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節
然他還沒能開口說話,就感覺一只冰涼的手按住了他,珈以往外答,“好?!?/br> 門外的腳步聲漸漸遠了,珈以撐著身子坐起身來,看向怒瞪著她的騰星野,朝他笑了下,“你不說時間等不及了嗎?咱們干脆就速戰速決?!?/br> 她瞧著他,似是半點感覺不到他的不虞,“今晚記得救我啊?!?/br> 按她如今這手腳酸軟無力的模樣,她肯定不能自己逃出來。 騰星野被她氣得要死,看她這幅蒼白著臉還要裝作精力十足的模樣,到底是狠不了心指責她,反被珈以打發去街上買了一堆胭脂水粉。 傍晚,嚴枕云帶著珈以上了船。 珈以穿了一身正紅色的襦裙,臉上化著精致的淡妝,往原本就帥氣的嚴枕云身側一站,風華半點不為他所遮蓋,反倒愈加艷麗逼人。 他們這光明正大地站在一處,自然就給了旁人發問的機會。 青山派掌門人上次得嚴枕云相救,有心為他救場,趕在旁人出聲之前,先將問題和緩地問了出來,“這位女俠,不知可是云少俠的?” 珈以飛快地趕在嚴枕云開頭之前張嘴,好似生怕自己的身份不被承認一般,“我是他年少時的救命恩人,枕云他欠著我大恩呢,對吧?” 最后說那兩個字時,她急不可耐地就挽上了嚴枕云的手臂。 她前日問的那句話還猶在耳邊回旋,初初發現自己心思的嚴枕云哪里接受得了她突如其來的靠近,身子立即就往邊上一閃,躲開了珈以的手,連帶著那聲音都發澀僵硬,好似有多么勉強,“對,對,對?!?/br> 珈以不滿地皺了眉頭。 她這一連串的表現,落在眾人眼里,便是她試圖以恩相挾,而嚴枕云這在江湖上出了名的正氣、重情重義的性子,自然是不得不生受著她。 倒是瞬間就讓人對他的無奈理解了幾分。 前奏到位,珈以勾了嘴角笑,隨著眾人上了船,慢悠悠地往湖心而去。 她一直靠在嚴枕云身側,一會兒又是要倒茶,一會兒又是要喂他糕點的,嚇得嚴枕云差點脫口問她是否害了什么病,強自按捺了,通紅著張臉躲到船頭。 他都已經開始自省,是否他那點小心思被阿姐發現了,阿姐故意在作弄他。 這年頭剛轉完呢,就聽到后面一聲嬌滴滴的“枕云”。 嚴枕云回過頭,那瞬間真是有些想大哭求饒。 千錯萬錯都是他的錯,阿姐可千萬別再是這幅模樣了。 然而他這話到底沒能說出口,珈以喚了他一聲,眼神卻變得兇狠,嘴里語調也驟然含了幾分殺意,“嚴枕云,我救了你,你卻不念我的恩情,我……” 話未說完,船身猛地一晃,珈以站立不穩,“撲通”掉下水去。 變故只發生在一瞬間,船艙內的人剛穩住身子,就聽見嚴枕云大喊一聲“阿姐”,竟是跟著跳下了水,努力要去救珈以。 船艙內的人都慌了神,好在很快有人看出來嚴枕云并不善水性,立時就喊了船夫幫忙,幾個人合力,到底是把珈以救了上來。 珈以在水里曾大力掙扎過,這會兒上了船,眾人被圍在嚴枕云身后,她吐了幾口水出來,微不可查地將左手衣袖往一個船夫腳下一塞。 她作勢要起身,嚴枕云自是要扶她,又喊著讓人拿件衣裳來遮掩,那船夫往后退了半步,正巧踩中了珈以的衣袖,隨著她起身的力道,左肩就落在眾人眼里。 美人的肌膚剔透如玉,就是那劍傷有些過于顯眼。 這念頭剛在幾個人腦海中轉過,如今追捕魔教眾人追得甚是發熱的腦子硬是慢了半息才反應過來這敏感的劍傷。 立即就有人大喊出聲,“她肩上有劍傷,她就是那個魔教妖女!” “刷刷刷”,立時就有好幾把兵器對準了珈以。 作者有話要說: 快了,快了,最多不過三章,這故事就結束了~~~ 突然發現,珈姐還有戲精的成分在~~~ 問一下,你們想看珈姐專心賣萌的樣子嗎? 第79章 魔教里的女俠(13) 珈以半點不慌,慢條斯理地拉好了衣裳,頭微微一抬,她那細嫩雪白的脖頸就暴露在了眾多兵器之下,而她卻笑得好似眼下只是庭中漫步。 “一道劍傷而已,怎么就成了魔教妖女的標志了?” 她烏發皆濕,正紅色的襦裙沾了水緊裹在她身上露出了姣好的身段,還有水珠從她各處滾落,搖擺的燈光下,她美得像女妖。 那些江湖人一時詞窮,但也有人飛快想到這其中最關鍵的人物,轉頭就去看只字不語的嚴枕云,“這劍傷是云少俠所為,是與不是,只要云少俠判定便是!” 珈以也順著他們的目光,去看嚴枕云。 可她這會兒卻偏又一個字都不說,好似篤定了嚴枕云會站在她這邊。 她的目光里還含著笑。 嚴枕云深吸了口氣,站起身來,卻是先拿了季解憂遞來的斗篷給珈以披在了肩上,才站起身來,擋在她面前,直面那些刀劍。 “她于我不同,還請諸位勿傷她?!?/br> 他這偏薄的話一出口,其余人立時都炸了,尖聲質問,“嚴枕云你這是要包庇那妖女,你對得起你的宗門,你的師父,你的師兄弟,你心中的道義嗎?” 喊著話的人許是氣極,說話間口水飛濺。 季解憂一瞧他們對他大師兄這態度,氣極就要上前,他戴師兄拉了他一把,卻是往前一步,站在了嚴枕云身側,“我大師兄又未曾說不給一個真相,諸位方才也說了由他判定,這會兒又這般催促,有失體面吧?” “這也就是怕保住了體面,反漏了底細罷了?!?/br> 珈以在后面慢悠悠地開口,先說了方才開口噴口水的那大漢的名字,將他背后干的缺德事按哪年哪月說得清清楚楚,“……做了這么多事,嘖,于舵主也是這不怕哪人水邊走一步,就被厲鬼給拖了下去?!?/br> 他們如今正巧就在湖中央。 那于舵主嚇得臉都白了,下意識就往后面退。 他這一退,撞醒了好些個有心人,立時心里驚懼與憤怒并起。 趁著她還沒說出來,趕緊把她殺了,這樣就不會有人知曉我的事了。 一瞬間,在場的好些人幾乎都是這個念頭。 而他們殺意一起,嚴枕云立時就握緊了手中的藏雷劍,他無論如何都不會讓他們帶走阿姐,不管她到底是不是那個可能就是害他家破人亡的魔教妖女。 可他一邊堅定這個念頭,一邊卻又忍不住在心里擔憂——萬一她是呢? 他阿娘…… 嚴枕云竟覺得眼下這境況,比他過去數十年的噩夢還讓他恐懼。 他握著劍的手在抖,卻突然聽見背后珈以喚了他一聲,“嚴枕云?!?/br> 面前就是敵人,他無暇回頭,卻能清晰聽見身后的聲音,摻在流水聲里,平靜又冷酷地打破了他最后一點幻想,“嚴枕云,我騙了你。我是你的殺父仇人,也是魔教妖女?!?/br> 嚴枕云猛地就要轉回頭去。 然后他就聽見幾乎嘆息的一句,“下次見了我,就殺了我吧?!?/br> 嚴枕云已經回過了頭,卻只看見她被一個黑衣男子勾著腰抱著,飛身掠到了幾丈外的小舟上,一路順水,離開得飛快,只聽見那男人不耐煩的聲音,“你與他說那么多做什么?你還怕他下不了手殺你嗎?” 這話便是一語驚醒夢中人,那些生怕自己背后所做的污糟事如那于舵主一般被公之于眾的江湖人立即就像是找到了主心骨般,個個都恨不得擼起袖子,為江湖除去魔教這一大患,為云少俠報殺父滅門及羞辱之仇。 那妖女竟還敢以云少俠的救命恩人自居,分明留著他戲耍作弄,瞧他笑話的。 江湖眾人站在云少俠的角度上為他設身處地的想,都覺得忍不下這口惡氣。 他們這次是打定了主意要鬧到魔教的老巢去,可幾番思量之下,想起二三十年前那魔教教主為禍江湖時所展現的神功,卻是誰也不敢再當這個出頭鳥,幾番思量推諉之下,倒是把嚴枕云給推到了最前頭。 那用的借口可是好聽的,“云世侄你與那魔教自是仇深似海,那妖女又分明盯準了你戲耍作弄,你這領頭人師出有名,那妖女自然也由你處置!” 話是這么說,但珈以手里握著的信息在那,他們也不定放心將她交出去。 這不過是多方衡量妥協的結果罷了,私底下都是自己的小心思。 然而嚴枕云只猶豫了一瞬,就點頭應下。 他出議事堂時,季解憂還在那嘀咕,滿心為他抱不平,“這些人,之前大師兄傷了妖女,他們都要湊上來搶個功勞,這會兒要去魔教了,倒是畏首畏尾,非要將大師兄推出去不可了,還說什么任你處置,到時候人指不定就……”死了。 最后兩個字沒說出口,因為戴師兄戳了他一下。 季解憂這會兒才想起來,自家師兄待那妖女向來不同,怕是真下得去手,這心里也難受得緊。 他將眉頭擰成了疙瘩,卻不知曉如何安慰大師兄,想了又想,硬是死皮賴臉地拖著嚴枕云去喝酒,古話不說,借酒澆愁嘛。 結果嚴枕云喝了兩杯,坐在桌邊,硬是不肯再喝一口。 東極里管得嚴,他上頭又是個嚴肅的大師兄,季解憂一心有樣學樣,半點酒液沒沾過,這會兒好奇喝了幾碗,倒是將自己灌醉過去,看著他大師兄捏著酒杯的骨節都發白了,卻只會懵懵懂懂地問一句,“為什么???” “因為我怕我喝醉了,會忍不住原諒她?!?/br> 嚴枕云的嗓子不知是因為喝了酒還是因為太過用力,都有些暗啞,“她給我買糖葫蘆,她從地道里救我,她一路鼓勵我,她把我送到東極,她在我夢里哄我,她一次次上山看我,她帶傷陪我放風箏,她還給我送過許多亂七八糟的禮物……” “我的朋友、親人、愛人,很長一段時間內都獨獨是她?!?/br> “她是我在世上最重要的人,我曾經最大的愿望,就是保護她,能在江湖中為她撐腰,能讓她離開她不喜歡的地方,去做她所有想做的事?!?/br> “我想過許多,該想的,不該想的……可我沒想到,有朝一日,我卻要猶豫著,克制著,讓自己不要去原諒她?!?/br> 他說著大段大段的話,眼淚就從通紅的眼睛里掉下來。 季解憂嚇得那點酒都醒得干凈,他手忙腳亂地想要給他大師兄找東西擦擦臉,卻又覺得讓他哭一場也許不是什么壞事。 可他從沒見過大師兄哭,也從不知曉他居然會哭。 他急得手足無措,腦子發懵,竟就把心底的念頭說了,“可是,大師兄你上次與師傅論劍道時,不是說,在你父親棄家而逃的那一刻,你就不認他了嗎?” 那時師傅問,執劍為何,劍道又為何,大師兄就答,執劍為護,劍道為義。 若是護不住相護之人,劍在手中,也不過就是一塊好看些的廢鐵,而若心中不存仁義道義,那便枉為劍客,只能稱為屠夫。 那可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那聲名狼藉的嚴守耀,就是大師兄的親父。 這么些年過去,托那些不辭勞苦想要證明自己青白的江湖人的福,嚴守耀當年所做之事件件澄清于人前,尤其是他殺了就潛林葉家一事與他理論的長子,還借此戕害旁人,為己揚名一事,更是露出了他妄為人父,最為丑陋的一面。 若不是那嚴枕風去尋父親說理前曾在某位摯友處藏一封絕筆信,那摯友又因親眼目睹此事而被嚇破了膽,藏著信不敢多言,此事怕是永無水落石出之日。 嚴枕云迷迷糊糊地回頭,也記得自己曾說過這話。 他那雙被酒浸得迷蒙的桃花眼立時就亮了幾分,“我,我真的可以這樣嗎?” 季解憂是第一次收到來自人生導師大師兄的疑問,他便像是打了雞血般,忍不住就將自己的全部意見都倒了出來。 “要我說,那嚴守耀的確沒臉當大師兄你的父親,雖你早些年是受了生恩,可你也說了,他自小便不喜你的性子,連功法都是打發了個弟子來隨意教你,嚴家落敗,他的丑事被抖露出來之后,師兄你因他受了多少委屈……” 說起這個最最最令他討厭的與大師兄有關的人,季解憂簡直就是滔滔不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