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節
在府中晃悠了一圈,敏銳的察覺了一絲不對勁,在跟傳話的小哥,灑掃的仆從,以及看門的年輕人,搭完話后,他便心中有譜了。 他拿眼神沖緊閉的大門示意了一番,年輕人苦著臉道:“上面不讓他進來?!?/br> 柳興安何等人啊,輕飄飄的說道:“你讓他與我來說?!北闳×四贻p人反駁的退路。 年輕人是不懼怕對方的,不過是個被抓回來的謀士罷了,但是……對方這么淡淡的一瞥好可怕啊。 他便這般屈服在了柳興安的威懾下,委屈的拿開了木板,慢慢打開了門,最后還強調了一聲:“此事與我無關啊。到時候……” 柳興安微微揚眉,這年輕人年紀不小,怎膽子那么???實在不像樣。 年輕人可不覺得自己不像樣,他可委屈了,這哪來的煞星啊,為什么眼神這么可怕?好似要吃人一般。 嚇的他連開門的速度都加快了許多。 邵學義正站的有些無聊,心中關于嘉瑞現狀的各種猜測也猜到了盡頭,每個都凄慘無比,沒有最慘只有更慘…… 反正總不可能在這里享福吧?簡直是異想天開。 他正這般想著,門忽而打開了,他不由精神了幾分,琢磨著,都天祿那廝終于要出府了? 以至于在看到門后那個熟悉的人影時,他表情一滯,才想起,柳興安確是與他告別,來尋他的明主了。 眼看著那看門的年輕人對柳興安的畏懼之情,邵學義便忽而有了怒氣,他怎么也想不到,柳興安竟然是這般人,為求富貴權勢竟能看著好友在火坑中掙扎,而不伸出援手。 柳興安方出門,便見著邵學義臉上毫無掩蓋的怒氣,他腳步一頓,原想叫他與嘉瑞見上一面的想法便淡了,只是看了眼外面空蕩蕩的街,對邵學義道:“我們找個地方談談?” 邵學義按捺住了口中“我與你還有什么好談的”的話,憤怒的一揮袖子,大步走在前方。 李義則好似慢悠悠的跟在一旁,毫無存在感。 柳興安在心里嘆了口氣,跟了上去。 學義真的一點都沒有變???如此他怎一個人來了大金?邵家長輩不怕他被這虎狼之地給吞沒了? 懷抱著這個疑問,柳興安跟著邵學義到了一家客棧的隔間里。 邵學義憤怒歸憤怒,好歹還有幾分理智在,看了李義一眼,他便知情識趣的站到門外把風去了。 柳興安亦不急,先給自己倒了杯茶,接著又給邵學義倒上茶,方開口問道:“學義怎來了大金?” 邵學義聽見他這一問,便氣沖沖開口道:“只許你來尋明君,倒不許我來看看嘉瑞?” 柳興安喝了口茶,安撫他道:“你先冷靜下,不管你想的是什么,都不是你想的那樣?!?/br> 邵學義憤憤的一口飲盡了茶,又給自己倒滿了茶水,看著柳興安不說話。 柳興安慢慢旋轉著手里的茶杯,不知是不是因著對辭國的物件的追捧,便是他手里的茶杯,都是一副附庸風雅的模樣,看著就是辭國那邊的物件。 他思考了一番,方慢慢開口道:“學義你一直都是這般,沖動易下結論,往往少于思考?!彼畔虏璞?,好奇道:“邵相國怎會同意你一個人來大金?他素來把你看得好似寶貝疙瘩一般,如今倒是放得開手?” 邵學義有些委屈,但他知道柳興安說的沒錯,他確實一直有這個問題,因著此,他也被祖父多次教訓過,但至今仍是改不了。 而難得在這無人可信之處見到故人,雖他面上憤憤,但早已在心中松了口氣,柳興安可靠極了,主意又正,能在此刻見到他,實在是最好不過了。 遂思索了一番慢慢道:“祖父自然是不愿意我來大金,但我心意已決,他又怎犟得過我?” 柳興安大概知道他為什么非要來大金,自非是為了明主,只是一腔熱血加上對友人的關心,讓他出生赴死,來到此地。 只是……柳興安在心里嘆了口氣,只是他還不如不來,來了也無非是又添一負擔罷了。 他這性格及其柔軟又容易上頭,往往一時興起便莽撞行事,在辭國,他祖父尚還能護上一護,來此虎狼之地,又滿腔熱血,倒讓他不知開口說出嘉瑞之事。 一時間,他也泛起了與安嘉瑞聽聞邵學義來此時相同的心情,但他還不至于因此而看著邵學義一人在這里莽撞行事,至少要先勸他回了辭國…… 遂他停頓片刻,喝了口茶方慢悠悠的勸說邵學義:“若是因著嘉瑞之事……” 邵學義聞聽這個名字從他口中吐出,面上便是一冷,打斷他道:“我倒還有一事未明,還請興安教我?!?/br> 柳興安看著他,輕輕嘆了口氣。 邵學義才不在乎他此番作態,他卻是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柳興安在都天祿這里受了重用!在嘉瑞和安父還被都天祿拿捏在手里的時候? 且不提嘉瑞與他是好友,便是安父亦曾與他有半師之恩,他竟眼睜睜看著自己的老師如此受辱? 便是有再多的理由和無奈,都讓柳興安的人品蒙上了一層陰影。 他自然不信柳興安是這般為了權勢富貴不擇手段之人,只是他找不出別的理由來解釋這件事,便頓生疑竇。 “興安知嘉瑞在此?” 柳興安眼神微微一飄,點頭正想說些什么,邵學義已然又開口道:“興安知安父被都天祿那廝囚禁?” 柳興安張了張嘴,在邵學義咄咄逼人的目光上,試圖解釋道:“嘉瑞身體與性命具無憂……” 邵學義斷然道:“所以,興安便眼睜睜看著他被人折辱,還能心安理得的追求自己的錦繡前程?” 柳興安細細的看著邵學義的眼神,最終確定,除非他親眼看到安嘉瑞如今的模樣和他與都天祿相處的場景,不然恐怕光靠語言是無法說服他的。 事實上他也不知道如何和邵學義說,嘉瑞為什么能和都天祿在一起…… 解釋的理由不僅匪夷所思還充滿了異想天開,換做是沒在大都待了這么長一段時間的他,他也不信。 氣氛慢慢凝固了起來。 邵學義看著柳興安慢慢沉默,似是無法反駁,不由不敢置信道:“興安是這等人?” 柳興安有些頭疼,但對友人的擔憂讓他仍堅強的試圖說服他:“此事絕非學義所想的那般……” 邵學義喝了口茶,臉上緩和了幾分道:“那興安可有何說服我之言?” 我……我要是有,我會不說出口嗎?柳興安忍不住又轉了轉茶杯,面上浮起一絲憂慮來。 邵學義便眼看著他的表情變成了憂慮,卻仍是一言不發,好似從中品到了什么一般,面上漸漸冷淡了下來:“那便是我錯看你了?!?/br> 他目光直逼柳興安,似有無限正氣:“你說嘉瑞身體無恙?我怎聽聞嘉瑞身體不好,常年臥病在床,幾度瀕死?” 柳興安……柳興安垂下眼,勸他道:“市井之言,學義何以輕信?” 邵學義露出一抹嘲諷的微笑來:“那君可有何教我?” 柳興安看出了他已然敵對的情緒,轉開話題道:“我與學義相處幾載,學義卻仍是不信任我?” 邵學義便露出傾聽的表情來:“愿聞其詳?!?/br> 柳興安在心中斟酌了一番,道:“嘉瑞與將軍……糾葛頗深,百轉千回,有過誤會,但如今,二人已然摒棄前嫌,心意互通……” 邵學義當時沒打他,全是看在了曾經的情分上,這等話他竟然也說的出口,果然早已不是他認識的那個柳興安了。 邵學義忽而意興闌珊了起來,故人面目全非,嘉瑞生死未卜,唯有他能一伸援手。 他站起身,不欲再與柳興安爭辯,他既然說出這般狗屁不通的話來,他的立場已然很是堅定,想來是錦繡前程在他身前徐徐展開了。 柳興安見著邵學義這般模樣,忍不住微微皺眉,忽而開口問道:“學義不信我?那可愿意信嘉瑞所言?” 邵學義停下腳步,忽而神情莫測的看了他一眼,道:“若是嘉瑞……” 與面上的猶豫不同,他心里輕輕冷笑了一聲,嘉瑞的父親還被都天祿拿捏在手中,便是他有心求救,恐怕禽.獸也不會給他這個機會。 如此這般,他便是被逼著強顏歡笑又如何? 邵學義只覺得心中有一股烈火,逼著他做些什么,方能平息。 便是柳興安助紂為虐,他更要為這天下求一個公道! 絕不能讓天下落到那等禽獸不如的家伙手中,百姓之苦,還不夠嗎?若遇此等暴君,他幾乎能看到天下生靈涂炭的模樣。 邵學義原有的幾分猶豫和不決,最終都化為了決心,若能以己之身換來朗朗清天,為友人博得一線生機,那他死亦無憾矣! 柳興安的直覺讓他察覺出哪里不對,但見邵學義面上猶豫,便輕聲道:“學義待我回去問過嘉瑞,若是無妨,我便接你去見嘉瑞?!?/br> 邵學義在心中又是一聲輕笑,還要回去問過嘉瑞,定是去問都天祿那廝如何應對他!不然今日便可帶他去見嘉瑞,坦坦蕩蕩之事,有何可征詢之余地? 邵學義已然不信他,當面上卻微微頷首,應了下來:“若嘉瑞無礙,我便可安心回國了?!?/br> 柳興安詢問了邵學義如今落腳的客棧地址,方與他就此別過。 目送著他離開時,他不由微微皺眉,心中一直有些警惕,直覺邵學義的行為有點問題,但又發現不了破綻,便只好將此事埋于心中,帶著幾分沉重和無奈回府。 * 都天祿近日已然有幾分君王不早朝的昏君氣派了,安嘉瑞伸手推開都天祿靠近的臉,有些無奈的翻著手上的書,目光都沒分給都天祿半點。 都天祿被推開也不生氣,露出小酒窩,復又靠近安嘉瑞,看了眼他手上的書,試圖將安嘉瑞的目光轉移到自己身上:“嘉瑞……” 安嘉瑞想靜靜,誰知道這就開啟了他的黏人精屬性呢?簡直巴不得一天24個小時黏在一起,再加上之前他承諾的話,簡直是理直氣壯的走哪把他帶到哪。 便是在他屬下面前,也能毫不猶豫的撒嬌賣乖,現在幾把被武將坐碎的椅子還擺在一旁呢。 可見把他們都嚇成什么樣了。 而此刻,也不是安嘉瑞不想理他,但是面前一堆袁三軍的武將虎視眈眈的看著他們…… 他真的只想安安靜靜的看個書,一點都不想彰顯自己的存在感啊。 都天祿才不在乎手下的眼光呢,一群在家都被自己夫人管的嚴嚴實實的家伙,哪有臉這么看他? 怕契弟算怕嗎?那只能說是愛。 遂都天祿又樂呵呵的湊近了安嘉瑞,道:“嘉瑞你怎么看?” 安嘉瑞死魚眼的看他:“這種事情你問我干嘛?” 都天祿見他終于把目光從書上挪開了,酒窩蕩漾,輕聲道:“可是嘉瑞你都有三刻鐘沒理我了……” 安嘉瑞眼神死的看著他,似乎沒被美色所惑:“但是給袁三軍的將士發棉被這種事你問我做什么?”他伸手推開都天祿,目光看了眼底下,好似正襟危坐,目不斜視的將士們,每一個耳朵都高高豎立,沒人想插嘴,恨不得他們多說點。 都天祿跟著他的目光看了眼底下的將領們,有些悻悻道:“那就這樣吧?你們可還有何事要說?” 底下一個黑臉的將士頭轉了一圈,見無人開口,便不由聲音低了幾度:“柱大將……” 都天祿手上小心的揉著安嘉瑞的手,在心里琢磨:嘉瑞的手上都沒多少rou,果然還是要多吃一點。 聽見這個不識趣的問題,也沒有暴怒,反而是懶洋洋的抬眼看了眼他,憶起他是柱子間一手提拔上來的,也怪不得所有人都識趣的不提起此事,唯有他敢言了。 “柱子間休息好了?”他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道。 黑臉的將士張嘴又閉嘴,還是期期艾艾道:“殿下之意,是等柱大將休息好了便能回來嗎?” 都天祿輕輕敲了敲手心,恍然大悟道:“君等莫非以為我是不欲他繼續擔任袁三軍將軍一職?” 見底下耿直的將士們紛紛露出心虛的表情來,他方懶洋洋的道:“阿公對他恩重如山,我自得給他點時間平復下悲痛的心情……”說道此,他又話鋒一轉道:“至于何時歸軍,只看他何時想回來?!?/br> 底下耿直的將士們便紛紛露出了喜悅之情,絲毫沒有聽出都天祿的言外之意。 都天祿也不奇怪,絕大多數的士卒都是這般,豪爽沒有心機,一句話不轉彎,這亦是大金的民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