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節
白長壽心頭也是高興,他將往年埋的酒挖出來,除卻兩個小孩兒,每人面前都倒了一盞。 “圖個喜慶?!彼Σ[瞇地夾起兩個雞腿,“蘇小公子來用雞腿,白狗蛋這是你的?!?/br> 因著孫子還小,又沒正式啟蒙,白家人大字不識,小孩兒便還不曾取大名,隨口喊著賤名也好養活。 白狗蛋要比蘇重華小一歲,長的有些矮小,但一雙眼睛圓溜溜的,很是聰明伶俐。 他沒見過楚辭,在飯桌上捧著小碗怯怯地看了好幾眼。 白鐵頭心頭一動,他觍著臉問楚辭:“公……不是九卿哥,你有學問,能不能幫狗蛋取個大名?” 白長壽緊張地看了楚辭一眼,呵斥道:“老二,你唐突了先生我揍你!” 姜琴娘也是狐疑地看過來,她總覺得楚辭和白鐵頭之間,好似瞬間就熟稔了。 楚辭擺手笑道:“我同鐵頭投緣,起先在外頭認他做了弟弟,既然是兄弟,狗蛋那便是我晚輩,你們不嫌棄,這個大名我便當仁不讓?!?/br> 白長壽訝然,他難以置信地看著白鐵頭,所以自家傻兒子這是踩了狗屎運了? 張氏反應很快,喜笑顏開道:“那就多謝先生了?!?/br> 姜琴娘微微皺眉:“先生,你不必……” “琴娘,”楚辭打斷她的話,“我是真認了鐵頭做兄弟的,沒有旁的想法?!?/br> 姜琴娘不好再說甚,她甚至都想不明白這一切是如何發生的。 一個滿腹經綸的夫子,一個白丁村夫,怎的就能說到一塊了。 楚辭看著白狗蛋,略一思忖道:“旭陽初升,軒浩盛威,便叫旭軒吧,白旭軒?!?/br> “旭軒,白旭軒……”白長壽念叨幾聲,頓覺這名字再好不過。 楚辭指尖蘸水,在桌上輕輕滑 過,旭軒兩字躍然其上:“這般寫的,寓意前途如日廣博?!?/br> 白鐵頭和張氏都湊過來看,張氏比白家人稍好一些,稍微認識幾個字,勉強將旭軒兩字記在心里,往后別人問起,至少說的出來。 取罷大名,白長壽便招呼著用飯,鄉野之家,吃得不精細,但卻別有一番風味,偶爾用一次,也挺新鮮。 平素有些挑嘴的蘇重華硬是吃撐了,小肚子圓鼓鼓的,一放下碗筷,就同白旭軒跑得來不見人影。 仲夏晝長,大伙晌午都有休憩片刻的習慣,待白家人三兩休息去了后,姜琴娘同赤朱躺了會,她睡不著遂起身出了廂房。 攀爬滿山薔薇的竹制門庭陰涼處,眼熟的蟹殼青長衫人影靠門而立。 轉過頭來,楚辭彎了彎星目:“大夫人也是不困乏么?” 姜琴娘點了點頭,她看著他欲言又止。 楚辭朝她招手:“大夫人好像有話要說,不若過來這里有過堂風很是涼快?!?/br> 聽聞這話,姜琴娘咬唇,緩步過去,兩人一左一右,隔了一丈遠。 “先生,白家曾是我夫家,從前待我也很好,我不會不管他們,但是先生不必因著我的緣故,對白家多有照拂?!苯倌镙p聲道。 她不喜歡這樣,就好像分明是自己該負重的責任,結果全被他給背了去,兩人又非親非故,這會讓她覺得哪里都不對味。 楚辭低笑了聲,他的笑聲醇厚發沉,好聽得像是翡翠相互撞擊的聲音。 “大夫人你多慮了,”他眼底滟瀲,微蕩波光,仿佛晴空下閃耀著細碎鎏金的琉璃湖泊,“白家人很質樸,一些對我來說舉手之勞的事,并不算什么,且我幼時有過一個弟弟,如鐵頭一樣憨厚,只是可惜后面夭折了?!?/br> 姜琴娘面有羞赧,耳根還有些發燙,她扭著帕子小聲道:“是我誤會先生了?!?/br> 楚辭笑道:“無礙,大夫人往后多信我一些就是?!?/br> 姜琴娘讓這話說的羞愧,她想了想道:“我非是不信任先生,只是鐵頭莽撞,讓先生為難就不好了?!?/br> 楚辭挑眉,他驀地走近她,在半臂遠的地方站定,然后朝她鬢邊伸手。 姜琴娘偏頭往一邊躲,又羞又急:“先生,你……” “別動?!背o低聲道。 微涼的指尖穿過苦橙花四溢的青絲,輕輕一挑,就將一撮細發從山薔薇刺藤里頭抽了出來。 他見她閉著眼睛,面頰微紅,咬著紅唇,羞得沒臉見人的小模樣。 楚辭失笑道:“大夫人青絲掛刺藤上了,不理出來,一會該扯疼了?!?/br> 姜琴娘擰起娥眉,既是懊惱又是沒臉,對方越是正大光明,就襯得她越是小人之心。 楚辭低頭湊到她耳邊,口吻帶笑:“琴娘,你怎的這樣臉皮???剛才你是不是以為我要輕薄于你?” 姜琴娘往后靠,企圖拉開距離,然后背已經抵在了門棱,退無可退,避無可避。 “先生!”她加重語氣,然那等嬌軟的嗓子,便是厲了兩分,拉長的尾音,仍舊像是帶了鉤子在跟人撒嬌。 “嗯?”楚辭漫不經心地應了聲,他指尖還卷著那撮青絲,順滑如綢,還涼幽幽的,纏繞在手指頭上,便不想再松開。 姜琴娘深呼吸,本就鼓囊囊的胸口起伏不定,越發招人。 她道:“我是寡婦,先生莫要同我親近,會一同壞了先生的名聲?!?/br> “我不在意?!背o一口道,單手撐在她耳側,將人困在方寸之間,“琴娘,不然你多考慮一下我如何?” 許是這會艷陽正好,也可能是周遭山薔薇的花香襲人,又或者是沒有旁人,氣氛適宜。 這話一出口,楚辭自個都驚了一瞬。 然他看著姜琴娘眼底的震驚和詫異,卻是半點都不后悔。 他想要這個女人,從她還是異姓兄弟的媳婦那會,他就已經肖想過她了。 本是以為此生無望,畢竟兄弟妻不可欺,可造化弄人,兜兜轉轉一圈,她仍舊守寡獨身,恰好他也不曾娶親成家。 姜琴娘死死抓著門棱,用力到手背淡青色的血管都顯露出來。 她吞了口唾沫,丹朱紅唇啟開一條唇縫,氣息噴灑,幽香叢生,勾著人垂首采擷。 楚辭呼吸一頓,目光驟然深邃,他頭微微湊過去,漸次靠近:“琴娘……” 第22章 命硬不怕 艷陽眩目,白光耀眼,葳蕤翠蓋的山薔薇刺藤圍繞門庭,有風襲來,艷溢香融,靡靡生春。 姜琴娘無措地都快哭了,呼吸喘不上來,她硬上被楚辭身上那種男人的氣息給攪的心神大亂。 “琴娘……”他那一聲,舌尖微卷,纏綿悱惻的口吻,音質雖涼,可這樣的涼意里頭,卻像是有什么在狂躁地熱烈燃燒。 姜琴娘心尖顫了幾顫,雙腿就軟了,她垂著眼眸不敢抬頭,只覺他的鼻息就在腮邊,guntang濕熱,透過肌膚,就化為一股不可匹敵的力量,狠狠地撞進她的四肢百骸。 在他面前的所有遮掩都被撕扯剝離粉碎,不止耳根面頰,整個身軀都燥熱起來,像是被放到了沸水之中蒸煮。 她想挪開,理智的覺得該推開他,可在他目光注視下,她竟是手腳不聽使喚,身體和腦子徹底背道而馳。 “我命硬不怕克,我也不在乎名聲,”楚辭只覺口干舌燥,他用了極大的自制力才沒有真低下頭去欺上那張丹朱紅唇,“我會對你好,一輩子只對你好……” “夠了!”姜琴娘咬牙低喝,她眼梢泛紅地瞪著他,倔強的簡直讓人心疼,“不需要,我現在就過的很好!” 她早就計劃好了,好生養大蘇重華,媳婦熬成婆后,她就能過上隨心所欲的日子,不為貧窮疾苦發愁,不為婆母磋磨生怨,也不為男人風流多情而自憐。 待蘇重華成家立業,她還能含飴弄孫。 姜琴娘想著,心頭逐漸堅定起來,那點子悸動漣漪被她徹底無視。 她目光清明朗朗,嫩氣的小臉嚴肅認真:“扶風先生錯愛,恕我不能回應,也請先生日后莫要再妄言,我在安仁縣還要臉要名聲?!?/br> 她一口氣說完這話,伸手推開他,提著裙擺大步回了廂房,還將木板門從里頭鎖死。 楚辭星目微瞇,注視著她背影消失,良久之后,他單手捂臉,發出幾聲意味不明地低笑:“楚九卿你在慌甚?” 卻說姜琴娘回了廂房,她靠在門板邊大口喘氣,面頰此時騰起紅暈,連脖子都成了粉紅色。 她摸了摸跳動厲害的胸口,用力往下按,似乎想讓心跳平復。 然越是如此,心跳就越是快越是急,猶如無數只兔子在胸腔之中胡亂蹦跳。 姜琴娘哀嘆一聲,她順門板蹲下身,將臉埋進膝蓋間,大口呼吸,努力平靜。 迷迷糊糊的赤朱聽聞動靜睜開眼,她打了個呵欠睡眼惺忪的問:“大夫人,你怎蹲在地上?” 姜琴娘抱膝蓋的手一緊:“沒事,我有點頭暈,蹲下就好?!?/br> 一聽這話,赤朱瞬間沒了瞌睡,她起身下榻幾步過來:“莫不然中了暑氣?大夫人你快躺下休息,我去給你找個大夫過來?!?/br> 姜琴娘在她攙扶下起身,一把拽住她手:“不用,我沒事?!?/br> 赤朱急了:“還說沒事,臉都是熱紅了?!?/br> 說著,赤朱將她按床榻坐下,硬是要去找大夫。 姜琴娘頭疼,反手抱住她:“不用去,你給我倒一盞水就成了?!?/br> 赤朱只得聽從,出門去找張氏要溫水。 下午暑氣漸消,申時末楚辭捉了蘇重華帶上畫具,尋了處風景甚好的高處,兩人開始授課。 姜琴娘沒見著楚辭,適才松了一口氣,她帶著赤朱還有羅氏,揣著另外十四兩白銀,往云村其他人家挨個去走了遍。 當年同白青松一起上沙場的,還有另外十來戶人家的青壯年,這些人無一例外,齊齊馬革裹尸,沒人能回來。 公輸每年都送銀子回來,只言是受了白青松所托,對這些人家多少有一些照拂。 每家一兩白銀,這是公輸早就分好了的,姜琴娘也不費事,只是走一圈,將銀子交給當家人便是。 蓋因這檔子的事,姜琴娘在云村頗受歡迎,畢竟沒人會跟銀子過不去不是。 走一圈下來,錢袋子空了,姜琴娘拍了拍袖子,才發現雙腿有些酸脹。 羅氏見她上好的緞面繡鞋染上了新泥,就有些心疼:“琴娘,那個蘇家老夫人她待你好么?” 姜琴娘眸光微閃,翹起嘴角笑了起來:“您不用cao心,我現在過得很好?!?/br> 羅氏望著她臉上那對梨渦,就有些說不上來話:“哎,我就擔心她當你是買去,不把你當人看,早知道早知道我就不聽老大的,那勞什子放妻書不給你才好?!?/br> 不然,她仍舊是他們白家的人,姜家哪里敢賣人! 都是一些陳芝麻爛谷子的事,姜琴娘不太想多提:“您看到了,重華他當我是母親,在蘇家就沒人會給我難堪?!?/br> 說起蘇重華,羅氏臉上露出些笑容來:“小公子也是可憐的,你好生養著他,小娃娃都是感恩的,你待他好了,往后他就會給你養老送終?!?/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