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節
姜琴娘怔然,指尖的暖意像是沸水,只一點,就燙的她心尖發顫。 手心下的心臟跳動,又好似翻滾的巨大齒輪,轟隆隆的就要把她碾碎。 她承受不來! 她抽回手,不說話。 楚辭嘆息一聲,摸著她發髻,嗅著她微酸帶澀的橙花發香,無可奈何的道:“山不來水來,你若是不愿意前行半步,那就站那等我走近,但莫要推開我,嗯?” 他說著,在她鬢角邊親啄了下。 然后,退開一點,目光沉靜地望著她,嘴角緩緩凹陷一點。 他看著她笑了,那笑意映著眉心紅紋,繾綣而纏綿。 姜琴娘不自覺屏住呼吸,那目光好似化為了手指頭,在她身體里,也別是心臟的位置攪合一圈,帶起熱燥的濕潤,形成一道道的漩渦,所有的情緒都被卷進了那漩渦里。 “明日,你同我去一趟布帛坊,我想去那邊看看?!背o說起了正事。 他直起身,往后退了兩步,松開了桎梏。 姜琴娘眨了眨眼,心頭莫名失落起來,就像是他已經攪亂了寧如明鏡的湖泊,不待水波平息,他就從容抽身。 她起身,點了點頭,沉默地出了膳廳。 楚辭沒多想,他看著她離開的娉婷背影,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他沒想到,姜琴娘心防這樣重,也不曉得她在顧慮什么,無論他如何,她竟然都不肯松懈半分。 這讓楚辭有一種抱著刺猬的感覺,渾身都是刺,沒法下嘴。 起先那股子橙花幽香仿佛還在鼻尖,熱燥升騰而起,楚辭落座,修長的食指扯了扯衣領,拿起茶盞猛喝一大口。 這等能看不能吃,甚至不能多碰的日子,簡直就像是守著財寶的巨龍,留著口水,饞得他這些時日肝火都重了。 畢竟,再如何他也是個正常的不能再正常的男人不是。 楚辭苦笑一聲:“白青松,你他娘的真好命……” 能娶到個這么好的媳婦! 那樣不羈的氣質,和白日里端方君子的模樣大相徑庭。 去而復返的姜琴娘站在門牖陰影里沉默了,她走出去后,左想右想都覺得心有歉疚,所以還是折身回來想道個歉。 誰料,就看到這等模樣的楚辭,若不是那張臉,她都要以為這人是假冒的。 太過氣勢驚人,也太過隨性不羈,還很有侵占性,一看就是個霸道冷傲的主,哪里和君子沾邊了? 更別說讀書人了,那就是沒半點像的。 所以,平時這人都帶著面具在裝了? 她挑眉,悠悠涼涼地開口:“扶風先生這樣閑適,省的我白歉疚了?!?/br> 楚辭騰地站起身,目光驚詫地看向門口。 檐下燭火搖曳,明明滅滅,又飄飄忽忽,將姜琴娘的身影襯的來也搖晃不定。 楚辭摸了摸鼻尖,身上外露的氣勢收斂起來,他就 又是那個斯文的夫子。 “琴娘,你怎的又回來了?”他問。 姜琴娘勾了勾嘴角,這等變化她看的清清楚楚,她靠在門邊,淡淡的說:“有事忘了說,所以就折回來了,不然我也不曉得扶風先生這樣千變萬化?!?/br> 楚辭心頭咯噔一下,他幾步過去,斟酌道:“琴娘,我能解釋的?!?/br> 見他這樣小心翼翼,似乎生怕她會生氣惱怒的模樣,姜琴娘一瞬間就覺得沒甚意思。 楚辭只是府中西席,同她并無甚關系,她哪里有資格去介懷。 她搖了搖頭:“不用解釋,我沒怪先生隱瞞,這很正常,我也會有不想同人言談的秘密?!?/br> 楚辭被噎,一時半會的他還真沒法解釋。 姜琴娘道:“明日辰時出門?” 楚辭點了點頭,到底還是說了句:“琴娘,我不是壞人?!?/br> 這點,姜琴娘還是看得明白的,她點頭:“我曉得,先生早些休息?!?/br> 話畢,她冷冷淡淡地轉身,這回是真的離開了。 楚辭抹了把臉,皺起眉頭,心里頭細細琢磨起來,有些東西,他其實并不是刻意隱瞞,只是還沒到時候說罷了。 一夜無話。 隔日一早,姜琴娘和楚辭前后出門,兩人徑直到布帛坊的廢墟上。 布帛坊燒毀嚴重,可以說全毀了,不僅是布匹,還有這兩層樓的鋪子,往后也只有全部重建,花費頗多。 四處都是焦黑的炭火痕跡,燒毀的橫梁木棟,腳下漆黑色的灰燼。 一腳踩下去,能激起一層煙灰,姜琴娘月白色的繡鞋頃刻就被染黑了。 楚辭蹲地下,伸手捻了點煙灰,末了他直接往當時的庫房位置去。 庫房那邊煙灰更重,畢竟半年的布匹存量都給燒毀了,四處都是煙熏火燎的痕跡。 姜琴娘跟在他后頭,見他時不時彎腰,將地上的煙灰斂起一小捧,并仔細地收斂起來。 三兩步,他就要斂一捧,如此反復,最后收斂起來的煙灰竟是有二三十處。 姜琴娘不明白,她踩著一截黑炭,腳下一個趔趄差點摔倒。 “小心腳下?!背o雙手都是黑的,不好來扶她,只得矮身讓她墊著。 姜琴娘撐著他后背站穩:“先生,你斂煙灰做什么?” 楚辭笑了下:“你仔細看每堆煙灰,有何不同?” 姜琴娘斂起裙擺,蹲下身比較之后,遲疑開口:“好像顏色有點不一樣?!?/br> 楚辭點頭,他解釋給姜琴娘聽:“這間庫房,每種布匹都該有特定的位置來堆放,你看這一堆煙灰是棉布的,這個是絹絲的,那邊那堆是絲綢,可是看出什么了么?” 姜琴娘眼睛一亮:“清單上,月華錦十匹,絲綢三十匹,所以月華錦的煙灰量就該是絲綢的三成左右?!?/br> “對!”楚辭將絲綢用腳尖在地上劃了圈,“這里頭的都是絲綢燒毀后的煙灰,你再看月華錦那邊的?!?/br> 本該是放月華錦的位置,那地上一片漆黑的煙灰,什么都不好分辨。 “這種煙灰,”楚辭指尖捻起一點,“顏色和棉布一樣,所以月華錦位置燒的全是棉布?!?/br> 姜琴娘眸光一厲,她并不蠢,楚辭都這樣說了,還有什么不明白的! 她冷哼一聲:“好一招偷天換日!” 楚辭從懷里抽出無數張白紙,將煙灰挨個收斂起來。 “我非得讓蘇航將所有月華錦給我吐出來!”她氣的渾身發抖。 任誰都想不到,蘇航如此膽大包天,將庫中月華錦全部偷換掉成棉布,然后再引火走水,反正所有的布料都燒成了灰燼,誰都查不到! 楚辭搖頭,不太看好:“能吃下這么多月華錦的,整個安仁縣也只有云家了,怕是不好要回來?!?/br> 姜琴娘旁的也沒多說:“先回去?!?/br> 楚辭一手的臟污,兩人出了廢墟,姜琴娘找旁邊相熟的店家,要了點清水給楚辭清洗。 待收拾妥當,姜琴娘去還水瓢的當口,布帛坊對面的云家錦繡坊里頭走出來一人。 那人目標明確,直接朝楚辭去。 楚辭正在擦手上水珠,但見來人,他一挑眉,眼底就露出隱晦的興味來。 “扶風先生,在下云家云泱?!痹沏筠D著大拇指的翠玉扳指,他眉清目秀,又帶一種極致漂亮的陰柔美感,莫說是女人,就是男人瞧了約莫都會生些齷蹉心思來。 楚辭是曉得云泱的,他點了點頭,并不答話。 云泱見姜琴娘還沒出來,遂笑道:“有點事邀約先生一談,不知先生可否賞臉?” 楚辭看他一眼,疊好絲帕收進袖子里:“不賞臉?!?/br> 云泱一噎,他見過各種形形色色的人,可向楚辭這樣說話不客氣的,還是頭一遭遇上。 他很快反應過來,笑道:“先生還是再考慮一下的好,畢竟驛站那邊,先生還是經常去的?!?/br> 楚辭星目一瞇:“你威脅我 ?” “不敢?!痹沏笠呀浛吹浇倌锟爝^來了,他拱手道,“望先生考慮?!?/br> 話點到為止,云泱施施然退下了。 姜琴娘過來,看著云泱離去的背影,她面容肅穆:“他找你了?” 楚辭也不隱瞞:“嗯,是說想跟我談談?!?/br> 聞言,姜琴娘一愣,她認真地看著他:“云泱手段了得,能和蘇航勾搭干出那樣的事,足以可見這人品性一般,先生要是應了就小心些?!?/br> 楚辭失笑:“你怎的不問問,他想和我談什么?” 姜琴娘搖頭:“總歸應當都是為了對付蘇家,先生也莫要跟我說明白,不管先生做什么決定,我都不會怪先生?!?/br> 楚辭看她幾眼,想掐她小臉了:“你對我這樣沒信心?我是那等見錢眼開的人么?” 也不知為何,聽他這樣說,姜琴娘心頭咕嚕咕嚕冒出小歡喜的泡泡來。 她彎眸淺笑,露出一對甜膩膩的梨渦:“我曉得先生不是?!?/br> 楚辭指尖一癢,眼見四周無人,沒忍住,伸手就戳上了他早想戳一戳的小梨渦。 姜琴娘驚呼了聲,趕緊伸手捂住臉,鼓著腮幫子瞪著他:“先生這是做什么呢?” “你那對梨渦,”他說著還點了點自個的臉,“我挺喜歡的?!?/br> 姜琴娘好氣又好笑:“先生,讀圣人書的,豈可這樣不正經?!?/br> 楚辭挑眉:“圣人還說食色性也?!?/br> 姜琴娘說不過他,轉身就要走,楚辭腳步卻是不動。 “琴娘,你先回去,我去會會云泱?!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