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節
他在珈以這受了郁氣,憋著口氣,找了借口就出去撒歡。 珈以收到了消息,改日就來了楊國公府給她婆母請安,意思意思遞上一杯茶,也不與世子夫人嘮嗑,往那一坐,扔了個眼神過去。 身邊跟著的小宮女是她特意調教過的,瞧見她這個眼神,架子一端,站出來就吩咐,“公主已行完家禮,眾位夫人的國禮呢?” 這話里的意思,是讓眾人給她跪拜了。 楊夫人的臉色最先就難看起來。 但公主兒媳的這個要求,只能說她自持身份,卻也說不得逾矩,想起之前丈夫的叮囑,楊夫人愣是咬著后槽牙,行完了禮。 珈以膈應完,拉著一身的仇恨值,轉身回了公主府。 府門一關,她倒是躲了個親近,楊七一回家就被親娘逮了個正著,話里話外被教訓了一番要振夫綱不算,轉頭出門,又被兩位嫂子冷嘲熱諷了一般。 有個公主兒媳難做,難道她們這些和公主當妯娌的就安生了嗎? 楊七被尖酸刻薄了一堆,心中怒火熊熊,也不知是怎么想的,出了府門就去公主府發了一陣火,轉頭珈以就“病”得請了太醫。 次日上朝,楊國公就感覺到上首落下來的目光不對。 他偷偷抬頭瞄了眼,發現站在萬歲身側的,那位被楊太后視為心腹大患的夏公公正冷著臉瞧他,那神情,好似他是犯了什么不可饒恕的大罪。 楊國公不禁就垂眸思考,自己是何時多了這么個仇敵。 雖說自前朝的禍亂之后,宮內的宦臣們的權力被虛弱了不少,但那畢竟是日日跟著萬歲的人,若是有心上點眼藥,怕就是千里之堤毀于蟻xue了。 許是思索得太過認真,楊國公竟沒聽見萬歲喚人的聲音。 等身后的同僚提醒后回了神,楊國公再抬頭去看,連萬歲的臉色都有些難看了,“國公這一臉苦大仇深的,怎么好似被欺負了的,反倒是你家妹子?” 這事發生在昨天,楊國公被半夜吵醒,籌謀了許久想好了措辭,這演起來就顯得真摯多了,“都怪老臣教子不當,那傻小子見公主回了府,還以為公主有心留下,急急趕去接人,卻不想在言語上沖撞了公主……” 小事化小不說,還硬是給楊七塑造了個癡情兒郎的形象。 夏司廉站在上首,差點都要給他笑出聲來。 盛平帝真的笑了聲,問了個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國公爺去過公主府嗎?” 楊國公直覺這話里有陷阱,可他到底不敢當面欺君,只將這話說得好聽了些,“臣與公主乃是君臣之別,在府里都是要行國禮的,怎好去公主府叨擾……” 這話都還未說完,盛平帝就砸了個硯臺下來,墨汁濺了他一臉。 “成婚當日,楊七對成安言語輕佻,朕瞧在成親是為結兩姓之好的面上,讓成安忍讓了,可成安搬出了國公府,住到那邊簡陋的公主府,你府上的人只字不言便罷了,竟還在成安回府請安后唆使楊七上門挑釁!” 盛平帝冷笑了聲,質問,“楊國公眼里,還有皇家威儀,還有朕嗎?” 這聲質問算得上是誅心之言了。 楊國公立時便跪在了地上,連聲請罪不說,還一疊聲的訴說當年為萬歲所做的種種事情,總算是勸得萬歲心軟,只受了責罵,被扣了三年的俸祿。 這次過得有驚無險,楊國公回去后,找了楊夫人狠狠訓斥了一番,換了楊七主院里的擺設,將珈以從公主府接了回來,又壓著楊七給珈以道了歉。 楊國公府的熱鬧就這樣風聲大雨點小地過了第一波。 宮內卻在此事亂了起來,夏司廉和楊太后的爭端簡直都擺到了明面上,盛平帝在此事恰到好處地“病”了,皇后也因懷孕體虛而被送入行宮休養,宮內的戰爭,無聲而激烈,卻飛快地蔓延到了朝堂之上。 朝堂上被錦衣衛帶走的官員越來越多,心虛的人惶惶度日,自持的人皺眉思索,有心想到盛平帝面前告夏司廉一狀,卻又顧忌著錦衣衛而心虛惶恐。 幾番籌謀之下,便想到了如今楊家的七兒媳。 珈以早前的身世,自然是瞞不過所有人的,楊家這公主娶得突兀,私底下也沒少讓人取笑說是娶了個假公主,這會兒瞧見了有人上門相求,楊夫人只覺腰桿子都筆直了許多。 她坐著,讓人去請了珈以過來。 可這公主還沒請來,去傳令的丫鬟卻臉色匆匆地跑來,湊在她耳邊將事情說了,府上的小少爺落水了,當時只有長公主在側,世子夫人就覺得是長公主傷了人,這會兒正在與長公主理論,還說要到婆母面前論個是非曲直。 這世子夫人,是楊夫人精心為長子準備的,家世能力都一頂一的好,只是自小目光便高,眼里也揉不得沙子,早就看在府里仗勢欺人的珈以不順眼,這會兒覺得她還要害自己好不容易得來的兒子,怒火就焚燒殆盡了理智。 還未進門,房里的幾個人都聽見了外面的爭吵。 尖利而刻薄的那個,竟是往日里待人和煦的世子夫人,反倒是被指責的長公主,瞧著半點都不動怒,進了房門看了眼楊夫人,施施然地在下首坐下,整了整衣袖,當著眾人的面笑了一聲,“娘,你說大嫂這話說得奇不奇怪?” 她端了茶喝了一口,笑得嘲諷,“該下的藥都下了,旁人的孩子都生不出來了,這府里只剩德哥兒這個寶貝蛋,本宮是瞎了眼才會去害他?!?/br> 楊夫人一怔,還沒反應過來她這話時什么意思,珈以就已轉了頭,看向坐在旁邊的各位夫人,朝她們眨了眨眼,瞧著還頗為俏皮。 “各位夫人日后挑兒媳可要擦干眼睛瞧瞧清楚,像我大嫂這般,自視甚高,覺著全盛朝只要她配過好日子的媳婦可娶不得,不然這她生不出兒子就不準旁人生的勁頭,可不就把家里害得雞飛狗跳,不得安寧的?!?/br> 這話說得輕輕巧巧,眾人卻是一愣才反應過來。 來人里就有二少夫人的親娘,醒過神來就砸了手里的茶盞。 “長公主您這說法,是說,我女兒這么些年連個孩子都沒有,就是這……這王氏在背后下的手?” 珈以放了茶盞,看向世子夫人,“是與不是,您帶人去府外瞧瞧便罷了?!?/br> 二少夫人親娘風風火火的,說干就干,起身就要去喊二少夫人。 這話沒說死,證據也還沒找到,二少夫人親娘也不好多說什么,但瞧見世子夫人那露了怯的模樣,心下就對珈以的說法肯定了幾分,朝著世子夫人冷笑,“王氏,我家英娘往日里十如何對你的,你做這事兒,心里就不虧嗎?” 世子夫人心里早就慌得急忙無措了。 她給楊家男人下的這些藥,原本就是從她娘那傳過來的,才使得她幼弟沒了更多的弟妹,坐穩了家中的爵位。 若是這事被捅了出去,不僅她娘家,連她的幾個女兒都難尋婆家。 面前的人在氣急敗壞地說些什么,王氏已經有些聽不進去了,她眸子一轉,就看見了坐著喝茶,還淡定地朝她笑的珈以。 瞬間怒火上頭,世子夫人回過神來,朝著二夫人親娘一笑,“不過就是個侍郎的女兒,與我交好便要我施于幾分顏面,甚至是未來的國公之位嗎?” 一字一頓,說得毫不留情面,“你做夢!” 侍郎夫人立即氣極著朝她伸手,世子夫人往后躲避,卻不知怎么將國公夫人推了出去,隨即未馬上離開戰場的人都被波及,陷入混戰之中。 唯一穩坐不動的珈以,在某個瞬間突然悶哼一聲。 她伸手握住了腹部,手上的茶盞往窗戶一砸,外面的丫鬟們終于意識到不對勁,慌亂地沖進來,就看見各位夫人都打得狼狽不堪,而唯一端坐著的成安長公主,月白的衣裳上沾滿了鮮紅的血跡。 當即就有人嚇得驚呼出聲。 世子夫人站在最遠的外圍,看著一群人驚慌地圍住了珈以。 而珈以抬起頭,朝她緩緩笑開,無聲地說了兩個字,“等著?!?/br> 她那么篤定,世子夫人反而慌了神,臉上的驚詫和憤恨難以掩蓋。 作者有話要說: 這些戲份走得飛快,下一章,輪到夏公公大殺四方了,他要怒了~~~ 另,真誠地說,這篇文真的不是悲劇,至少不是生離死別,我先劇透好,免得到時候又哭了一堆人。 還有,明天又要長途跋涉回家過中秋,我又更新不了了。 等后天,要是身體還可以,雙更補償啊。 中秋結束前,這個故事應該就能結束了,下個故事,等國慶放假,讓我專心地寫,這樣一心二用,我真的有點受不住,太累了。 第123章 他不會說愛你(12) 成安長公主在楊國公府被人刺傷的事,很快就傳進了宮里。 消息先是傳到了御前,可這會兒夏司廉卻不在承乾殿,守著萬歲的是跟了他好些年的小太監,起了個名字叫解憂,他揮手讓小太監退下,自個進去,借著遞茶的空檔,湊到了萬歲跟前,輕聲說了此事。 盛平帝眉目一凜,手里捏著的奏章就砸在了桌上,“楊家……” 話未盡,可這話音已足夠說明問題。 解憂跟著夏司廉,學得最多的還是他那八風不動的穩重,瞧見帝王發怒也未露出半點惶恐,只穩了穩心神,“夏公公還未知曉此事,不若讓他前去?” 楊國公祖上可是歷經多朝的老臣,若是由盛平帝出面斥責,怕是回被御史質疑是家國不分的私仇,可若是由夏司廉出面,黑鍋是他這個陰狠的宦臣背了,旁人最多知道盛平帝對唯一親妹的回護。 盛平帝略一思索,點頭。 解憂就此退下,卻也沒使喚旁人,自己去慎刑司找夏司廉。 前兩日慎刑司剛抓到個御前的jian細,夏司廉親自審了兩日,今日剛出了結果,他回自己住的小院子換了身衣裳,出來就知曉了解憂找來。 自己手下帶的人,夏司廉清楚得很,知道解憂當值時不可能無緣無故離職,出聲將他喚了進來。 饒是有了出大事的心理準備,可知曉小午被人刺傷,夏司廉還是怒火攻心。 “楊家,”他冷笑了一聲,站起身來,手背在背后,繞著廳堂里僅有的幾把椅子轉了幾圈,忽地看桌上放著的茶盞不順眼,拿起來就砸了出去,“好樣的!” 這樣從未有過的動作好似將他慣常八風不動的情緒撕破了一個開口,夏司廉砸了茶盞又砸了桌椅,將整個廳堂毀得好似大戰剛歇,才算是能壓抑住。 他這番爆發,驚得解憂連他出門都緩不過神來。 在宮里經了多少起起伏伏,他可從不知曉,夏公公還有這般脾氣。 夏司廉匆匆出宮趕到楊國公府,給珈以處理完傷口的太醫也正好退出來,楊國公得了消息已匆忙趕回,瞧見太醫就做了個揖,禮數倒是完備了。 “多些邱太醫出手,長公主金尊玉貴,沒想卻因此意外而折損身子,好在有太醫仁心妙手,想來老夫也能放心與萬歲稟告了?!?/br> 這話聽著像是在謝人,可悄不作聲地將自己的責任摘干凈了不說,還把邱太醫給拉下了水,若是日后珈以出了什么問題,就都是他的責任了。 邱太醫人微言輕,面對超品的國公,這坑是不跳也得跳。 可就在這當口,門外傳來了一聲嗤笑,夏司廉由一個百戶錦衣衛護著,身后跟了三個太醫,施施然進了院子,揮揮手,那三個太醫就快速往內房去了,留下他半點不客氣地往首座一坐,錦衣衛隨侍兩側。 這排場,就是楊國公再不滿地皺眉,心里也不住地打了鼓。 夏司廉那可是萬歲心腹,在宮里又是與楊太后撕破了臉面的,往常他朝會瞧見時,前者就對他沒幾分好臉色,今日這般前來,八成就是要找他難堪了,只不知道這背后是不是萬歲授意,又是讓他做到了什么份上。 楊國公心慌意亂,夏司廉這心神也有些靜不下來。 一是,他擔心內房的小午,不知道她究竟傷到了何種程度,二是……這處好似是小午日常起居時常在之處,他聞見了空氣中的某些氣息。 在宮中待久了,什么陰私藥粉見得多了,夏司廉養出個本事,便是加在湯湯水水里的氣味,他這靈敏的鼻子都能聞得出來。 眼下空氣中浮著的味道自然算不得什么厚重,可偏就是所屬之人,讓他心思浮動,竟說不得什么,就是覺得這時辰有些難捱。 他這心神,在宮里已經亂了好些時日了。 放在之前,小午在他眼里留下的印象,最深的便是她小小一團,窩在他懷里,軟軟的音調和他撒嬌的時候,再一轉,想到那時他咬著牙,捧著一顆要被她哭得鮮血直流的心出了門,卻又只能將她交托給旁人的時候。 宮里爭斗殘酷,滿眼所見,只有陰謀詭計,夏司廉極善此道,卻也極惡此道,他都說不分明自己的心思,可夜晚躺下來,想一想軟綿綿又無助的,只等他有了權勢才能去搶回來的小寶貝,他就能睡過去,第二日起來繼續滿身污穢。 后來海福倒了,他也入了獄,最狼狽的時候,想起沒有見上一面的小午,心里剩下的也只有遺憾和不甘,想著要最后一搏。 可他心心念念的柔弱小兒就那般風光無限地走到了他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