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節
待聽完落塔所言,都天祿嘴角勾起一個笑容,似一切盡在他的把握中:“我西征辭國之時,他可有異動?” 落塔微微搖頭,斷然道:“清池未曾出現在安先生面前?!?/br> 都天祿倒不生氣,甚至沒有多少情緒,不過手下敗將罷了,既然如今他與嘉瑞兩情相悅,清池自然毫無機會,他便絲毫不懼。 雖是這般想,但他仍示意落塔,注意清池的動向。 書房里的談話沒有停止,安嘉瑞與柳興安談的正好,話題已然從前世之事轉移到其他事情上。 便是隔著墻壁都天祿都能聽出他們相談甚歡,他遲疑了一瞬,邁步走出了房間。 外面的雨小了些,他停頓了一會,還是沒有進去打擾嘉瑞與柳興安的談話,難得他如此開懷,難得他能放下心中包袱,何必去打擾他呢? 都天祿走出不久,落塔便復原了墻壁,走到書房外靜候的仆從間,耐心等待。 柳興安給安嘉瑞倒了杯茶,話題突然一轉,又轉回了都天祿:“嘉瑞可欲逃離這座囚牢?” 安嘉瑞微微一怔,不解為何又說起此事,疑惑的看向柳興安。 柳興安放下茶杯,目光似不經意的看了眼室內,方笑道:“若有其他選擇,嘉瑞或許不必因前世之故,而與他將就?!?/br> 嗯???安嘉瑞覺得好像有哪里不對,為何突然又成了將就了? 見嘉瑞疑惑的表情,柳興安笑了一聲,忍不住嘆道:“嘉瑞縱你有奇遇,但何以仍如此天真不諧世事?” 安嘉瑞捧著茶杯,不解他何出此言。 但柳興安亦無解釋之意,只是感嘆了一句,便又接著道:“若你仍欲歸去,我或有一策可助你一臂之力?!?/br> 今天怎么好像所有人都在勸我離開? 安嘉瑞頓生荒謬之感,在眾人眼里,他與都天祿便真是如此不情不愿的一對嗎?他還自以為他們二人情投意合,般配無比呢。 但這不妨礙他好奇的看向柳興安。 柳興安微微一笑,肅然而坐道:“嘉瑞可知太后欲與都天祿和親之事?” 安嘉瑞露出驚訝之色,太后? 雖然他知道這個世界與□□古代并不相同,但是聽聞這和親的對象,實在是讓人很難不吐槽,哪怕和親個公主呢?都般配些吧? 雖然在記憶中,辭國太后確是在民間素有艷名,但是一國太后,兒子便是當朝國君,送來和親? 辭國朝堂沒問題吧?就這么把自己的臉面往地上丟?讓皇帝上趕著認個新爹? 柳興安似不意外他如此驚訝,笑著解釋道:“此事我亦有推動……” 啥?安嘉瑞一言難盡的看著柳興安,厲害二字都不足以形容他了,他究竟是如何做到的?這難道沒什么倫理綱常的問題嗎? 柳興安繼續道:“太后素有野心,又有艷名,身份合適,可謂好用之極。和親一策既出,大金便已然心動矣?!?/br> 安嘉瑞其實更好奇他是怎么讓辭國大臣們同意這個荒謬之舉的。 柳興安似是明白他的想法,喝了口茶,慢悠悠的道:“大廈將傾,眾人亦有思量,不過縱橫之術罷了。上不了臺面?!?/br> 安嘉瑞在此等真正的謀士面前,幾乎要自相慚愧了。他與柳興安不論是心性還是謀略,皆遜于他遠矣。 然世人多崇拜于安嘉瑞,而視柳興安為無物,可見輿論搞的好,到哪都走的開。 柳興安倒不覺得自己做了什么驚天之舉,只是順勢而為罷了,太后有意,黨派亦有心動,除去寥寥幾人真的為辭國考慮,大部分人已然在思考辭國被大金吞并之后的后路了。 畢竟袁三軍呼嘯而來,裹挾諸多名士閑庭散步般退去,幾乎昭示了辭國在大金面前毫無還手之力的現狀,有心之人皆能看出,辭國何時被大金吞并,只看大金何時欲起此念。 他將話題轉回正題上,耐心解釋道:“若都天祿欲取得這一助力,與太后和親,那嘉瑞你便可得自由矣?!?/br> 我覺得你并沒有解釋…… 安嘉瑞倒是不覺得都天祿會與太后和親,退一萬步說,他馬失前蹄,在都天祿身上失手了,都天祿與太后和親,那便正好,還能順理成章的結束這段戀愛。 雖是這么想,他心里的小花卻委屈的彎下了花苞,似有不愿之意。 安嘉瑞冷靜的想,但就算他與太后和親,這與他離開又有何助力? 柳興安給自己倒上茶,也不嫌棄他榆木,喝了一口,潤潤嗓子,耐心道:“屆時我自會略施小計,太后亦會有不甘,再加上都天祿膝下無子……”他一口飲盡杯中茶,方悠然道:“只要他對與太后和親一事動心,欲成好事,便……” 他手掌翻轉,握緊,似一切已成定局:“逃脫不了送你離開之局面?!?/br> 安嘉瑞……安嘉瑞看著他的中正之貌,以及這翻手為云覆手為雨的能力,瞬間被他的智慧給折服了。 沒想到古人說的居然是真的,“智慧是一個人最性感的部分?!?。 他簡直顫栗了起來,只想給大佬打call。 幸好他還有一絲理智,控制了自己的表情,不至于瞬間暴露。 遂柳興安看著安嘉瑞似乎有所得的模樣,又捧著茶杯喝了一口,方慢悠悠的道:“若是他不對和親之事動心,嘉瑞亦可安心與他在一起?!?/br> 安嘉瑞拍手贊嘆道:“我距興安遠矣!” 柳興安伸手摸了摸他的頭,滿是笑意:“嘉瑞為人高潔,自是不必鉆研小道,而我不如嘉瑞之品性,遂只好借此定乾坤?!?/br> 他說的很淡然,亦是如此想的,既無才華埋沒之埋怨,亦無自哀自怨時運不濟。 坦蕩蕩如真君子。 嘉瑞便心下一軟,為他無法施展才華而可惜。 柳興安放下茶杯,似是看出了嘉瑞的惋惜之意,面目一正道:“嘉瑞誤矣。我之所以不揚名于世間,乃是因為世人皆愚,只會敬而畏矣,不若于無聲處施展所學?!闭f到這他便微微笑了起來,對安嘉瑞道:“我與嘉瑞所求不同,自然道路不同?!?/br> 安嘉瑞為他驚嘆之,原身交朋友的眼光是真不錯,若不是后來偏執…… 也不至于落到魂飛魄散的地步。 這樣想著,他倒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問柳興安道:“那興安今日怎突然來將軍府中?” 柳興安突然顯出一絲窘迫來,看著安嘉瑞的神情道:“我若說了,嘉瑞可不許怪我?!?/br> 安嘉瑞做傾聽狀。 柳興安便開口解釋道:“此前為嘉瑞之處境擔憂,我曾書寫一信寄予都天祿?!?/br> 安嘉瑞微微頷首,見他停頓,便開口問道:“信之內容可是于我有關?” 柳興安露出一絲討好之色道:“嘉瑞可別惱我。我皆是擔憂你之性格執拗,怕你與他生出什么齷齪來,傷到了自己?!彼砸煌nD,方緩緩道來:“信之內容皆是你之過往?!?/br> 他說完,拿眼神瞟安嘉瑞的神情。 安嘉瑞恍然大悟:“我說他怎么這么清楚我喜歡吃什么呢?我還道他調查我竟調查的如此詳細。居然是興安之故?” 見嘉瑞除去恍然大悟并無其他情緒,柳興安方才露出笑容,伸手順了順安嘉瑞的毛,解釋道:“此舉既可以緩和你們之間的關系,亦讓他對你愈加上心,不會為難于你。順帶還拉近了我與他的關系,如此方能順利施展我之計謀也?!?/br> 真的是計算的很清楚啊,安嘉瑞斜眼看他:“那興安可向他討了什么?” 柳興安拍手道:“還是嘉瑞懂我,自是保我榮華富貴無憂。方能讓他安心?!?/br> 安嘉瑞暗搓搓的好奇道:“既然你做出此等事來,在他眼里,可謂是徹底的小人。不怕將軍背棄承諾,殺之而后快?” 柳興安收回手,朗聲道:“那便只能求嘉瑞救我一命了?!闭f笑過后,他方認真道:“若有貪生怕死之念,我便已然輸了一籌。且都天祿不論為人,且觀其行事,亦有明君之象,若能以吾之性命試出其非明君,亦是一件大喜之事?!?/br> 你們謀士真可怕,動不動就不要命。 安嘉瑞搖頭道:“將軍非這般人,他……”安嘉瑞回憶了片刻,露出一個柔軟的微笑道:“他亦是真君子?!?/br> 柳興安看著他的表情,便油然不爽,恍如自家的大白菜被豬拱了一般,充滿了菜農的心酸。遂憤然道:“若是真君子,亦于天下無益?!?/br> 安嘉瑞有些忍俊不禁,卻又生好奇:“為何你們皆來看將軍是否是明君,卻不去看大汗?我還以為大汗……” 柳興汗豎起手指,制止了他接下來的話,輕聲道:“不可妄言?!?/br> 等等,你在都天祿的府中大談特談他,毫無畏懼。但一提起尚在他處的大汗,倒是有了警惕之心? 從他的態度中,品出了一絲其他意味的安嘉瑞不由正襟危坐,好奇的看向柳興安。 被他亮晶晶的眼神一望,柳興安不由松口道:“大汗非等閑之輩,嘉瑞切勿與他有過多接觸!” 安嘉瑞更是好奇,繼續拿眼神看柳興安。 柳興安沉默片刻,嘆氣輕聲道:“大汗此人不能以明君論處,此乃梟雄?!彼曇魳O低,似怕驚著別人一般:“毋庸置疑,乃當世豪杰?!?/br> 梟雄,安嘉瑞品著這個詞,似乎品出了一絲血腥之氣。但思及易怒的大汗,他還真沒什么感覺…… 柳興安停頓了更久,近乎耳語般道:“大汗曾與汗后生有一子,天賦極高,品性非凡,誕生之日,則紫薇星大放光芒,一時壓制天空其余將星??芍^天生帝王。上天欽定的下一任一統中原之主?!?/br> 安嘉瑞看著他,翻了下回憶,原身跟柳興安關系很好,一年中常有一半的時間呆在一起,請問為什么兩人畫風相差如此之大? 他又翻了翻原身的記憶,別說什么紫微星了,根本不會觀星!柳興安這一套一套都哪學來的?難道是自學的? 似是明白安嘉瑞在奇怪些什么,他適時解釋道:“我于幼年曾有一奇遇……” 別說了,我懂了,你也是主角模板是吧? 安嘉瑞點頭道:“毋庸解釋,興安所言,我皆信之?!?/br> 柳興安便笑了起來,露出一二欣慰之色道:“我自是知道嘉瑞信我!” 這主角模板也太多了些,安嘉瑞在心里嘀咕,怎么他身邊盡是一些有奇遇的人? 莫非是盛世將臨,所以奇才方層出不窮? 柳興安并不知道安嘉瑞在想些什么,只是帶著笑意看向安嘉瑞。 安嘉瑞收回跑偏的思緒,疑惑道:“那此子?”他印象中只有大汗那三個不成器的兒子,甚至不及都天祿半分。 柳興安舉起茶杯,近乎無聲道:“大汗乃是梟雄?!?/br> 他不欲多言,哪怕此處于大汗所隔甚遠,他亦不想試探大汗對大金的掌控能力,遂只是微微一笑,便收了聲。 于無聲處聽驚雷,便是安嘉瑞此時的感受了。 血腥而殘酷之味,在柳興安這幾句輕描淡寫的話中慢慢滲透出來,讓人心懷敬畏。 作者有話要說: 明天見~ 49.晉江首發~ 暴雨漸歇, 只余淅淅瀝瀝的小雨敲打在水洼之上, 泛起點點漣漪。 街上安安靜靜的,空無一人。 都天祿駕馬慢悠悠的走過小道, 似漫步, 又似毫無目標, 但不知不覺亦到了大汗的宮殿外。 守門的侍衛,一見著都天祿, 便殷勤的上前侍奉,扶他下馬,妥帖的打理干凈殿下身上的雨漬,再牽過寒星的韁繩, 小心的奉至一旁,遞上豆子和飼料,寒星噴了他一臉唾沫, 方習以為常的吃起了飼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