時候給她聽。 姜琴娘用了一點乳鴿天麻湯暖胃,鮮香的湯水半點都不油膩,上頭還飄著紅棗,瞧著就甚是有味口。 “內府大人姓甚名誰?”她問。 澄琉道:“縣令蔣大人喊內府大人秦大人,好像叫秦臻,能穿紫袍的,應當是挺大的官?!?/br> 紫色為尊,朝堂之中能穿紫袍的,那都是三品以上大元。 秦臻?姜琴娘咀嚼著這個名字,對宮廷內府那邊,她是一點都沒門路,也不清楚。 “這位秦大人來縣里的第一天,就上了云家,是云四爺親自招待的,關系還十分要好的模樣?!背瘟鸢欀碱^道,又給姜琴娘盛了一小碗的珍珠白米飯。 顆顆分明得白米飯,渾圓如珍珠,飽滿潔白,咬一口糯糯的帶著米香。 姜琴娘食不言的用了個半飽,示意澄琉撤下去:“內府大人和云家關系好,這對我們不利?!?/br> 澄琉收撿了碗筷,猶豫問道:“不然再打量打量,看那秦大人喜好什么,咱們也投其所好?” 姜琴娘搖頭:“現在才拉關系,已經晚了,先看云家那邊出什么招兒就是了?!?/br> 說完這話,她才想起沒看到赤朱:“赤朱呢?” 澄琉笑道:“今日是乞巧節最后一日,赤朱想出去看看,我就讓她去了?!?/br> 姜琴娘并不是苛待之人,她點頭應下,便不再過問。 澄琉拾掇完了,再進來見姜琴娘在妝奩前綰發,她眸光微閃,很是好奇地就走到了繡架邊:“大夫人,參選繡品都準備好了么?可是要婢子也一并收撿起來?” 說著,她伸手就要去動那繡品。 姜琴娘眉頭一動,透過菱花銅鏡,目光直射過去:“別動!” 澄琉手一抖,指尖離繡品堪堪只有半寸距離。 姜琴娘連忙起身,過去拽開澄琉,厲聲道:“沒我的吩咐,誰都不準碰?!?/br> 澄琉臉色發白,無措地點了點頭:“大夫人,婢子記下了?!?/br> 適才,姜琴娘冷淡的道:“去吧?!?/br> 澄琉斂衽行禮,低著頭出了房間。 姜琴娘繞著繡品走了一圈,確定沒有任何不對,才披了件外裳,準備往福壽堂一去,不管怎樣,都要將所有的事支會給古氏知曉。 酉時末,姜琴娘從福壽堂回來,天色昏暗,陰云沉沉,她站在汀蘭閣門口,眺望不遠處的蒼穹。 “甄選會是在明日辰時?”她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