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節
話說的有理,廳中眾人情緒便好上一些,沒起先那樣大吵大嚷。 姜琴娘暗自松了口氣,她朝蘇航招手,兩人出了花廳,站在庭院里頭,姜琴娘問:“二叔,預計要退還多少銀兩?” 蘇航將手頭的賬本遞過去,苦笑道:“足足有二千兩有余?!?/br> 姜琴娘皺起眉頭,翻了翻賬目:“府中有多少現銀?” 蘇航道:“府中最多只有八百兩現銀,其他的數,我早已拿去下了明年蠶繭的定金,所以能流轉的現銀并不多?!?/br> “老夫人是什么個想法?”她又問。 蘇航搖頭:“我不曉得?!?/br> “啪”姜琴娘和合上賬本,目光深沉地看了蘇航一眼:“二叔私庫里還有多少現銀?” 蘇航臉色大變,他警惕地后退一步:“大嫂,這是想做甚?” 姜琴娘冷笑一聲,聲色厲下的道:“布帛坊走水,皆是二叔之故,既然府上現銀不夠,自然需要二叔自己想法子填補上,莫不然還要動用老夫人的嫁妝不成?” 這話讓蘇航竟是無法反駁,他羞愧的臉都紅了,憋了半天,憋不出半句話來。 姜琴娘將賬目摔他懷里:“將府里的現銀抽調五百兩,先分開月華錦單子,把其他單子的定金退掉?!?/br> 蘇航忙不迭地點頭,看了姜琴娘好幾眼,欲言又止的模樣。 姜琴娘不管他,她提起裙擺,直接去正廳找老夫人古氏。 古氏這會在正廳里頭接連嘆息,她愁的覺都睡不著,東西也用不下,這才幾日,鬢邊花白,整個人活生生老了一圈。 她見姜琴娘過來,眼睛一亮:“姜氏,事情解決了?” 聽聞這話,姜琴娘簡直像笑,她淡淡地看過去道:“老夫人,二叔那邊至少差了一千二百兩現銀,我是來問問老夫人,可還能周轉一些?” 古氏怔然,好半天她才囁嚅道:“怎的差那么多?” 姜琴娘氣定神閑:“這還是按照賬本上來算了,若是有主顧提出要咱們雙倍賠償,特別是訂了月華錦的主顧,不能得罪,估計那點現銀還不夠?!?/br> 古氏抽了口冷氣,此時方才曉得事情有多嚴重。 一大早被叫過來,姜琴娘連早膳都沒用,她自顧自做下,隨便撿了案幾上的點心塞嘴里就用。 古氏嘆息一聲,考慮半晌,舍下老臉問:“琴娘,此時老二絕對解決不了,老三就曉得玩女人,你看,那印是不是還是你接回去?” 姜琴娘咽下嘴里酥脆的玫瑰酥卷,黑白眼瞳看過去,蕩出明晃晃的譏誚。 古氏頓感沒臉,她心頭一怒,可又不敢發作,生怕把姜琴娘給得罪死了。 慢條斯理用完一塊玫瑰酥卷,姜琴娘又啜了點茶水,感受著點心的酥香在舌尖緩緩退去,她才不冷不熱的道:“老夫人,二叔惹下的禍事兜不住了,又想起我來了?做人可不能這樣不厚道,沒良心?!?/br> 古氏臉上臊的慌,但硬著嘴道:“什么叫沒良心?當年你一寡婦,家里連十兩銀子的聘錢都拿不出來,是誰幫襯了你?這些年供你好吃好喝的,你怕是忘了本!” 姜琴娘也不生氣,她睨古氏一眼,施施然起身,提起裙擺就要往外走。 “站??!”古氏慌忙喊道。 姜琴娘站在門檻處,她也沒回頭,就那樣微微側目說:“蘇大公子五十兩買我,我這些年給蘇家做牛做馬,將重華視如己出,我姜氏自問問心無愧,就是死了去地下,我也有臉見蘇大公子?!?/br> 古氏摩挲著手上拐杖,吃不準姜琴娘到底在想什么。 考慮了會,她像是妥協了一般,嘆氣道:“姜氏你坐下,咱們好生說說?!?/br> 姜琴娘回神,勾起嘴角,她身后是旭日初升的暖光,映照出一片金黃。 她背著光,背后有多光亮,身前就有多厚重的暗影。 古氏只聽她說:“要我管也可以,但我有兩個條件?!?/br> 古氏不得不妥協:“你說。 “第一,蘇家買賣往后誰都不能插手;第二,蘇家從今個起,我姜氏說了算!”她揚起下頜,將兩個條件提了出來,恰和了昨晚上楚辭跟她說的。 古氏臉色一變:“姜氏,你到底想干什么?” 姜琴娘也不客氣:“我不 想干什么,只是受夠了某些蠢貨,一次次收拾爛攤子,你當我有天大的本事不成?” 她這話說的尖銳,平素鮮少有這樣的時候。 古氏愣在那,忽然道了句:“我怎知,你往后會不會帶著蘇家另嫁,將蘇家改名易姓!” 姜琴娘還真么想過這個,她不在意的道:“我不會再嫁,老夫人若是不信,咱們可以定契?!?/br> 古氏目光深沉地看著她,好一會才咬牙切齒般地吐出一個字:“定!” 兩刻鐘后,姜琴娘拿著從蘇航那邊收回來的印,她直接到花廳接管過來。 蘇航巴不得甩手出去,他也不在意那印,總歸能奪一次肯定就還能奪二次,抱著這樣的想法,他竟然看起笑話來。 此時花廳里頭,已經有小部分人拿了銀子走人了,可還有接近大半的人在等著。 姜琴娘不慌不忙吩咐下去:“蘇家危難之際,當眾志成城不分你我才是?!?/br> 蘇航心頭一突,頓覺不好。 果不其然,姜琴娘又道:“赤朱,帶上仆從和護院,先從二房開始,將現銀搜出來,那些值錢的沒用的玩意兒都拿出去賣了換銀子?!?/br> 這話一出,蘇航當即臉色大變! 第32章 依靠滋味 蘇航面色鐵青,顧不得場合,當下就怒道:“憑什么?” 姜琴娘冷冷看他一眼,又吩咐赤朱:“別忘了三房,還有老夫人那邊,以及我的汀蘭閣?!?/br> 她一視同仁,并不是針對。 蘇航臉色好看了一些,可仍舊心頭不痛快:“不用搜,我自己會拿出來?!?/br> 說完這話,他冷哼了聲,拂袖而去。 姜琴娘看著他離開的背影,眸光微動,面無表情。 旁的主顧見了這等場景,有人冷笑道:“蘇家怕是沒銀子了吧?我今個將話撂在這里,敢不退我銀子,咱們就上公堂!” “對,上公堂!” “就是,拿不出貨來,還不退定金,蘇家這是想吞咱們的銀子不成?” …… 有人煽動,就有人跟著鬧騰起來,整個花廳吵吵鬧鬧,臉紅脖子粗的就差沒直接動手了。 “啪”姜琴娘將手頭賬本往案幾上一摔,她冷眼掃過這群人,一字一頓的道:“我蘇家就是變賣所有家產,也不會少任何人一個銅子兒!” 她這樣的氣勢,鏗鏘堅定,少有的強勢態度,倒讓人說不出話來。 姜琴娘重新翻開賬本:“蘇家的情況,我也不瞞各位,除卻定了月華錦的單子,諸位的定金不出三天,悉數退到各位手里?!?/br> “那訂立了月華錦的呢?”立馬就有人吭聲。 姜琴娘視線掃過去,說這話的人觍著將軍肚,穿著一身寶藍色的綢衣,手上轉著翠綠扳指,整個人肥壯油膩。 她認識這個人,是隔壁縣的富戶,此次大手筆的訂了兩匹月華錦,說是家中十一月有壽誕宴會,故而要裁成成衣。 “覃老爺急什么,我話還沒說完呢,”姜琴娘嘴角含笑,眉眼清媚,她就坐在那,什么都沒做,清清淡淡的就勾人的緊。 覃老爺瞇眼,隱晦地吞了口唾沫:“蘇家如今拿不出月華錦,姜氏你說我為何不急?” 姜琴娘點了點頭,并不否認,她看了眼賬本:“如果我沒算錯,共計十一戶訂了月華錦的,定金有八百兩之多,蘇家也確實今年拿不出月華錦了?!?/br> 這話一出,下頭的人就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姜琴娘不慌不忙的又道:“諸位從前都是跟我姜氏打過交道的,為我姜氏為人,想必大家也清楚,明人不說暗話,我也不給大家來虛的?!?/br> 說到這,花廳里頭安靜無聲,所有人都在洗耳恭聽。 特意逛過來的楚辭站在菱花窗牖下,見姜琴娘一人便將整個事態控制住了,他無聲笑了起來。 他以為,她還有幾日才能想明白,也或許在眾人威逼的時候會怯場。 可目下的姜琴娘,但凡涉及買賣上的事,那股子認真勁和果斷的性子,實在叫人無法不被吸引,就像是飛蛾撲火,明知她性子正經,可就是想撲過去招惹。 花廳里頭,姜琴娘繼續說:“我有個提議,諸位可以品品?!?/br> “一么,想要退銀子的,蘇家會在十日之內將所有定金如數奉上,絕不少?!?/br> “再者,不急退銀的,可以考慮將單子押后,若是等著明年拿月華錦,我姜氏做主,按半價折算!” “比如這筆一百兩下的半匹月華錦,明年四月,月華錦一出,我給他一整匹月華錦,同樣的價格?!?/br> 任誰都沒想到,姜琴娘竟然會出個這樣的招兒。 便是楚辭都一愣,他原本以為姜琴娘會四處籌措銀子將所有的單子都退了,可就一晚上的功夫她居然想出了這個周轉之計。 畢竟商賈重利,放到嘴邊的肥rou,誰不想吞! 他幾乎能相見,眾多的單子里頭,至少會有半數的人不會退了。 果不其然,那覃老爺撫掌笑道:“既然夫人這樣痛快,我覃某人也不是磨嘰的,月華錦我明年四月來取,還請夫人定契!” 姜琴娘心頭一松,昨晚上她想了大半夜,才琢磨出這樣的法子,其實心頭也沒底,不曉得是否可行。 “好,覃老爺是頭一個,我姜氏明年不僅給你雙倍的月華錦,再贈你一套成衣,”她許下承諾,還補充說:“如若明年四月我蘇家拿不出月華錦,便按照雙倍的定金賠償覃老爺,不知這樣,覃老爺可還滿意?!?/br> “滿意!滿意!”兜里不差那幾百兩的定金,覃老爺最是曉得雞蛋不能放一個籃子里的道理,他樂意順水推舟,給姜琴娘這個臉面,自己還占了甜頭。 雙方當著眾人的面,當場爽快簽下紙契,覃老爺拿著契心滿意足地離開。 剩下的人,心思浮動,都猶豫起來。 姜琴娘收好紙契,慢條斯理的道:“諸位皆知,月華錦每年產出有限,要是被提前預定完了,剩下的我蘇家便是砸鍋賣鐵都給大家退銀子,只是這樣一來,大伙今年和明年有兩年拿不到月華錦了?!?/br> 話音才落,立馬就有人站出來吼道:“我簽契,不退單子了,明年拿月華錦?!?/br> 有一就有二 ,有二就有三。 很快花廳里頭,絕對大部分的人都重新簽了紙契,不退定金,明年拿雙份的月華錦。 半個時辰后,廳中稀稀落落,就只剩下少少幾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