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節
她看向蕭玨:“怎么回事?” 蕭玨目光深處藏著冷意:“聽說西羌有個國師名喚厲無相,天生異瞳,跟他對視過的人,都能被他控制思維。除此之外他還通曉百鳥之語,擅奇門遁甲之術,應該是他來了?!?/br> 葉卿心口微重。 厲無相這個名字突然就打開了她的記憶大門。 第一世的時候她是個傻白甜,除了皇宮里這點事,其他的一概不知。 但是第二世的時候,她通過那本狗血小說大概了解了第一世里發生的一些事情。 厲無相最終會死在男主顧臨淵的手上。 因為西羌公主看上了顧臨淵,顧臨淵心中只有蘇如意,西羌公主醋意大發,派國師厲無相前去殺蘇如意。 只是如今蘇如意已死,顧臨淵不知所終,他們和厲無相怎么看也不會再有交集。 對方會這些旁門左道的東西,當真是防不勝防。 蕭玨發現葉卿一直在出神,手背冰涼,他不由得用力握了握葉卿的手:“別怕?!?/br> 他以為葉卿是被嚇到,葉卿沒有解釋,只道:“傳太醫好生為宋姑娘醫治?!?/br> * 京城內一間不起眼的客房中,朝南的窗戶大開,桌上放著兩碗清水,一個穿著異族衣袍的頭陀痛苦捂著自己的雙眼,有鮮血從他指縫中緩緩流出。 他怨毒開口:“大翰皇帝,你廢我一雙眼睛,不踏平你大翰疆土,我厲無相誓不為人!” 鮮血從他掌心滴下,落在他頸下掛的那條骷髏串上,分外詭異。 客棧外的樹枝上停滿了那類黃爪紅嘴白眉的青翼小鳥,它們像是得到了什么指令,朝著皇宮的方向蜂擁而去。 這天夜里,皇宮里里外外的禁衛軍全都出動,射殺了幾百只這樣的小鳥。 太醫給宋婉清把脈后,說她食用阿芙蓉已過多,癮一旦上來,自己根本控制不住。開的藥物也只是輔助作用,要想把這癮戒下來,還得看宋婉清自己。 葉卿本想把宋婉清安排在偏殿,但她一發病就痛苦大吼大叫,蕭玨怕葉卿在孕期受影響,就把人轉到一座閑置的宮殿里去,派了宮女照料著。 怕宋婉清大病時傷到自己,她四肢都被鎖上了沉重的鐵銬,一旦她發病,就有小太監拉緊鐵鏈,把人死死捆在床上,不讓她抓撓自己。 葉卿每次去看宋婉清,都難過的大哭一場。 有時候宋婉清清醒過來,看到葉卿,只哭著求她:“貴人,求您給我個痛快,讓我去死吧!” “我這樣活著,還不如死了!” “我殺了住持大師!我殺了他!我罪不可??!我這樣的人,就該下地獄!” 她哭,葉卿眼淚也止不?。骸巴袂?,你別這樣,不是你的錯!告訴我,我誰害了你?” 聽到這句,宋婉清眼中浮現出死灰般的絕望和自嘲:“我這一生,我自問從未做過什么傷天害理的事,老天為何要這般對我!我當年為何要救一個白眼狼!” 葉卿已經得出了答案:“大昭寺的少師明華?” 她第一次在宋婉清眼中看到了恨:“我便是死了,也要化作厲鬼回來找他們索命!” 葉卿被紫竹扶著走出大殿時,眼眶泛著紅,她望了一眼灰蒙蒙的天,嗓音堅定而不容拒絕:“去天牢?!?/br> 墨竹給了文竹一個眼神,文竹趕緊跑去通知蕭玨。 * 在揚州的時候,葉卿就去過揚州府大牢,本以為已經有了心里準備,走進天牢聞著空氣里那股腐朽的霉味時,她還是感覺胃部有些不適。 這里常年不見日光,只有墻上點著的火把照明。 獄卒頭子提著燈籠在前邊引路,看守天牢的將領以半步的距離畢恭畢敬跟在葉卿身后:“那和尚是個硬骨頭,陛下這些天親自監刑,能上的刑具都上過了,始終撬不開他的口,如今只剩一口氣吊著,怕是不能再用刑了……” 葉卿神色平靜而冷漠:“本宮可不擅長審訊,也不會用刑具,只是過來問幾句話?!?/br> 小將這才笑著應是,領著葉卿往問訊廳去:“關押犯人們的牢房污穢得緊,虱子也多,娘娘先在這里用茶,小人去把那和尚帶過來?!?/br> 刑房是用刑的地方,血腥氣重的很。 相比之下,問訊廳算是整個天牢最干凈的地方。 天牢里沒什么好茶,葉卿沒動那茶盞,只靠著椅背閑散坐著。 墻壁上的火把徐徐燃著,火光照耀下,葉卿那張美艷得驚人的臉,竟也給人一種危險的錯覺。 天牢的墻壁上都有觀察小孔,無人知曉,問訊廳的另一邊,帝王正饒有興趣看著他的皇后,眼底綻放出奇異的光彩,仿佛是看到了自己的同類。 文竹不知蕭玨為何過來了又不去見葉卿,反而是躲到這里來偷看。 她想給墨竹提個醒,但她一出聲,蕭玨必然會知道,再三思量,還是沒有打暗號。 不多時,小將回來了,他身后的兩個獄卒拖著一個奄奄一息的和尚進來。 他身上的僧袍已經破爛得不成樣子,身上沒有一塊好rou,面容蒼白沒有一絲血色,唇色烏青,手腳都帶著沉重的鐵鐐。 很難叫人把眼前這個半死不活的囚犯,跟曾經那位不食人間煙火的少師明華聯想到一塊。 他被獄卒重重扔到地上。 映入視線里的是一雙精致的繡鞋,順著繡鞋往上看,是金紅的牡丹團花鳳袍的裙擺。 明華咧了咧嘴,露出一口帶血的牙:“怎么,大翰皇帝沒轍了,要讓他的女人來說服我?” 他用輕浮的目光打量葉卿:“那皇后娘娘穿的衣服有點多了?!?/br> “啪!” 重重一鞭子揮在了他身上。 獄卒揪住著他跪起來,按著他的腦袋狠狠往地上砸:“不知死活的東西,竟敢對皇后娘娘出言不遜!” 葉卿神色很冷,抬手示意獄卒停下。 明華頭已經被磕破,血糊了他滿臉。 葉卿看著他的眼睛道:“你都對宋姑娘做了什么?” 聽到宋婉清的名字,明華面目猙獰起來:“是你們對她做了什么!她救過你,你怎還讓狗皇帝對她用刑!若不是顧忌著你曾經助她和離,那日在大昭寺,我就該進她禪房,把你們都抓起來!中原人都是惡心的蛆蟲,姓韓的如此,你們一個個都是這樣!我要帶她離開中原!” 眼見他要往葉卿的方向爬過去,獄卒又甩了一鞭子到他身上,明華背上多了一道血痕,他只是獰笑著看向葉卿:“我當日不該心慈手軟的!我就該先殺了你!再殺了狗皇帝!” 葉卿cao起桌上的茶盞砸向他:“混賬!人渣!敗類!你以為自己是個什么東西?你是她什么人,輪到你來帶她走?你們給她服用大量的阿芙蓉,把她逼成如今這不人不鬼的樣子!誘她殺了住持大師!你還自我感動上了,覺得這一切都是為了她好?” 說到氣憤處,葉卿直接搶過獄卒手中的鞭子狠狠甩了兩鞭在明華身上:“我真恨不得把你剁碎了喂狗!人家好好一個姑娘,被你們毀成了什么樣子!你跟宋家到底是有什么仇怨?” 聽到宋婉清服食阿芙蓉的時候,明華眼神就是一變。 再聽說住持已死,還是被宋婉清殺的,明華整個人像是突然失去了生氣:“師父……死了?” 青筋從他頸下凸起,他像是精神達到一個快奔潰的臨界點,喃喃道:“他答應過我,不殺師父的……jiejie……師父……” 第109章 蕭玨在審訊囚犯上算是一把好手,他看得出明華這樣子下去怕是會瘋,從刑房那邊繞了過來,吩咐獄卒:“給他澆一桶冷水?!?/br> 葉卿看到蕭玨突然出現,只驚訝了一瞬,很快就恢復了平靜。 獄卒搬了一把椅子給蕭玨坐。 一桶冷水潑下去,明華果然清醒了幾分。 他渾身都在發抖:“讓我見見師父……” 蕭玨冷嘲出聲:“住持大師已死,你見了他又能如何?” 明華痛苦咬緊了牙根,他十歲就從王家跑出去,一路行乞,險些餓死在半路上。是厲無相把他撿回去,收他做義子,告訴他,他母親是被賣到中原當舞姬的。厲無相送他去寺里,讓他潛伏,有朝一日為他母親報仇。 當年住持看到他的時候,仿佛就已經看到了今日的結局,但住持只是帶著悲憫的笑意道:“這孩子同我有緣,佛祖既安排他來了這里,便是要老衲度化這孩子。老衲看你靈臺清明,不染鉛華,便賜你法號明華……” 這些記憶遙遠而清晰。 他身上流著西羌的血,他永遠記得母親死前是怎么飽受折磨的。王家主母恨他們母子入骨,王有仁那個酒rou色鬼,根本不配為人! 他恨王家,也恨大翰王朝,恨這個毀了他母親一生的地方。 但他從未想過害死住持,哪怕當時他接到命令要殺了住持嫁禍給大翰皇室,他也只是讓住持詐死。 蕭玨無暇看他這副悔恨又痛苦的樣子,只道:“事到如今,你還是不肯招么?” 明華艱難抬起頭,仰視著蕭玨,看到是只是繡在他衣擺上栩栩如生的金龍。 “讓我見我jiejie,我把我知道的一切都告訴你?!?/br> 蕭玨沒有說話,看向了葉卿。 葉卿也沒有回答。 宋婉清愿不愿意見明華,這個還是得問問宋婉清自己。 讓葉卿意外的是,宋婉清愿意見這個害她變成這副模樣的人。 她苦笑著苦笑著,淚水就落了下來:“我究竟是哪里對不住他,我總得問個明白啊?!?/br> * 慢慢的已是深秋,窗外的葉子都黃了,天變得很高很藍,白云淡得只有一道影兒。 比起剛從獄里出來的時候,宋婉清愈發瘦了,阿芙蓉不是這么好戒的,她手上的指甲都在極度痛苦的時候摳挖床板折斷了。 她心情似乎很好,望著窗外的黃葉,甚至還哼起了小調。 明華穿著一身嶄新的囚服出現在門口時,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畫面。 兩行清淚從他深凹的燕窩里流出來,他跪著一步一步挪到宋婉清跟前,看著她形容枯槁的樣子,伏在她腳邊痛哭:“jiejie……” 宋婉清哼唱的調子停了一瞬,就繼續哼了起來。 “紅杏深花,菖蒲淺芽。春疇漸暖年華。竹籬茅舍酒旗兒叉。雨過炊煙一縷斜……”1 “jiejie……”明華叫她,她只是唱著這一段詞,像是沒聽見他的聲音。 “jiejie……” “jiejie,你應我一聲?!泵魅A伸手拉她的袖子,才發現她手腕瘦的只剩一層皮包骨,這讓明華心中愈發悲慟,愴然涕下。 宋婉清微微低下頭,看著他,眼底無喜也無悲:“我今生做過的最大的錯事,就是當年救下了那個孩子?!?/br>