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節
安嘉瑞都懶的回他。這種別樣純情都已經是都天祿的日常cao作了,他甚至懷疑都天祿是故意偽裝成這樣,就為了更好的吃他豆腐。 他側頭看了眼不遠處的落塔,落塔似有所覺,上前支撐起簾子,遮住了已經開始有點熾熱的太陽光。 安嘉瑞喝了口茶想:這樣的仆從可不是什么人都能調/教出來的。 安嘉瑞看了會書,沒有等來洗的清清爽爽的都天祿,卻等來了一個不速之客。 白發蒼蒼的尤老先生,步履緩慢卻堅定的出現在院門前。落塔微微一楞,迎了上去,不著痕跡的攔住他,低聲問道:“尤相?您怎么來了?誰領您進來的?”他看了眼尤老先生身后,空無一人。 尤老先生探頭瞇著眼看躺在躺椅上的安嘉瑞,確定是他要找的那個人之后,才字正腔圓的道:“不是都將軍有事找我嗎?” 落塔帶著笑容恭謹道:“我這邊似乎沒收到殿下的命令,尤相這是?” 尤老先生眼一瞪,從懷里掏出一個環形玉佩,在落塔面前晃悠道:“這不是都將軍的信物?” 落塔凝視玉佩,似有些詫異道:“確是殿下隨身之物?!彼⑽⑼nD,給尤老留出些反應時間,才接著道:“既然如此,我送您去大堂?”他微微側身遮住了尤老先生直勾勾盯著安嘉瑞的目光,有些歉意道:“這里是后院,不方便接待您?!?/br> 尤老朝旁邊挪動了幾步,落塔帶著笑跟著挪了幾步,如此一個來回,尤老很快就生氣道:“安家小子!出來說話!” 安嘉瑞合上書,看向正一臉無奈試圖擋住尤老的落塔,他此時正焦頭爛額,神情有些嚴肅道:“尤相,這……勿要為難屬下啊?!闭f著他伸手似是欲扶住尤老。 安嘉瑞也不欲出聲。雖然他確定原身與尤老先生確實是不相識,但是這看著就來著不善,也沒交談的必要。他是這么想的,但是奈何事情的發展不是按照他的想法來的。 眼看著尤老先生的手要被落塔扶住,他又大聲道:“安家小子,你家祖父的近狀你也不想聽嗎?” 安嘉瑞嘆了口氣,他確實不想聽,但他的喉嚨已經涌上了一股癢意。安嘉瑞在心里的黑名單上默默的又給原身加了一筆罪狀。 他猛烈的咳嗽了起來。落塔立刻抽身返回至他身邊,半跪與安嘉瑞身前,小心翼翼的倒了杯茶水遞給他,目光擔憂:“先生可還好?要請巫過來看看嗎?” 安嘉瑞一邊小口喝著茶水,一邊揮了揮手,示意他不用。喝完水后,他的咳嗽有些減緩,但仍未停息,他目光中泛著些許因為急咳而浮起的淚光,臉上浮起不自然的紅,一眼看去,便可知他身體不好。 尤老先生身前沒人攔了之后,他慢悠悠的走進了院子,筆直的朝著安嘉瑞走來,停在不遠處。他終于看的清楚了些,幾乎是聚精會神的打量著安嘉瑞,目光銳利的似要穿透外表看到他的內心。 落塔全身心的注意力都凝聚在安嘉瑞身上,直到他總算停下了咳嗽,但臉上的神色變的更蒼白了些,愈發顯的他臉上那層嫣紅的不自然。落塔忍不住再次提議道:“先生,您得珍重身體啊,還是讓巫過來看下吧?” 安嘉瑞喝完杯子里的水,沖他擺了擺手,聲音有些嘶?。骸盁o礙,無非是那些舊疾罷了。請巫來也還是那副方子。不必勞煩他了?!?/br> 落塔恭謹稱是,目光又轉向尤老先生,眉間微微皺起,還未開口。尤老先生已經沉聲道:“難道你還覺得我會對他怎么樣?”他嚴肅的臉上露出了一個嘲諷之意:“我就說幾句話,說完就走?!?/br> 落塔看了眼尤老先生顫抖的手,又將目光轉向安嘉瑞。 安嘉瑞沖他點了點頭,他才悄無聲息的退到了一旁,但目光時刻關注著場上的情景。 安嘉瑞眉宇間有些煩惱,但還是示意了下旁邊的椅子道:“尤老先生不若坐下來慢慢說?” 尤老皺著眉道:“沒必要,我說完就走了?!彼抗馇宄憾朴袖h芒:“安嘉瑞,我聽聞都將軍已與你結契?” 一上來就這么直接?幸好原身沒給他作妖。安嘉瑞神情冷淡的道了聲是,一副已然不想跟他聊下去了的模樣。 尤老佯做不見,繼續道:“既然已經結契,你自當守本分,歸心于大金,何以還終日里郁郁不得寡歡?甚至不欲將軍出征辭國?” 安嘉瑞抬頭看著尤老先生,這得虧原身死的早,不然要是聽了這一席話,還得再被氣死一次…… 句句誅心啊,不愧是已經拋棄了辭國轉而投靠大金的名士,這立場簡直站的不要太穩了。居然還能理直氣壯的問他為什么不歸心,論臉皮厚還是成名已久的尤老先生厚,這厚度簡直是望塵莫及。 安嘉瑞露出一個嘲諷的笑容道:“尤老先生把自己的位置擺的未免也太正了?雖非大金人,但已然是處處為大金著想了?!?/br> 這點不痛不癢的攻擊對尤老來說真的是毫無意義,他嚴肅道:“天下大勢如此,自當順勢而變。巨浪濤濤,何以迎浪而上?” 安嘉瑞難以置信的道:“即使被拍碎在巨浪之下,文人的風骨仍寧折不屈。君亦為大儒,何以至此?” 尤老皺起眉不緊不慢道:“風骨固存,然百姓何辜?不留待有用之身以周全天下百姓,而為道義而死?豈不愚哉?” 居然還很有道理,果然是大儒,不論是思維方式還是行動力皆走在了眾人之前,值得欽佩。 雖然如此,但是安嘉瑞的祖父和父親的身影在他臉前一閃而過,如果是原身的話,他會怎么回答呢? 他抿了抿嘴,執拗道:“道不同不相為謀。既然如此,尤老請回吧?!?/br> 尤老嚴肅的臉上露出一絲嘲諷:“君自可抱著風骨去死,然,君既不死,又插手于大金內政,所圖甚大乎?” 安嘉瑞沉默了片刻情緒低落道:“并無所圖,然時也,命也,嘉瑞亦不知如何走到了今天這一境地?!彼趩实溃骸笆羌稳饍炄峁褦嗨??!?/br> 說是怎么說,他捋了一遍所有發生的事情,再次確定,一切發展順利,離拿下小狼狗就差99步了。 23.第22章 太陽慢慢爬上半空,灑下的陽光更加刺眼。寂靜的院子中,安嘉瑞與尤老形成對峙之勢。 聞言,尤老緩和了些語調道:“既優柔寡斷,君必是知曉唯有大金方能一統中原,濟蒼生與天下,不若歸心輔助將軍出征辭國?” 尤老年紀這么大,沒想到想的還這么美。他倒是無所謂,但是原身肯定不同意,到時候只怕是要拿命去輔助了。安嘉瑞搖搖頭,對尤老道:“祖父教誨尤在耳邊,不敢忘懷?!?/br> 尤老微微一愣,似是想起了安嘉瑞的祖父,面上浮起一層厭惡:“抱著節氣去死的家伙,有何可學?” 安嘉瑞咳嗽了幾聲,張嘴欲言,最終沒有開口。 尤老接著道:“我被貶謫之后,也曾與你的祖父書信交流過。他言辭之中未見對你有多少關心,反而……” 安嘉瑞抵著唇,輕聲咳嗽。 看他這一副病懨懨的樣子,尤老生生話題一轉道:“我特地來此,只為勸你,既然結契已成事實,何不順勢歸心?”他苦口婆心道:“都將軍雖一意孤行,目中無人,恃寵而驕,狂妄自大……”他越說越順暢,但是在瞥見安嘉瑞時,生生轉折道:“但對你可謂是情深不已,你不為其所動,亦當感其情深,既已結契,不若就此成就一段金玉良緣?” 你這樣說話的要是出去肯定會被人打死的,安嘉瑞聽著這槽點滿滿的勸告之言,嘴角扯出一個諷刺的笑容道:“恕嘉瑞無君之識時務,將軍所為,僅為一己私欲,而至我于不忠不孝之地,不顧我之意愿,視我如賤籍,想來若是換了尤老先生,必是能心甘情愿的和他成就一段金玉良緣?” 尤老板著臉低頭看他,似有些許失望之色:“既然如此,君為何仍能與將軍眉目傳情?” 眉目傳情??? 安嘉瑞喉嚨口涌上一股癢意,壓低聲音邊熟練的咳嗽,邊想什么時候他們眉目傳情了?都天祿跟他對視久了耳尖都發紅,哪來的眉目傳情? 尤老看他咳嗽聲不斷,卻絲毫沒有停頓道:“君亦不思回去辭國?君之所言與行為可謂是大相徑庭!除去君另有所圖,我無法得出其他的解釋?!?/br> 隨著他的話語聲,安嘉瑞咳嗽的越發厲害,他朝欲走過來的落塔揮了揮手,示意他停留在原地。在心里探究著原身的執念這又是怎么了?好似被說破了痛處般惱羞成怒,恨不得讓他咳出肺來。 隨著他咳嗽聲絲毫不見停息之色,落塔和尤老先生的臉上慢慢浮現出焦急之色。 但安嘉瑞捋了捋尤老的話,倒是品出了些許味道,這執念看似是一心為了保全原身的形象和聲譽,但實際上正如尤老所說,又不對他對都天祿欲拒還迎的行為作出反應,也無所謂他拒絕回辭國的舉動,反而是尤老一拿這個來指責他,立刻就瘋狂輸出,活脫脫一個惱羞成怒的模樣。 他捂著嘴,試圖降低聲音,但仍有斷斷續續的咳嗽聲從嘴邊溢出。 落塔終于忍耐不住,走出了幾步,卻被人從后面掀開。都天祿焦急的走上前,蹲下身一把握住了安嘉瑞冰冷的雙手,迭聲道:“怎么了?咳的這么厲害?”他停頓了下,目光陰翳的看了眼旁邊站著的尤老,又生生壓下了心中怒火,高聲道:“速去請巫過來!” 落塔走出院門召來仆從,輕聲囑咐了幾句,不起眼的漢子點了點頭,領命而去。 安嘉瑞沒想到這個執念是跟他玩真的,連連喝了好幾盞茶,咳嗽卻絲毫沒有停止之意,反而越發急促,他捂著嘴,低聲斷斷續續的道:“我無大礙……” 都天祿小心翼翼的幫他順著背,聞言打斷他道:“你別說話。巫馬上就來了,讓他看看是不是病情反復了?!彼砸煌nD,目光移到了臉上有些焦急之色的尤老身上,冷冷一笑道:“我不知何時請尤相過府一敘?”他臉上毫不掩厭惡之色:“府中有要事,恕不能接待于你,請回吧?!?/br> 尤老先生皺著眉頭恍然沒聽到的樣子,道:“他這是有何舊疾?” 落塔領著巫大步走進,此言剛好被聽聞,巫還是個熟人,正是那個從軍營中就開始為安嘉瑞看病的巫,他一看場中情景,快步走近,搭上了安嘉瑞的脈搏,連大神都沒來的及跳。 都天祿站起身,看了落塔一眼。 落塔上前扶住尤老先生朝后走去,尤老先生皺著眉不欲離開,落塔手上微微用力輕而易舉的架起了他。正要走出院子的時候,身后巫診斷的聲音若隱若現的傳來。 “……郁氣凝結于肺腑間,無法消散,情緒波動較大或者受到刺激時,易郁氣沖擊五臟六腑,咳嗽不止。身體內部皆在快速衰弱……” 尤老先生腳步停頓,轉頭看去,院中大樹下,安嘉瑞捂著唇,低聲咳嗽,似還無止住之勢,臉龐煞白,卻在臉頰處浮現一片觸目驚心的嫣紅,眼角含著幾滴因不適而積蓄起的眼淚,欲滴未滴,別有一股病弱西子捧心的美感。 但他看的不是這個,他的目光從咳嗽的安嘉瑞慢慢移到都天祿身上,他正半蹲在安嘉瑞身后,目光專注而焦急的凝視著安嘉瑞的神色,左手輕輕撫著他的背,右手與安嘉瑞緊緊相握,似是感覺到了目光,他轉頭看了尤老一眼,陰翳而冰冷,似是直接刺穿了他的柔軟之處。 落塔扶著他的手微微用力,將他帶著往前走,輕聲道:“尤相,若是近日無事,不妨多去大汗那邊走走?!?/br> 尤老心頭微微一動,轉頭看他,還未說話。落塔已經松開手,后退了一步,旁邊兩個彪形大漢上前架起了他,朝著府門走去。 落塔在后面微微搖頭,又轉身趕回了院內,以防殿下有什么需求,他卻不在場。 都天祿收回眼神,沉聲道:“你說的是什么狗屁?什么叫快速衰竭?” 巫收回手,神色惋惜,聞言嘆了口氣:“我很理解你的心情,但這就是我診斷的結果?!?/br> 都天祿一邊順著背,一邊飛快道:“上次你還說一切都在好轉,只需繼續進補就無大礙!” 巫點點頭,也有些疑惑:“按理來說,身體五臟六腑如此急劇衰竭,不應該沒有征兆。但上個月我把脈的時候,他的脈象確實顯示一切都在好轉……”他十分不解,盯著還在咳嗽的安嘉瑞如同看到了一個異像。 安嘉瑞已經咳嗽的沒有心力去解釋了,他現在覺得這個執念是真的想要他死!他幾乎覺得自己都快要把心肝咳出來了,但是下一秒還能咳的更厲害,喉嚨火辣辣的疼,渾身乏力,頭上都開始冒起了金星,整個人都很難受。 都天祿看著他這副模樣,也顧不上追根刨底了,直接問道:“那現在有什么法子能讓嘉瑞停下咳嗽?” 巫沉默了片刻,為難道:“在下醫術不精,無力回天?!本驮诙继斓撘┢鸬哪且凰查g,他又飛快道:“不如請大巫來看看?” 都天祿毫不猶豫,抱起安嘉瑞就呼嘯了一聲。幾瞬間,寒星踢踏著腳步飛奔而來,他一把握住它的韁繩,單手抱著安嘉瑞翻身上了馬,從院子中飛馳而去,直奔神殿。 所幸神殿與他府邸路程不是很遠,加上寒星確實非同尋常。 他幾乎是飛奔著一躍而過神殿大門,直奔著大巫平時所在的住所而去,路上灑掃的小童看著他的背影,有些楞神,自神殿建成以來還從未有人騎著馬氣勢洶洶的沖進來過。 落塔下了馬,飛快的跟上,在路過小童時,還順手幫他把歪著的掃把扶正了。 直到路過竹林,走到了大巫房門口。 都天祿才抱著安嘉瑞翻下馬,安嘉瑞捂著嘴,已有些神志不清,在咳嗽聲中模模糊糊的道:“難受……” 都天祿安撫的親了親他的臉,正欲推開門,門從里面打開了。 清池滴溜溜的轉著眼珠探出了頭,看到他們驚奇的道:“居然真的有貴客上門。師傅,你下午算對了,貴客來啦!” 里面一陣哐當響,似乎是什么器具倒在地上的聲音。 都天祿伸手推了推門,清池露出個頭緊緊握著門道:“不行不行,得等師傅準備好了才能進來?!?/br> 都天祿神色一變,有些暴戾,還未爆發,里面突然響起了一聲脆響,還未等都天祿想明白這是什么動靜,清池已經打開了門邀請他們進去,露出了里面的全貌。 收拾的干干凈凈,一切都歸整在該在的地方。而大巫垂首坐在首端的蒲團上,耷拉著眼睛,似乎沒睡醒的模樣。 都天祿也來不及思索剛才的聲響是什么發出來的,他抱著安嘉瑞,坐在大巫對面的蒲團上,直言道:“大巫,你快看下嘉瑞怎么了?他咳嗽一直停不下來?!?/br> 大巫撩起眼皮看了眼安嘉瑞,沒說話,朝清池伸出了手,清池乖乖的從一旁的爐子上提起藥壺,倒了一大碗,遞給大巫。 大巫聞了聞藥味,遞給都天祿,都天祿一愣,扶正安嘉瑞,將藥碗遞到他唇邊,安嘉瑞眼角一片濕漉漉,閉著眼,似有所覺,張嘴小口抿盡了藥。 大巫又耷拉下眼皮,卻是道了一句:“來的剛剛好,再晚些藥力就散了,再早些藥力不夠。就是要這個時候喝,才能發揮出它全部的藥效?!?/br> 確實是立竿見影,幾乎喝下第一口開始,安嘉瑞就不怎么咳嗽了,等全喝完,他靠在都天祿身上,臉色略有好轉,呼吸變沉了些,竟是慢慢睡去了。 都天祿看了眼大巫,大巫指了指里面的床榻,他將安嘉瑞小心的放到床榻上,蓋好被子,才臉色不渝的坐到了大巫面前。 清池看了眼他,又看了大巫,默默的去旁邊的格子上挑選起了藥材,等挑好了,給大巫看過,得到肯定,才拎著爐子和藥壺搖搖晃晃的走出了房間,落塔在門外輕輕合上了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